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靠近廉瑩的廂房，姬姝就聽到裏面傳來婦人的哀嚎，待走到門口，屋裏的混亂令人目瞪口呆。

桌子被掀翻在地，杯碟茶壺碎得滿屋都是，幾張椅子東倒西歪地堆在門口。角落裏縮著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鬟，一位只穿了白色裏衣的瘦弱女子雙手環胸靠在墻邊，眼神厭煩地睨著地上哭嚎的人。

“老奴不活了啊！為這個府裏辛勞一輩子，如今連句話都說不得了，一大把年紀還要受這種罪，我的天爺啊！”

一個老嬤嬤抓著團麻繩背著門口坐在地上，哭得如喪考妣。

“閉嘴！”

靠在墻邊的女子冷喝一聲，隨手抄起架上的花瓶砸在嬤嬤面前：“再聒噪，就打碎你滿嘴的牙。”

嬤嬤嚇得鬼叫一聲，連忙抱了胳膊擋住臉，側身避開濺過來的瓷片。

姬姝這才發現這個嬤嬤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窩烏青似食鐵獸，嘴角還有絲血跡。在女子的恐嚇下，她像是被嚇住了，哭嚎聲變成了低聲的抽泣。

場上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沈默。

“大大小姐？”

小芙率先打破沈默，姬姝扭頭看到她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著屋裏的女子，而女子聞聲看過來時的眼神冷漠又危險。

這竟是廉瑩？

她記得很清楚，司命給她的話本裏寫的廉瑩“溫雅嫻靜”、“多情善感”，可眼前這位卻是“面如羅剎”、“眼神似刀”，眸底的冷意比她河府中的水蛇妖還要更盛幾分。

這是什麽情況？

“哎喲！三小姐也在瞧熱鬧呢！”尖銳的女聲炸響在耳旁，姬姝回過神來，輕輕地皺起了眉。

一名濃妝艷抹的婦人領著個與她七分相似的妙齡少女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待看到地上趴著的人，她當場尖叫起來：“鄭嬤嬤！這是誰打的你，下手如此狠毒，這是把你往死裏打啊！”

鄭嬤嬤見了她仿佛見了救星，撲過來揪住她的裙角：“沈姨娘，你要為老奴做主啊，大小姐她瘋了！一醒來就把老奴打了一頓，嗚嗚嗚”

“什麽？你說是誰打的你？”沈姨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大小姐！老奴不過規勸了她幾句別再給府裏丟臉的話，誰知她就發了瘋，把老奴打成了這樣！老奴不活了呀！嗚嗚嗚”

“大小姐，鄭嬤嬤說的是真的嗎？”

沈姨娘用力扯出自己的裙角，沖廉瑩大聲斥責道：“真是翻了天了！她可是你父親的奶嬤嬤，說你幾句怎麽了？你被人退了婚連累府上丟人這是事實，居然還敢動手打人，你是得失心瘋了嗎！”

“就是啊，大姐姐你再生氣也不能對鄭嬤嬤發脾氣呀。雖然你以後再也找不到比劉公子更好的夫君，但是憑我們家的門第和父親的關系，幫你物色一個不錯的貧寒書生也是可以的，你沒必要如此自暴自棄。這打罵下人的事若是傳出去，別人還要誤會我們府上女兒家的教養，豈不是又要連累我們。你說對不對啊，三妹妹？”

跟沈姨娘一起來的妙齡女子嬌嬌柔柔的開口，然後朝姬姝望過來。

只想來察看一下廉瑩情況的姬姝沒想到有人會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心裏有些不大高興。這女子應該就是話本裏那個暗中破壞了廉瑩婚事的庶妹、她以後在凡間的二姐姐廉彩。自己在背後做了對不起人的事，還要跑到苦主面前出言譏諷，真夠不要臉的。

這樣的人決不能與之為伍，姬姝決定出言幫幫廉瑩，但——

“滾！”

她還未來得及幫腔，就聽到廉瑩吼出一個“滾”字。姬姝詫異地看過去，瞧見廉瑩半隱在袖中的手捏緊了拳頭，胸膛深深地起伏著。

這是要再打人的結奏。

縮了縮脖子，姬姝小心地往門外邊挪了挪，只探出個頭往裏面看，心裏思索著待會若是打起來她要不要幫忙。現在沒了仙法，也不知道自己這小身板幫不幫得上忙。

小芙見自家小姐像是害怕一樣的往後面躲，連忙往前站了一步，把姬姝擋在身後。

“你居然敢吼我？”

廉彩似乎不敢相信廉瑩會這樣跟她說話，瞪大了一雙妙目：“難道你還惦記著嫁劉家公子不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他若看得上你怎麽會退啊！！”

“你們三個都滾出去！”

廉瑩又抄起一個花瓶朝廉彩腳下砸了過去，嚇得廉彩花容失色。

“彩兒！”沈姨娘驚呼一聲，連忙摟過廉彩，焦急地打量她全身上下：“讓娘看看有沒有受傷。”

見她無事，沈姨娘徹底怒了：“反了反了！敢砸彩兒，今天我就代你娘好好管教管教你！”說著沖過去揚起巴掌就朝廉瑩臉上招呼。

“啪！”

響亮結實的一個巴掌聲。

“住手！有什麽話好好說。”

一切發生得太快，姬姝擔心廉瑩一對二要吃虧，連忙撥開小芙朝屋裏勸架。但事情與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樣，躺在地上的人又多了個沈姨娘，她的臉上新添了個鮮紅的巴掌印。

“”

姬姝心裏再次刷新了對廉瑩武力值的認知，就這速度和力道，這對母女即便二對一恐怕在廉瑩手上也討不到好。也好，讓她們倆長個教訓。

“啊——我跟你拼了！”

從癥楞中回過神來的沈姨娘大叫一聲，爬起來朝廉瑩再次撲了過去。

“娘，小心！”那邊廉彩也尖叫著沖了過去。

又是啪啪兩道巴掌聲，沈姨娘母女被廉瑩一手一個掄在了地上，廉彩倒地時臉不小心劃在碎瓷片上，抹了一手的血，嚇得當場哭了出來：“娘，流血了，我的臉毀容了！”

“快，快去請大夫！請仁安堂最擅治外傷的徐大夫！”

沈姨娘連聲朝門外的小丫鬟吩咐，自己則扶著廉彩往回走，出門時還不忘放狠話：“若是我的彩兒破了相，我跟你這個小蹄子沒完！”

“都滾出去！”

廉瑩黑沈著臉驅趕屋裏還剩下的人。一直縮在墻角的小丫鬟如蒙大赦，逃也似地跑了出去。躺在地上的鄭嬤嬤也有了力氣，掙紮著爬出了門。而廉瑩趕了人後，走到門邊深深看了眼姬姝，然後哐哐兩聲關了門。

姬姝和小芙大眼瞪小眼。

“小姐，我們回去吧，你的傷還沒好呢。”半晌後，小芙弱弱地說道。

“哎呀，你說得對，我突然好困啊，頭還有些暈。”

“小姐，那奴婢扶著你。”

看完了熱鬧，姬姝突然感覺無比疲憊。難怪其他仙人都不喜歡下凡，原來做凡人真的很不舒服。身子又沈又重，一夜不睡像丟了魂般難受，聞一聞身上還有些汗臭味兒。

“小芙，待會幫我準備桶熱水吧，最好能撒滿花瓣，我想泡個香香的澡再睡一覺。”

“好呀，奴婢待會就去園子裏摘些花來。”

等姬姝泡上澡，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小姐，你說大小姐會不會得失心瘋了？”小芙一邊給她搓澡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出憋在心裏的話，“她今天跟醒來前像換了個人一樣。”

“可能大姐姐突然想通了，不想再被人欺負了。”

姬姝坐在氤氳的熱水中，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花香，身子軟得沒了力氣，說話的聲音也懶洋洋的。但心裏有些擔憂廉瑩的變化會影響自己回仙界的時間。

這個話本世界順利結束的關鍵，在於廉瑩能否成為五皇子的獨寵皇後。若嫻靜淑女變成暴力羅剎女，那五皇子還會對她心動嗎？

“小姐說得對，任誰遇到這樣的糟心事也要氣瘋了去。”小芙嘆了口氣，撈出姬姝的胳膊給她輕柔擦拭，“希望大小姐以後能遇到真心愛她的人，那樣她肯定又能重新變溫柔。”

真心愛她的人？

對啊！女子有了甜蜜的愛情自然會變得格外溫柔，所以司命話本裏的“溫雅嫻靜”、“多情善感”可能沒有錯？

姬姝歡喜地睜開眼睛：“小芙，你說的對！”她要幫廉瑩重新變溫柔，讓她早日遇到五皇子，獲得獨寵，做這天下最強的女人。

這樣自己就能順利離開這個話本世界！

小芙當她在誇自己，高興得笑瞇了眼睛，擰幹帕子給姬姝擦身子，擦到胸口時她感覺有些不對。

那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塊粉紅色的東西，本以為是片粘上去的花瓣，但用帕子拂過的時候才發現那塊粉色的印記是印在皮膚裏面的。

“小姐，你這裏怎麽多了塊奇怪的印記，看起來像蘑菇。”

姬姝連忙低頭，待瞧見那熟悉的印記時楞在了那裏。

她下凡轉世都變成另一個人了，怎麽這小東西也跟著來了？

自打她凝成人形後，就一直有這個印記，只是它僅在遇到水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起初她以為是個胎記，但後來見過某人給她幻出的各種海獸時，她才知道胸口的這個印記其實是一種叫水母的海獸。那人還告訴她，這種叫水母的海獸溫柔時像水，受到傷害時會化身為毒修羅。

她不明白自己一個水靈氣凝形的河神身上為何會有粉水母的印記，但因為印記的位置，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問那個人。後來發現只要不碰水，印記就會隱下去，覺著也沒什麽大礙就沒把這個當回事。

如今這個印記卻跟著自己下凡了，這倒是奇了，敢情這小東西還能跟著自己的神魂跑不成？算了算了，現在想也沒用，得等回仙界後再找那個大家夥問問。

見小芙還盯著自己的胸口瞧，姬姝一把捂住那個印記，佯裝生氣般嗔了小芙一眼：“可能是這花瓣染上去的，過幾天就沒了。小芙你摘了些什麽花瓣呀，會不會摻進了有毒的花兒？”

“啊？奴婢就在園子裏隨便摘的，小姐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啊？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

見成功唬住了單純的小丫頭，姬姝暗暗一笑：“不用不用，不太方便，我先睡一覺，也許睡醒了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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