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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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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又在這裏呆了兩三天, 一直到奶奶身體好些了才離開,保姆暫時還沒找到,他是被他媽媽緊急叫回去的, 等到了家, 齊明江正坐在沙發上,一旁他的助理正在跟他說著什麽, 不用想, 他是跟餘欣吵架了。

他剛進門, 餘欣一聲砸了過來:“你去幹什麽了?你是不是又去平潭了?我說了多少遍不讓你去!!你怎麽就這麽不聽話!”

“你爸公司現在都這個樣子了,距離資金鏈斷裂也不遠了, 到時候破產了, 我看你過慣了享受日子怎麽辦!”

齊嘉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抓住重點問:“我爸公司怎麽了?”

“你——”

“媽!”不管齊嘉再心疼他媽, 也感覺有些太過分了, 他有些氣惱:“奶奶都要走不動了,就算她以前對你不好,你也不至於這樣趕盡殺絕吧。”

餘欣氣的頭發要豎起來, 瞪直眼睛指著自己:“我趕盡殺絕?那你倒是要問問她跟你爸幹了什麽好事兒!如果不是他們我能變成現在這樣?對, 我就是恨不得她早點死在那兒, 收屍都沒人去!”

她說完咳了好幾聲, 身子都晃了晃, 一旁保姆忙地把人扶上樓。

齊嘉冷眼坐在沙發上, 怒氣沖沖盯著齊明江:“你跟奶奶幹什麽了?我媽為什麽說是因為你?不是因為陳逆他們嗎?”

齊明江沒回答:“你去平潭見過陳逆了?他怎麽樣。”

“好著呢, 開了一家酒吧,等你破產了, 說不準跪下來去找他, 還能賞你口飯吃。”

“你怎麽對你爸說話呢!站住!”齊明江一巴掌拍在茶幾上, 氣的嘴角發抖:“你說他開了一家酒吧?”

齊嘉莫名,回頭:“啊,怎麽了?”

“他哪來的錢開酒吧?”

齊嘉翻了個白眼:“我怎麽知道,說不準是他媽家的人給的。”

齊明江忽然想起什麽,垂著的眼眸一閃:“齊嘉!大人們的事兒你不清楚,但是陳逆跟你沒什麽深仇大恨,你以後不要去找他麻煩。”

“我不會,他不找我麻煩,我才不會去找他。”

齊明江又說:“你跟他好好相處……”

“誰要跟他好好相處啊!”

……

一直到齊嘉離開,陳逆一直也沒回來。

周三,天空下起了雨,整個小鎮陷入詭秘的昏沈之中。

周兒坐在紋身店畫圖,門外轟隆一聲雷響,手下的鉛筆割裂紙張,她顫抖了一下,歪頭往外看。

走到門口開了燈,把門關上,又坐了好一會把剛才靈光一閃的圖樣畫完,捏著手機玩。

何佳靈這幾天經常給她發信息,她似乎沒什麽朋友,從第一天小心翼翼地聊天到今天無話不談,幾乎把周兒當成了樹洞,這幾天經常詢問周兒有什麽好的大學參考,她不想在本地上大學,又問她的成績可以在京市選擇一個不錯的大學嗎?

周兒忽然就想起了陳逆,她不太清楚陳逆高考考了多少,也不知道他報考了哪個地方的學校,但他原本可以不在學校,卻還是在職高畢業了,說明對學校也沒那麽厭惡。

距離大學開學還有一個月出頭。

她給自己一個時間,等到大學開學,也許就是這段關系結束的時候。

周兒回過神,點進微信看到了陳逆很少見地發了個朋友圈。

地點是平潭,配圖是那片海。

他回來了?

小狗今天不知道怎麽的,周兒拉著它都不樂意出來,躲在自己的小窩裏睡覺。

今天也就她一個人在紋身店。

周兒點了個讚,怪異地發現這條朋友圈沒有任何人的評論跟點讚。

周兒列表有不少陳逆的朋友,畢竟是人第一條朋友圈,不至於沒有任何互動。

後知後覺想,畢竟他媽媽忌日,也許這張圖片是在紀念什麽,是不是不太好?

隨後又把讚給取消了。

收拾好店內的東西,檢查完設備,關上門準備出門。

天氣預報報道的今天臺風過境,預計晚上六點多會有暴風雨,此時風雨交加,吹的路上行人都無法正常前行。

周兒瞥了一眼門口放著的雨傘,看來並不擋什麽用。

捏著雨傘,周兒又看了一眼微信,才看到陳逆給她發來的一條消息。

【在哪兒?】

周兒放下雨傘回覆:【紋身店,你呢?酒吧嗎?】

陳逆:【沒。】

周兒挑眉,順著他話往下問:【那在哪兒?】

【我家。】

所指肯定不是筒子樓跟酒吧的休息室,陳逆以前的家就是在這裏,怎麽都應該有個住所,之前從未見過他回去,今天大概是因為他媽媽。

周兒不知道他什麽意思,盯著界面沒回。

須臾,才看到對面發來的兩個字:【過來。】

下面是一個地址。

這個小區靠海很近,她記得上次去海邊,這裏海邊是有個別墅的,還有個小院子,看起來沒什麽人居住的樣子。

周兒撐著雨傘,一路走過去,身上被整個沾濕了,鞋子都因為地面上的積水而有些沈重,長發成了一縷一縷的。

等走到公寓門口,上了樓摁動電梯,每層公寓只有一個房間,而陳逆的家在三樓。

此時電梯裏還有不少人,都是匆匆下班的中年男人。

男人很友好地問周兒去幾樓,周兒輕聲:“三樓。”

男人一頓,重覆問:“三樓嗎?”

周兒點頭:“嗯。”

男人訕訕摁動三樓,低聲詢問:“你跟三樓的住戶……什麽關系啊?是她女兒?”

周兒眼睛轉動,搖了搖頭:“我男朋友住在這裏,我第一次跟他回家,他們家怎麽了嗎?”

男人縮了縮脖子,低聲說:“那你可要小心了,三樓那個女的,之前是個瘋子,整天在房間裏亂砸東西,這棟樓本來隔音效果就不太好,我在五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我剛住進來那幾天,有次電梯壞了走的樓梯,看到那個媽正在打她家小孩,可狠了,身上都青紫青紫的。”

“後來就聽說……那個女的從三樓跳樓了,這棟樓都開始落價。”

“你可小心點你男朋友啊,那樣情況下長大的,心理估計也不太正常。”

三樓到了,周兒走出來,輕笑:“謝謝。”

走到門口,她敲了敲門,才發現門沒關,房間內沒開燈,整個室內一片漆黑,碩大落地窗的白色窗紗順著窗外的狂風暴雨飄動,而落地窗前放著一架幹凈的鋼琴。

這裏應該很少有人來,地面落了灰塵,只有那架鋼琴是幹凈漂亮地擺放著,應該是被陳逆擦過的緣故。

周兒盯著鋼琴看,心想這架鋼琴應該是陳逆媽媽生前的。

她的固有思想告訴她,彈鋼琴的女人是個溫柔恬靜、大方得體的優雅女人。

跟剛才男人口裏的描述天差地別。

她正想擡步走過去,腰部忽然被一股力道困住,側腰敏感,周兒歪頭,整個身子都有些酥麻。

他洗了澡,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青檸味,以及夾雜著掩蓋不住的煙。

最後一口煙噴在周兒耳畔,她側過頭避開,感覺他身上滾燙的要命。

不知道是因為燥熱還是生病感冒了。

周兒身上有些潮濕,頭發都還沒幹,被一個像是火爐的少年緊緊抱著,冷熱交雜,身上的雨水都變得粘稠。

她仍舊沒有絲毫抗拒,看了一眼遠處的鋼琴。

輕聲問:“是你媽媽的鋼琴嗎?”

黑暗中她看不清陳逆的臉色,只覺得著嗓音沙啞的像是被辛辣的煙濾過,沙啞又低悶:“嗯。”

“你會彈鋼琴嗎?”他問。

周兒點了點頭。

“只會一首。”她走過去。

坐在凳子上,手指劃過琴鍵,回頭看向身後的少年,他長身而立,手指不知什麽時候點燃了一根煙,那一點火光映照出蒼白的臉。

音符如同跳動的文字,緩緩從指尖劃出。

窗外風往內吹,周兒覺得冷極了,全身都是冰涼,手指都開始有些不靈活。

有些濕潤的頭發被硬生生吹幹,耷落在肩膀處,因為身體浮動而搖擺。

她聽到一旁的人詢問:“叫什麽?”

周兒停下已經被凍得發紅的手指,回頭說:“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

並不算是一首很輕快的歌曲,反而有些低沈哀傷,鋼琴的音色很好,反而能讓浮躁的情緒瞬間安靜下來。

周兒記得網頁上有人對這首鋼琴曲的評價是——

等到失去之後,才能體會到無法重來的痛苦,以及無盡的後悔。

“她以前就很喜歡彈鋼琴,大學在知名音樂學院讀書,我聽不太懂她彈的東西,但她就喜歡讓我站在她旁邊。”陳逆淡聲說。

隨後像是發了瘋一樣,癲狂地敲擊著鋼琴,音符是碎裂的,節奏紊亂,她引以為傲的東西被像是垃圾一樣成為她的發洩物。

陳逆討厭任何鋼琴的聲音,卻無法阻止,便只能冷眼看著她。

後來女人不喜歡開燈,房間內一片漆黑,她就那樣坐在窗前彈奏,他抗拒地想跑出來,又被女人摁著嘶吼虐打,直至被她關在一個小箱子裏,箱子就放在鋼琴的旁邊,反覆彈唱一首鋼琴曲,一直到他聽得麻木,心都是死的。

後來她把他放出來,又一副痛哭流涕的樣子,滿臉後悔與心疼,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下次讓他再跑快一點。

如同魔鬼的調侃,再走遠一點就不會被抓回來了。

後來她終於死了,箱子也被陳逆砸了個稀碎,整個房間寂靜下來,即便是陳逆不住在這裏,燈光也要時刻開著,他逐漸受不了任何黑暗的地方。

也努力讓自己忘記那個女人的模樣。

直到後來他聽說了一件事,這裏的燈光又重新熄滅了。

如同那些數不清的痛苦日子,日覆一日的,重新開始徘徊循環。

不同的是,以往是被迫的,此時卻像是主動走進恐懼的黑暗裏。

周兒歪過頭,看到陳逆摁壓著鋼琴邊緣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想站起身,今天實在太冷了,不知道陳逆有沒有感冒,再待下去,她也不能幸免。

但她的動作像是猝然刺激到了陳逆的眼眸,他眼神冰寒刺骨,手指狠狠摁壓住周兒的肩膀。

周兒被迫坐在椅子上,顰眉仰頭看向他,窗外雷聲陣陣,狂風大作,雨水瘋狂拍打著玻璃,仿佛密不透風的黑布將整個世界包裹。

他的力氣很大,下手沒個輕重,肩膀被捏得疼痛,周兒冷眼看著他,手指掰開人的手,毫不留情甩開,聲音少見的有些氣焰。

“松開。”

“你發什麽瘋。”

說完這句話,周兒想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吹著雨全身幾乎濕透了跑過來給人彈了一首破鋼琴。

她剛站起身轉身往門口走,身後一個滾燙熾熱的身子煲貼過來,周兒這才意識到他身上也是濕透的,很顯然這裏根本沒有他可以換洗的衣服,亦或是他自虐似的不想換。

“周兒。”他的嗓音沙啞得厲害。

腰肢被緊緊困住,少年的下顎抵在她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些脫力,周兒感覺身上的重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手指輕輕抗拒了下,他貼得更緊了,身上又濕又熱,這個動作不過持續了五分鐘,周兒感覺雙腿有些麻,額頭也滾燙。

算了。

本來可能也要感冒。

“陳逆,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

身後的人像是被啟動了開關一樣,淩駕在她身上的力氣減緩了許多,甚至可以說周兒靠在他身上。

他的手臂仍舊沒有松開,有些粘人地跟她緊貼,明明身上發燒已經夠熱的了,姿態卻像是在黑夜取暖。

“我原來,很討厭她,她對我不好,我討厭一個人因為喜歡這種鬼東西那樣匍匐到沒有尊嚴,像是沒有自己的靈魂一樣。”

周兒頓了一下,所以他身邊輾轉著不同的女孩兒都是受他媽媽的影響嗎?隨心所欲,因為不想付出真心。

從一開始的印象來說,周兒一直沒覺得陳逆是個會對感情認真的人。

周兒閉了閉眼,心想,是不是同樣經歷的人才會默契地靠在一起。

她想,如果不是因為家裏,她是否也跟齊嘉一樣,有一個讓她羨慕的性格。

敢愛敢恨,是她這輩子都羨慕的四個字。

陳逆嗓音嘶啞:“可後來我發現,是我錯了,是她被別人騙了,她因為這場騙局得了抑郁癥,都已經神志不清了。”

“她可能在向我求救我,可當時的我只想她早點死。”

周兒猜測那個騙了她的人大概是齊嘉的媽媽,可齊嘉的媽媽不也因為他們現在需要吊著一口氣生活嗎。

陳逆輕咳了幾聲,胸口劇烈起伏,輕笑了聲:“你知道騙了她的是誰嗎?”

周兒沒吭聲,只是很平靜地等著他的回答。

“齊嘉的奶奶黎文香。”陳逆聲音冷下來。

“餘欣懷不了孕,正巧當時我媽懷了我,齊明江非常想要這個孩子,卻不想跟家裏很有錢的餘欣離婚,黎文香就跟她兒子齊明江合夥騙我媽說,齊明江沒有女朋友,可他早就結婚了。”

“等我生下來那一天,餘欣媽媽意外懷孕了。”

“他們害怕事情暴露,餘欣會跟齊明江離婚,他們也就拿不到餘欣家裏的投資,可這件事還是讓餘欣知道了,她找上了門示威,我媽得知真想就得了產後抑郁癥。”

“外公性子很淡漠,一直很少跟媽媽打電話,舅舅又從小就移民到了國外,當時公司金融危機,自顧不暇,也就沒有人知道她出了事兒,而且我媽總覺得那個男人會後悔,也不願意找誰幫忙。”

“所以就是報應吧,黎文香現在只能住在平潭等死,她的兒子,她的兒媳婦,還有她的孫子,都眼睜睜看著她等死,這可比我媽幸福多了。”

“周兒。”

陳逆松開手,眼裏是執拗的狂熱:“有時候我真想沖過去,一個一個殺光他們,可是我又覺得,活著應該更痛苦。”

很顯然,這件事不是陳逆自己查到的。

周兒忽然想起今年齊嘉的十七歲生日宴,那天她也來了,只不過在樓上,給人送了禮物之後就想離開。

這種商業性質的生日不是她喜歡的,況且除了齊嘉,這裏也沒幾個她認識的人。

餘欣一直身子不太好,穿著一身華貴衣服,身子骨削瘦的有些嚇人,一身耀眼服裝也撐不起臉色的蒼白。

周兒離開之前往樓下的看了一眼,一個身高頎長的少年站在餘欣面前跟人交談,她離開之際聽到裏面的一片糟亂,但也沒興趣回頭看什麽。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陳逆知道的這件事。

齊嘉應該不知道,所以才以為是因為早些年婆媳關系不合才不讓他奶奶回京市。

也以為是陳逆故意毀壞的生日宴。

餘欣自己過得不好,也要把這件事告訴陳逆,讓所有人都痛苦。

陳逆手指撩撥開少女的劉海,目光落在她幹凈的眉眼上,隨後深吟了聲,把人擁入懷裏,雙手緊緊環繞著纖細柔軟的腰部。

五指跟她的指縫緊緊扣合,另一只手扶著她的後腦勺,垂著眸,眼神凝望著她的唇瓣處,很輕地貼了一下。

沒有感覺到絲毫抗拒的情緒,才試探似的親吻,游刃有餘地撬開她的齒關。

密密麻麻的吻痕如同糾纏不開的棉花糖。

周兒頭腦昏沈,唇齒間的煙草氣倏地鋪天蓋地圍湧來,讓人上癮。

她擡著纖長脖頸,眼睫顫抖。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掩蓋,他的嗓音低沈又茫然。

“周兒,你安慰一下我。”

周兒不太會安慰人,也同樣不喜歡別人的安慰,她一直覺得痛苦是一個人的事兒,如果有了別人,就不算是痛苦了。

心裏卻猛地想起那天噩夢驚醒後的擁抱,那種安全感是她在無數個痛苦的夜晚第一次體會到。

腦海裏忽然想起某句話,大概是哪個打油詩人的隨筆,被寫在那本書的尾頁裏。

她回想了好幾秒,才緩慢的像是背出來一樣,沒有絲毫情緒,念給焦躁不安的少年聽。

只不過她想,或許她應該。

在這句話的前面加上他的名字,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

“陳逆。”

“以後沒有沒有光的時候,我們做彼此的太陽吧。”

可這句話說出來,卻是異常的溫柔繾綣,是她都沒有發現的溫順與和緩。

空氣中狂躁亂竄的分子在這一刻得到和解。

陳逆抱著人更緊了些,嗓音悶悶的“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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