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大人，給那位小姐看診的大夫怎麽說？”魏青淮向神情悲憤的廉大老爺問道。

“回殿下，”廉大老爺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著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請了好些個大夫來看過了，都說小女那位小姐是中了邪，並非是中毒。”

聽到廉大老爺將“小女”改口成“那位小姐”，沈姨娘脫力地坐到了地上，目光呆滯、神情麻木。她想不明白事情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一個局面，昨天晚上她還憧憬著女兒將來做皇妃、當皇後，她成了皇帝的丈母娘，可是一覺醒來天就塌了。

“法師，你也聽到了，那位小姐並非是中毒。”魏青淮輕輕瞟了眼沈姨娘，然後神色平靜道，“佛家一向慈悲為懷，不管裏面的人是什麽身份，既然這位道長說法師的血可以救她，還請法師先舍血救人吧。若是道長說的辦法不管用，黑甲衛就以妖言惑眾的罪名，送這位道長去刑獄大牢吧。”

“遵命！”

黑甲衛齊聲應道，然後有一人出列，跑進屋裏取了只空杯舉到弘言法師的面前示意他放血。

弘言深知這是個局，但此時他說什麽都無法挽回了。背後的人若只是想借此捅出他與義妹的私情，他沒什麽怕的。怕只怕背後的人有更大的陰謀，義妹做的那些事是萬萬不能被人知曉的。

弘言冷著臉，擼起袖子讓黑甲衛放血，餘光則暗暗觀察四周的環境和在場的每一個人，環視一圈後，他的目光在姬姝身上定了定。

這個小丫頭是廉府真正的心肝肉，若是今天不能善了，抓了她肯定能脫身。

黑甲衛將接好的半杯血遞給道士，道士用三根指捏著杯底進了屋，廉府的人簇擁著五皇子一起跟了進去。

姬姝走在眾人後面，在跨過門檻的時候她有一種被人盯梢的感覺，待回頭看過去時又什麽也沒發現。身後是那些肅穆的黑甲衛，還有獨自站在一邊擦拭傷口的弘言法師。

搖搖頭進了屋，姬姝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多疑了，居然在家裏也這般疑神疑鬼。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她還要在這個凡間生活那麽多年，長此以往，不得先被自己嚇出個毛病來？

努力摒棄掉腦海裏的疑慮，姬姝擠到廉彩床榻前。床上的人依舊抽搐著，好在沒有繼續吐血了。道士拿起那支細毫筆正要去蘸杯中的血，廉瑩卻出聲制止他：“道長，換支筆吧，這支用過了恐怕會影響符文的效果。”

聽到她的話，道士楞了片刻，馬上又回過神來：“你這個女娃很有慧根啊，與我道門甚是有緣，不知可願做我的開山大弟子？”

邊說邊從身上掛著的布袋裏摸出支新的細毫筆。

屋裏眾人被道士嚴重跑題的話帶偏了，全都扭頭看向廉瑩，一時無人出聲。廉瑩輕蹙眉頭有些不悅：“道長，趕緊救人吧，救不好你就是妖言惑眾，要進刑獄的。”

他不會以為自己的符文真的管用吧，演砸了被抓進刑獄，可別連累了她家可愛的堂妹。還有這個五皇子對廉府是不是過於關心了些？一個小小的治水官，也值得他幾次三番地親臨府上以示關心？

騙子道士卻絲毫不擔心的樣子：“救人和傳衣缽同樣重要，貧道是認真的，女娃好好考慮一下。”

死騙子，裝得有模有樣的。

廉瑩在心裏腹誹著，沒有理會道士的話，轉身擰了盆裏的帕子將廉彩臉上的血汙全都擦拭幹凈，這才跟道士做了個“請”的動作。

默默看著這邊的周氏，見屋裏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她家大嫂和沈姨娘鬥了大半輩子，鬥到現在一個躺在床上，另一個的女兒也躺在床上，大房的下人更是毫無規矩。

還有沈姨娘到底是怎麽跟弘言法師勾搭在一起的？府裏發生這麽丟人的事還讓五皇子撞了個正著，闔府上下的臉面都沒了。她家姝兒過些天還怎麽好意思進宮參加貴妃娘娘的游園會？

這都叫什麽事啊！

魏青淮從進門後就一直觀察著廉瑩，想從她身上找到些曾經的熟悉感。但從門口看到現在，他也沒有發現廉大小姐有任何與阿彤前世相似的地方，反倒是那位廉三小姐讓他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會不會是閻君那裏的信息有誤？等再見到越朗時，得派他去冥界找閻君額外查一下廉三小姐前世的身份，他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站在廉瑩旁邊的姬姝則好奇地用餘光打量五皇子，待發現他的眼神時不時落在廉瑩身上時，心裏滿意地點了點頭。

雖然今天發生的事情令廉府上下有些難堪，但似乎並沒有影響五皇子對廉瑩的興趣。如此她就放心了，等幫廉瑩摘掉魔星汙名後，她就有時間盡快搓合他們二人，讓自己在凡間的歷練更順利些。

大家各懷心事看著道士在廉彩額頭上重新描畫符文。待一個覆雜的血色符文描完後，抽搐的廉彩漸漸平覆下來，烏青的膚色也開始恢覆正常。

“好啊，真是好啊！”

廉大老爺心中再無期待，踉蹌轉身雙目赤紅地看著沈姨娘：“你真是好得很啊！”

然後猛地指向門外：“馬上帶著這個孽種，跟你的奸夫滾出廉府！”

沈姨娘嘴角扯出個淒涼的笑，往日精心保養的容顏添了些許老態。她諷刺般看著廉大老爺：“昨日你還心尖尖般地疼著彩兒，今日就要將她掃地出門，真是薄情得很吶，難道這麽多年來你對彩兒就沒有一點情分可言嗎？”

“你還有臉跟我說情分？”廉老爺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沒有讓人把你綁了浸豬籠，就是我對你們母女最大的情分！”

“走就走！”

沈姨娘竟比廉大老爺火氣更大：“老娘早就受夠了你的窩囊樣，不過你以為你那個送去外祖家念書的兒子就是你親生的嗎，做夢！”

“什麽意思？”廉大老爺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給我把話說清楚！”

“你自己去問隔壁屋裏的那個黃臉婆呀！哦，我忘了，那個黃臉婆怕是沒幾天活頭了。”說完，沈姨娘瘋癲般地笑了起來。

“啪！”

廉大老爺一巴掌打在沈姨娘臉上，然後雙手狠狠抓住她一頓搖晃：“賤人！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你放開她！”

聽到動靜從門外沖進來的弘言推開廉大老爺，把沈姨娘護在身後：“有什麽事都沖我來！”

這會兒的弘言也不自稱“老衲”了，袈裟淩亂地披在身上，一代名僧的氣概蕩然無存。

“大哥，不要相信她的鬼話，她這是故意氣你的！”廉二老爺上前扶住廉大老爺，“大侄子怎麽可能不是你的兒子，千萬不要被沈姨娘騙了。”

“我可沒有說假話！”

沈姨娘捂住挨了巴掌的臉，眼底盡是決絕：“小叔也不想想自己，你都這麽大年紀了為何膝下只得了一個女兒？那是因為你們廉府的男人啊，早就被我下藥絕後了，那個黃臉婆生的兒子怎麽可能是廉府的種，哈哈哈”

“你說的是真的？”廉二老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你給我們兄弟都下了藥？”

“沈嬌桂，你是瘋了嗎！”周氏也很震驚，“廉家待你不薄，老夫人更是視你如親生女兒，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

沈姨娘瞪了眼周氏：“因為我恨你們！是你們廉家害得我們沈家家破人亡，那個死老太婆還要裝成大善人，哄了我給她的窩囊廢兒子做妾室。我曾經也是候門高貴的嫡小姐，她這樣羞辱我，我就讓她斷子絕孫！”

“毒婦，你這個毒婦！”廉大老爺受到的刺激太大，抓著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暈過去，“你們候府是因為私挖金礦才被抄的家，這與我們廉府有何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

沈姨娘推開弘言，指著廉大老爺的鼻子：“你那個老不死的父親，以親戚的名義騙取了我爹的信任，轉頭就去跟先帝告密，以此換取你的前程。不然就憑你這樣的廢物當年還想進吏部？你如今做個工部治水小吏都是德不配位！”

啪啪啪！

屋裏突然響起鼓掌聲，大家聞聲望去，看到到鼓掌的人是廉瑩。她臉上帶著淡笑，走到廉大老爺身邊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悠著點，可別氣暈過去了，我的好戲還沒開始唱呢。”

然後她轉向沈姨娘：“原本只是想利用廉彩嚇唬嚇唬你，讓你自己供出弘言法師，把他名聲搞臭，這樣就能洗刷他給我安上的魔星名頭。倒沒想到你做的比我知道的要更多，真是意外的收獲。”

“什什麽？”沈姨娘楞住，“彩兒變成這樣是你幹的？你給她下了毒？”

“沒錯，就是我把她給毒倒的，其實你們什麽都不用做，只要等上三天她就能醒了。”

廉瑩雙手抱胸，心情甚好地看著沈姨娘：“既然你都承認了給廉府下過斷子絕孫的藥，不如一並承認了老太爺、老夫人和我娘身上的佛香蠱都是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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