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姬姝與周氏打算喊上廉瑩一起去她的“黃金劇場”，便派了小芙去給廉瑩傳話。結果小芙跑回來告訴她們：大夫人病倒了，大小姐被大老爺鎖在佛堂裏了。

姬姝和周氏都一楞，立即趕去大房看大夫人。

路上小芙把她打聽到的情況一一跟姬姝和周氏說了。原來昨晚廉大老爺回府後，沈姨娘哭哭啼啼地告了廉瑩一狀，說她欺負姨娘和庶姐，又說廉瑩現在半點不顧府裏女兒家的名聲，日日在外拋頭露臉，還與一群戲子廝混在一起。

廉大老爺聽完火冒三丈，把廉瑩喊過來狠狠訓斥了一頓，又斥責大夫人沒有管理好後宅，是她教女無方。大夫人卻說大老爺不給她體面，在下人面前讓她難堪，也不體諒她的辛勞，只一味聽信小人讒言。一家人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到了早上，大夫人卻沒能醒來。沈姨娘說大夫人生病的樣子跟以前老太爺和太夫人去逝前一模一樣。而府裏的傳言，老太爺、太夫人是被魔星害死的。廉大老爺聽完心慌不已，立即叫上幾個小廝將廉瑩押去佛堂關了起來。

姬姝和周氏來到大夫人的床前，見到面色祥和卻又氣息微弱的大夫人時，周氏心裏一個咯噔。

這樣子的確跟當年老太爺和太夫人的癥狀一般無二。她想起當年老太爺和太夫人從發病到病逝不到十天的功夫，當時連宮裏的太醫都束手無策。若大夫人在這個時候有個三長兩短，那她的女兒肯定就去不成宮裏的游園會了。還有廉瑩又得守孝，到時真要變成了老姑娘。

而姬姝站在大夫人床邊，卻覺得有些古怪。她在大夫人身上聞到了佛香的味道，可大夫人並沒有禮佛的習慣，那麽她身上的佛香是哪裏沾上的？

再細看大夫人的臉色，絲毫沒有生病時的那種倦容，反而顯得十分安寧莊嚴，像一個正在睡覺的菩薩。

姬姝突然想起一種叫蠱蟲的東西，它們本是妖界一種常見的低階寄生妖蟲，被禦蟲的修士捉去馴化後變成了害人的蠱蟲。剛好她聽說過一種佛香蠱，會讓中蠱的人發出佛香的味道，但查不出任何病癥，看起來更是面色祥和，像睡著了一樣。

而要培育佛香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先要將鮮活的寄生妖蟲埋入新燼的香灰中數年以祛除妖氣，中間一天都不能間斷，否則就前功盡棄。等妖氣祛除後，養蠱人得用自己的血餵養蠱蟲多年，方能得到一對聽話的蠱蟲。

大夫人是被人下了佛香蠱嗎？

蠱蟲發作需要一段時間，而大夫人之前去過最可疑的地方是寶寧寺。寺廟正是最適合培養佛香蠱的地方，那麽下蠱的人是寶寧寺的弘言大師？說起來此人行跡十分可疑，從他突然出現，到後來廉老太爺夫婦病逝，這十幾年的時間與培育佛香蠱的周期正好對上了。

她得去寶寧寺親自驗證下自己的猜測。

姬姝打定主意，去小佛堂安慰了番廉瑩，然後跟周氏說家裏連著不太平，她想去寶寧寺為府上祈祈福。周氏也擔心姬姝被魔星的厄運纏上，聽她一提，立馬幫女兒收拾東西，又派了兩個壯實的嬤嬤陪著她一塊去了寶寧寺。

而魏青淮在行宮中休息一晚後，第二天進宮交了差，聽了皇帝的一堆廢話，又跟貴妃請了安，便出宮直奔東大街口的“黃金劇場”，到了那裏卻發現鋪子大門上掛著把大銅鎖。

“去查一下這家鋪子今日為何關門。”他朝一處空氣說道。

話落，那處空氣裏竟然傳出道細如蚊蚋的“是！”。

魏青淮將馬車停在街口等了半個時辰，一頁薄薄的信箋突然從馬車窗縫裏飄了進來。他擡手捏住信箋，細細看完後擡頭吩咐駕車的人：“去太醫院。”

當姬姝坐著馬車走在城外的官道上時，廉府迎來了一位貴客，正是帶著位老太醫來給廉大夫人看診的五皇子魏青淮。

廉大老爺、二老爺和周氏一起到門口迎接魏青淮。一番見禮後，廉家兄弟在書房陪同魏青淮，周氏則領著老太醫去了大夫人房裏。

躲在暗處往這邊瞧的廉彩和沈姨娘，見此悄聲回了後宅。

房門剛關好，廉彩便道：“真沒想到五皇子竟然長得那麽好看，待人也親善，劉公子跟他一比簡直像條蟲。娘，你快幫我想想辦法，讓我也去參加宮裏的游園會吧，劉家我肯定是嫁不進去了，若是能嫁給五皇子，哪怕是妾室將來說不定也是皇妃。”

“彩兒放心，娘一定會讓你去參加游園會的！”沈姨娘氣憤地拍了下桌子，“劉家那個老虔婆敢出爾反爾，老娘不會放過他們家的。”

那邊老太醫給大夫人看完診後，搖了搖頭去書房給魏青淮回話：“廉夫人這癥狀的確與之前廉老大人和太夫人的癥狀一樣，只是老朽無能，這麽些年過去了依然無技可施。”

“老醫正，既然廉夫人脈象正常，那有沒有其他異常的癥狀？”魏青淮問道。

“稟殿下，廉夫人並沒有什麽異常的癥狀，面色看起來還十分祥和，就像廟裏閉著眼睛的佛像一般莊嚴，想來廉夫人經常禮佛，沾了些佛氣。”

“老醫正猜錯了，拙荊幾乎不禮佛。”廉大老爺解釋道，“她最近一次拜佛也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哦？”老醫正訝異道，“老朽方才在尊夫人那裏嗅到純正的佛香味，還以為尊夫人是常年禮佛之故，看來應是別的什麽東西傳出來的。”

“佛香味？”魏青淮出聲道，“那從前廉老太爺、太夫人病發時身上可有這種氣味？”

“有！”答話的是廉二老爺，“家母極愛禮佛，每日都會在小佛堂焚香念經，故而沾得一身濃郁的佛香氣，家父日日與家母在一處，身上多少也沾了些氣味。”

“不錯，”老醫正點頭，“殿下是否認為這佛香有些不妥？老朽也懷疑過是中毒，但方才用銀針刺了廉夫人的手指，發現血中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魏青淮心中有所猜測，又擔心說出來會打草驚蛇，才什麽都沒說的帶著老醫正離開了。

佛香蠱這種東西不是一般的凡人都培育出來的，它的原蟲只有妖界才能捉到。很顯然，背後有人在報覆廉家，還有可能還是個禦蟲的修士。但此人十多年來只敢偷偷地害人，修為定然很差，才不敢暴露身份。

根據之前調查廉瑩的資料，寶寧寺的弘言法師最是可疑，此人的身份得細細調查一番。

把老太醫送回太醫院後，魏青淮又去了一趟大理寺，翻閱了十多年前與廉府有關的各種案卷，但連看了幾十卷也沒有找出半點蛛絲馬跡。魏青淮心煩地捏捏眉心，想著要是有越朗在就好了，他最是擅長這種事情。

罷了，與其在這裏白費力氣，還不如他親自去會會弘言法師。

翌日清晨，京城的城門剛開，守城的官兵就看到一輛低調的青色馬車駛向城外，直直往寶寧寺的方向奔去。

姬姝不知有人跟她一樣要來探查弘言法師的底細，她此刻正與小芙在各間佛殿裏敬香。

不，小芙是在敬香，姬姝在攪香灰。

每次將佛香插進香爐時，她都要捏住佛香暗暗地在香灰裏攪一攪。等攪完所有佛殿裏的香灰，什麽收獲都沒有。

想來也是，對凡人來說極難獲取的佛香蠱原蟲不可能隨意地養在外面的香爐裏，很有可能被弘言養在他的禪室裏，她得悄悄去那裏探查探查。

半夜寅時，廟裏所有的僧眾都去大殿做早課了。

姬姝頂著一只光溜溜的大腦袋在小芙面前晃了晃：“怎麽樣？像不像個小沙彌？”

這是她用蠟塊熔鑄的一個頭套，她待會將頂著這個大光頭去夜探弘言的禪室。

小芙想大笑，但又擔心自家小姐的安危，憋得臉都快了變形：“小姐，您一定要小心啊，若過了卯時還沒回來，我就去告訴嬤嬤們。”

“好的好的，卯時前我一定趕回來。”姬姝一邊套上小沙彌的僧服，一邊道，“你就放心好了，我這樣子誰能認出來？”

姬姝舉著銅鏡又端祥了會，滿意地溜出廂房。

她沿著白天打聽好的路線，往弘言的禪室摸去。一路很是順利，什麽人都沒遇到。姬姝靠近禪室，謹慎地躲在柱子後面朝四處看了看，確定無人後她閃身出來準備去推門。但才邁出一步她又迅速躲回了柱子後面。

門吱呀一聲從裏面開了，出來的人正是弘言法師。他扭頭觀察了下四周，然後鬼鬼祟祟地朝後山走去。

好機會！

姬姝立馬溜進禪室，擡眼快速搜尋一圈，但屋子裏空空蕩蕩的，除了幾個蒲團什麽都沒有。

這麽幹凈！

難道她猜錯了？

姬姝退出禪室，瞄了眼剛剛弘言法師消失的方向，心一橫跟了上去。等她的身影融進屋後的陰影裏後，一個身量頎長的黑衣人從屋檐上躍了下來，悄悄地綴在了姬姝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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