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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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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哦”這個字就很有意思。

怎麽看都有一種不情不願的意味在裏面。

桑酒不是個小心眼甚至記仇的人,但對方這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偏偏踩到了雷點,某人兩眼一閉將手機一丟,不予理會。

陳時遷站在冷風裏給桑酒發完消息後,喉嚨忍不住一癢,下意識點了一支煙。

執教這幾年裏他已經很少抽煙了,可是今晚心裏莫名升起一股子煩躁,原因不詳,只能靠尼古丁來緩解。

他的煙癮不大,抽了一口後隨即放下,夾在右手指縫間。猩紅的煙火在風裏迅速蔓延,一路燙到他的指尖。

直到宋雲生過來找他,他才不急不緩地將煙頭拋至腳下踩滅,繼而撿起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陳時遷瞥了他一眼,“來問孟星見的事?”

宋雲生猶猶豫豫不說話,只點點頭。

距離那條消息發出去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手機放在褲袋裏貼著大腿沒有絲毫跡象。這種情況下,陳時遷猜不出桑酒是因為太忙沒看見還是看見了卻不想回。

他只能如實告知宋雲生。

宋雲生再次把頭低了下去,脊背微微攏起,暮色籠罩在他身上,整個人幾乎被黑夜吞噬。

對於面前的少年,陳時遷終歸是多存了一份心軟,不為其他只為自己身上那點僅存的善心。

好在他的這點善心還有回報,宋雲生能在出了事後第一時間告訴他。只是這樣的事,他以什麽身份,有什麽資格去管教他。

“先把高考考完吧。”

好像也只剩下這麽一句話安慰了。

羞恥和不堪在這一刻一並湧上來,少年的肩膀忍不住抖動,沒有年輕氣盛的倔強固執,只有來自心底最深處的自卑和對自己的無法原諒。

“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臟?”

這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經歷了母亡父棄,寄人籬下的生活後對自己做出的最後判決。

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這樣的自懲未免過於殘忍。

十七歲的陳時遷選擇獨自面對黑夜,而二十八歲的陳時遷在這一刻破天荒地想讓他站在光裏。

於是,他說:“宋雲生,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你放棄自己,包括你。放棄自我的前提是明知自己可為卻有意不為之,而不是路邊人隨便一句詆毀或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眼神。”

宋雲生看著他,眼裏閃爍著光芒。

與此同時,大腿側感受到兩下震動。

有人在晾了某人一個小時後終於發來了消息:

桑酒:【哦,沒事。】

攏共三個字卻加了兩個標點,其中一個字還是學了他,足以說明對方氣的不輕。

孟家。

桑酒雙手抱膝窩在陽臺的吊椅裏,眼睛死死盯著陳時遷發來的消息,又看了眼自己的回覆,才覺得在他那裏扳回了一場。

得以解放出來的孟星見為了感謝姐姐的救命之恩,特意跑過來聲情並茂地和她表達了一番肺腑之言。

桑酒看著他浮誇的表演,毫不客氣地說:“如果你跪下來的話,我可能會更感動。”

從小被姐姐一個眼神就能唬住的孟星見不敢再插科打諢,立馬站直,老老實實地說了一句:“姐,謝謝你。”

態度認真,眼神真誠,勉強過關。

桑酒頗為受用地點點頭。

正事辦完,孟星見等不及說另外一件事,“姐,你明天陪我去錦苑把行李拿回家唄。”

林女士雖然在他們的關系上松了口,但不代表他們就可以亂來。為了避免一些不可抗力因素的發生,也為了避免影響宋雲生高考,林茵勒令他在接下來的半年裏必須住在家裏,否則就斷了他們往來。

這是林女士最後的讓步,誰也勸不了。

“不去。”

桑酒想也沒想就拒絕。

“為什麽呀?”孟星見同學表示不解,“說不定你明天還能見到陳教授呢?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是喜歡他,難道就僅僅因為我喜歡他就必須要求他也喜歡我,接受我的死纏爛打?當然我不會死纏爛打。”

感情上的事桑酒一向不喜歡勉強,如果長期相處下彼此好感度依舊沒有達到峰值點,那不如索性到此為止,既不委屈自己也不浪費對方的時間。

沈沒成本之下,結果一目了然。

這對於剛經歷了感情波折的孟同學而言還是不能夠理解,“姐,那你甘心嗎?”

甘心嗎?

桑酒試圖找到自己的答案。

......

第二天一早林女士把孟星見從被窩裏拖出來時,順帶通知他要和他一起去桑家,睡得迷迷糊糊的孟星見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急急忙忙穿戴好去敲桑酒房門,敲了半天也沒見裏面有動靜。

一臉不情願磨蹭出門的孟星見看到站在車旁的桑酒,雙眼直直放光,腳底一滑沖到她面前。

“姐,你不是說不去嗎?”

桑酒掃了他一眼,“我改主意了不行。”

“行行行,那最好了。”孟星見一整個點頭哈腰,唯桑酒是從。

桑酒朝落後一步走出來的林女士說:“舅媽,我送他去吧。你學校不是還有課。”

林茵也不再堅持,只叮囑一句早點回來。

他們倆到的時候,宋雲生已經站在門口看到他們,率先上來和桑酒說了句對不起。

桑酒看他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覺得難堪或是羞愧,於是猜測陳時遷應該和他說了什麽。

兩個人礙著桑酒在場不敢太放肆,你一眼我一眼地看了半天。

桑酒實在看不下去,直接說:“舅媽說了搬完就回家吃晚飯。”

孟星見簡直一萬個感謝,攬著宋雲生往屋裏走。

走的時候,宋雲生故意喊:“桑酒姐,我哥也在。”

喊那麽大聲,生怕桑酒聽不見。

......

陳時遷站在當初桑酒站過的院子裏,冬日嚴寒,那日滿片艷紅的海棠花盡數褪去,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和那架空無一人的秋千。

那個時候的他一定沒想到當日坐在秋千上的這個女孩會在他往後平淡的人生裏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陳教授。”

背後有人出聲喊他。

陳時遷轉頭看見桑酒站在後面。

同樣一個地方,如今桑酒站在當初他站的位置,蕭瑟的冬日也無法掩蓋她身上的明媚,如同熾陽一般耀眼。

桑酒上前,好奇地問:“你當初見到我的時候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她站在他身邊,明明個子比他矮了一截,卻並不顯得嬌小。

其實相比於江家酒宴上的初見,陳時遷對她的印象更多的來自於這裏。

他想了想,看著她很認真地說:“自信張揚。”

居然不是漂亮。

桑酒有些意外。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飾品盒遞給他,“我桑酒送出去的禮物絕對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是平安夜那晚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只是最後被他以不太紳士的方式退回了。

如今這手串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回到他手裏,卻沒有失而覆得的喜悅只覺得無比燙手。

陳時遷仿佛覺得身體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快的他抓也抓不住。

桑酒的聲音再次打破這個冬日的早晨,清冷又疏離:

“陳時遷,我說過我是個驕傲大於一切的人,至少遇到你之前我是這麽想的。我是喜歡過你,誠然,我現在被你拒絕了,但是我並不覺得丟臉。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坦然接受所有結果,也坦然接受自己喜歡過你的事實。”

“你的確是這二十六年來唯一一個讓我心動的人,甚至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會想起你。也正因為如此,我並不會抹去你出現在我生命裏的這段短暫時光,也不懼怕向未來的另一半提起你,我坦誠地接受這些,是因為我承認你優秀的同時也在告訴別人我也很優秀。”

桑酒還是第一次如此坦誠布公地和別人談論自己感情。

保持清醒和理智是她為人處世的第一原則。

感情也同樣。

她這一番話讓陳時遷吃驚的同時也懵了。

曾經在辯論場上能一己之力碾壓眾人的陳教授在這一刻,喉嚨仿佛被捏住,一句話也說出來。

按照電視劇慣常的俗套劇情發展,接下來男主角就該要一臉愧疚痛心疾首地挽回女主。

但現實不是電視劇。

陳時遷也未必會是男主。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桑酒在自己面前轉身離開。

一般電視劇鏡頭會卡在這一幕,然後留下懸念讓觀眾去猜女主有沒有回頭。

但桑酒永遠不按常理出牌。

她再次轉過身,平靜地告知他:“哦,對了。我們公司和帝都那邊有一個合作,我下周會過去負責那個項目。”

“所以,陳教授,我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來煩你了。”

最後一朵海棠花終於經不住狂風的肆虐,飄飄然落下,砸進了地裏也砸進了陳時遷心裏,像被針刺了一樣,不痛不癢,但始終滲出了一滴血。

“可惜了。”

桑酒臉上略顯遺憾,不過也就一瞬,她擡起頭,一臉輕松:“陳教授,再見。”

陳時遷神色平淡如常,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從沒有哪一次覺得她走得這麽快。

桑酒腳下步子輕快。

昨晚孟星見問她甘不甘心,她想了一晚上想明白了。

她不甘心。

所以今天她才來了桑宅,和陳時遷說了這樣一番話。

她要讓他明白自己不是攀附大樹的菟絲花。

她要做,

新時代發光的獨立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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