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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又逢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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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你咋這時候來了, 家裏麥子沒遭雨吧?”

雨雖然下的時間短,可雨勢大, 路面泥濘不好走。

秦氏見自家二哥褲腿挽起,赤著的雙腳沾滿了泥巴,趕緊端盆水讓其沖沖腳。

“不洗了, 待會還得弄臟。麥子沒事, 爹娘惦記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讓我來看看。”秦二郎擺擺手拒絕現在洗腳。

“二舅, 雨下的太急,我家麥子還沒揚,悶在油布下。”恐她娘不願意說出難處, 鐘月忙順勢插嘴道。

“那還等什麽,我瞧著天今兒不會再落雨, 咱趕緊把麥籽揚出來, 攤開晾著,免得起熱壞掉。”

秦二郎微微蹙著眉頭,從廊檐下剛剛坐下的凳子上起身作勢往院外走。

清楚小妹獨自幹農事不容易,跟往年一樣抽空前來幫襯一把。心說幾畝田攏共出產那麽點麥子, 若再遭了雨生了芽,豈不要短口糧過苦日子。

秦氏心裏亦著急,被雨水打濕的麥稭稈仍然覆在油布上沒扒開, 還不曉得透沒透水, 既然二哥都這般說了, 不再作假客氣,便隨他一起重返麥場。

原本沒打算讓閨女去的秦氏兄妹挨不住她磨纏,只得同意。

“你們這是去麥場吧,正打算喊你一道去。”同樣出門往田裏趕的小杜氏瞥見秦氏三人,笑著出聲言語。

沒等秦氏回語,目光移向走在前正跟鐘大海說話的秦二郎:“她二舅啥時候來的?雨下的太急,原先準備幫秀萍揚場的,誰成想連自家的都顧不及,讓她用油布先遮住,回頭待雨停了兩家人用不多大會就幫她幹了。”

秦氏並未告訴娘家人她在婆家的瑣碎事情,因此秦二郎不知小杜氏私下難為自家妹子之事,明面上依然和和氣氣,說些客氣話,一同去村南麥場。

雨過天晴,從地裏歸來的農人皆紛紛重返農田,查看各家的麥子的具體情況。

離田頭尚有十來米遠,秦二郎發現妹妹家的棉花同周圍棉田比起來,非常紮眼,情不自禁地嘖嘖感嘆道:

“棉苗長這高,眼看著都可以去枝修杈了!前兒聽娘跟你二嫂說起過,我還沒當回事。”

因近兩年在棉織坊做事掙得銀子比種田多。

故而一年中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上次回來還是清明祭祖,這次也是收麥前兩天才到家,對妹妹提前培苗種棉花的事情根本不知曉。

“早種十多天呢,丟籽的時候你不在家,如今苗雖長起來了,就是希望能多結幾個棉桃。”

經歷過雨水的洗滌,田裏棉株的葉片泛著綠光,挺拔秀麗精神奕奕,秦氏眼眸含笑註視著莊稼,心頭歡喜的緊。

“二舅,村裏人明年都準備學這樣種棉花!”

鐘月掃了眼小杜氏嘴角微微下耷的嘴角,故作得意道。

村人每次路過他們田頭都會習慣性地誇讚一番,不過娘倆都習以為常了,此刻提起是為接下來做鋪墊。

“這個法子好,明年姥姥舅舅家也跟你們學學,提前在暖棚種棉苗。”秦二郎滿面慈容側頭笑望著外甥女。

“你這丫頭就是嘴嘴滿,連棉株才長這麽點高棉鈴沒見幾個,竟瞎說起明年莊稼的事情了。”

小杜氏想著近些日子村裏人明顯對妯娌比往前熱絡不少。

連平時跟自己走的較近的郭氏居然也常往秦氏麥場跑幫忙做事,心裏開始不舒坦起來。

不就是提前種棉籽嗎,有啥可學的,她閉著眼睛都能種好。

“她大娘說得在理兒,等過幾個月二舅來瞅瞅棉花咋樣。”秦二郎不好為幾句玩笑話當真反駁,大掌摸摸鐘月的腦袋,頷首笑道。

由於鐘大山夫婦避雨時淋了些雨未下田,於是兩家人在麥場裏各幹個的。

當初造麥場為防落雨積水浸濕糧食,特意填土墊高幾寸,因此雨停後,麥場除了有些粘腳,並未有水坑,三人小心翼翼揭開油布露出下方幹爽的地面。

“還好,只稍微有些發熱,敞開見了風便好。”秦二郎彎腰探手抓了把麥糠試過溫度說,隨後用木鍁豁揚糠堆。

“二舅,你啥時候回棉坊?旁的地方也像咱們這裏種這多棉花嗎?”

幫忙用掃帚將蹦出邊緣外的麥粒往裏掃的鐘月重新使話題又回到棉花上。

“收了麥子種完秋莊稼就走,咋兒,月兒不想舅舅在家多呆幾日?站那邊掃,別瞇了眼。”秦二郎鏟了半鍁糠殼,試好風向,揮揮手沖鐘月道。

待鐘月挪開,接著道:“北地種棉花,大江往南植桑養蠶織綢緞。不過人家的錦綢往京都來,咱們的棉布同樣也朝江南去,那邊有錢人多穿衣精貴,專挑細棉布要。”

京都與江南諸府之間由大運河連通,水路極其方便,貨船順流南下僅需一日半時間。

上行下效,當今天子鼓勵植棉穿棉布衣衫,哪怕盛產綢錦的江南百姓亦跟風效仿。

因此作為京都第一大的棉織坊自然跟江南各大布莊有生意往來,如今管事開始讓他跟貨船往返江南走貨,因此對情況非常清楚。

“那太好了,假若咱們這棉田以後種的棉花早,棉絨厚長雪白,棉坊定會搶著要,價錢指不定也比以往高!”

鐘月聽了眼前一亮,看來只要棉花種的好也是大有可為的,朝廷政策扶持啊,不愁銷路問題。

而且棉質衣衫不耐磨損耗大,更換速度快。

“那可不是,真若如此到時我就先來咱們鄭縣收皮棉(棉絨)!”

秦二郎揚著糠殼,笑著附和鐘月道,成色好的棉絨自然能賣上高價錢,往年皆如此。

實際上百姓雖種植的棉花多,但出產並不高,而且其中還有不少經了雨、被棉蟲啃、最後沒長成的棉桃等,七七八八剩下的上佳皮棉少之又少,常常導致供不應求的境況。

甭管真假,鐘月聽了二舅一席話,算吃棵定心丸。

跟旁同樣舉起木鍁揚場的秦氏聽著舅甥倆像大人之間談事,嘴角時不時的翹起,感慨閨女越來越有主意,再過幾年都可以做主當家了。

隔壁鐘大海夫妻聽對面聊的熱鬧,隱隱約約耳聞秦家二郎談論有關京都棉坊裏面的事情,小杜腦子轉了轉對悶頭做事的丈夫說:

“你去跟秦家二郎說會話,問問他京城活計好不好找,棉坊東家還要不要夥計。義林這次成親聘禮不少,明年開春要納征了,不掙幾個子往後日子別想松散。”

清楚丈夫嘴巴笨性子憨不支事,她倒想上前說導說叨,可作為一個有夫之婦不便跟外男多言語。

鐘大海見媳婦又舊事重提,雖心裏有些不情願,但仍然點點頭不為別的,就算為大兒子以後的路寬敞好走點。

“她大伯,不用麻煩你了,只這點活,我和二哥兩人用不多久便可做完。”秦氏餘光掃見鐘大海往這邊來,放下木鍁客氣說道。

“我家麥子早揚出來了,剩些底子你嫂子用手在弄。”鐘大海從秦氏手裏主動接過木鍁,順著風向揮臂高揚起來。

不得不承認女人的力量跟男人確實相差許多,有了鐘大海加入,麥糠堆眼見變小,另一旁金黃的麥籽越積越多,不一會堆成一小堆。

“大哥,農閑時還在縣城做工?都是一家人,老弟說句不耐聽的,到京都不過一日功夫,咋不去京都揀活做?”

秦二郎覺得鐘家大郎為人老實,沒太多心眼,而且自己如今這般光景也是得了人家親二弟的光,於情於理能幫襯則幫襯。

本來鐘大海習慣性地張嘴說在哪不都一樣,可抿抿嘴不好意思笑說:

“正要跟二郎說這事,義林老大不小開年就成家立業了,至今圈在家裏沒經過事面,我和你嫂子想讓他去京都闖闖,可兩眼摸黑,想問二郎可有路子?”

鐘月聽他大伯是來求二舅幫大堂哥找活計的,糾結地先看一眼神色平靜的秦氏,再望望笑呵呵的二舅,最後視線定格於註意力在他們這方的小杜氏身上。

不用猜,這主意多半由大伯娘想出來的。

之所以糾結是因大伯和大堂哥對她都不錯,尤其大年初一墳地燒紙夜幕裏,大伯溫暖粗糙的手掌一直牽著她往前走讓她不那麽恐懼害怕。

可念起小杜氏的為人,實在不希望二舅幫忙。

同鐘月不同,秦氏對於幫忙物色活計之事並不反對,甚至希望能成功,如此心底的那抹對丈夫的愧疚感便會消散。

“我當啥大事呢,只要大侄子能吃得苦,京都活計有的是。忙完這一陣,我便回京都,到時尋到適宜的就捎信回來,讓義林侄子去京都找我。”秦二郎滿口應諾。

聽二舅無任何猶豫同意幫忙,鐘月糾結的心突然釋懷,秦氏亦舒了一口氣。

鐘大海咧嘴笑出了魚尾紋,雖然對方沒說幫忙讓兒子進棉織坊,但其答應仔細物色想來結果必然不錯,心情舒暢揚麥子的動作愈發輕快。

豎著耳朵仔細聽話音卻沒聽清楚的小杜氏,強忍好奇心,暗說等丈夫回來不就曉得了,這時候若過去妯娌愈發覺得他們兩口子都在求她,不得瑟死了。

……

結束一整日勞作後,整個鄉野在黑色夜幕中沈寂下來,精疲力竭的農人沈沈進入夢鄉。

躺在草席上的小杜氏終於得空詢問枕邊鐘大海下午發生的事情,問完對結果尚算滿意,可轉念又覺得差了點什麽,扭頭道:

“你沒問義林能不能進棉坊?”

京都的活計多了去,運河兩岸的碼頭旁腳夫亂碰頭,到了地方便能找活幹,萬一秦家二郎敷衍他們給兒子尋了個搬貨工呢?

“京都近百萬人口,多少人削尖腦袋想進去,棉坊又非二郎開的,說讓誰進就能讓誰進?既然人家都答應幫義林費心思物色,鐵定差不了。”

鐘大海對媳婦胡亂臆想十分無奈,女人能有男人更了解男人嗎。說完將身子一側閉眼不再搭理她,眨眼功夫已鼾聲如雷。

恨得小杜氏連錘幾下他光溜溜的膀子,翻來覆去好一會才睡著。

從麥收開始到秋種結束持續了大半個月,莊稼未出之前,終於可以清閑幾日。

“要回縣城?那你繼母生產完還回這裏嗎?”

五月底的一日傍晚,村道上玩耍的曾子辰突然對鐘月說自己要跟爺爺奶奶回縣城宅子裏陪繼母春花生產。

家裏還有好些宣紙不準備帶走,除給堂哥堂弟的,給鐘月也留了些。

“應該吧,奶奶若回我便回,反正我也不喜歡跟繼母呆在一處。”

曾子辰悶悶道,自己也不清楚爺爺奶奶為何突然要搬進縣城,而且態度還那般強硬。

難道真因為繼母臨盆在即,想到這裏心裏不由湧起酸酸澀澀,若再有個弟弟是不是爺奶便不會像如今這般疼惜他。

“不喜歡也得呆呀,你爹掙下的酒樓在縣城,老呆在這裏怎麽學本事,撒手不管交給旁人怎麽能放心,把你家酒樓敗空都不曉得!”

鐘月從愛八卦的村人口中耳聞一些曾家的事情,若負責人存歹心,單從在賬目上做手腳即可毀掉金滿樓,看在勉強稱得上的忘年友誼上,好心提醒幾句。

“你知道的可真多!”曾子辰心裏難過的不行,想聽她說幾句安慰盼自己早些歸返。

沒想到居然支持他回城,盡管對方說得有道理,可就是不舒坦,枉自己還打算把兩本書冊留給她,

“那當然,等你將來把自家酒樓做大了,我就去幫你當賬房先生。”鐘月權當沒看見曾子辰擰成疙瘩的眉頭,洋洋得意道。

“哪有女賬房先生!”猛一聽到她的話,曾子辰想要點頭來著,可轉念一想,立馬違心反駁。

“這還不簡單,像戲裏一樣,女扮男裝啊,只要你不說不會有人知道。”鐘月望著俊眉漸漸舒展的小少年,繼續一本正經瞎胡扯。

“唔~也是。”聽說小夥伴將來答應給自己當賬房先生,氣悶的曾子辰心裏好受許多:

“除了紙,還留兩本你最喜歡的書冊,待會我夾進宣紙裏,別讓旁人曉得。”

“書上的字我全抄下來了,要了也沒用,大姐和蓮蓮經常去我家,指不定哪日瞅見又得辯解一通,徒增麻煩。”

鐘月搖頭婉拒了曾子辰的好心贈書,自己的確用不著,她又不準備科舉應考,繁體字皆摘錄下來,今後會寫便可。

曾子辰張了張嘴,但鐘蓮大大咧咧的脾讓他徹底氣餒,不得不點點頭。

清平日子過得最是飛快,眨眼間已至第三個年頭的二月二十五廟會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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