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手遭遇了巨大的沖擊，我們初步觀察，已經過了最佳的手術期，而且即使手術成功也不保證左手還能恢覆如初，換句話，她的左手幾乎已經廢了。”

紅盡心盡力地為他們翻譯著，期間還偷偷地看了眼白薇的臉色，傅齊聲也白薇會承受不住，不過白薇比他想象中更加堅強，此時此刻，無法承受的人應當是霍曜霆。

翻譯完醫生的話，紅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婉芝那個時候是可以躲開動亂的，那時候她聽自己前幾天采訪的那個婦女的丈夫忽然回來了，要將女兒賣給別人，她一個心急，又沖了回去，才導致遇上了那樣的事情，婉芝是個好人，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她的手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白薇微微點了點頭，向紅致謝。

這的確是婉芝會做出來的事情。

“她們那邊好幾個跟婉芝一樣有正義感的記者，都遭受到了這次動亂，有的人比婉芝傷的輕一些，有的人跟婉芝一樣，還有的人……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信仰真是勇氣的來源。”紅回憶起那種血流成河的場景，一時間有些語塞，只能苦悶地笑笑。

白薇抱了抱紅，以示安慰。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國？”

紅搖了搖頭：“不知道，可能再待一段時間吧。”

病房內，霍曜霆剛收回手，婉芝便動了動，他突然僵住了，視線停留在她臉上，一刻不敢移開。

婉芝做了一個夢，她好像夢到了霍曜霆，夢裏，霍曜霆就在她的身邊，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這樣的夢，這四年裏，每當她脆弱的時候總會做到，可每每一醒來，身邊空蕩蕩的，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獨自忍受著所有身體上的疼痛和不適。

她慢慢張開了眼，大約是睡得有些久了，眼睛還是沒有辦法好好的適應光源，一睜眼，又猛地閉住，這樣試了好幾次，才勉強地睜開了眼睛。

然而，霍曜霆的臉映入眼簾時，她怔住了，他依舊是她記憶裏的樣，英俊倜儻，玉樹臨風。

婉芝猛然閉了閉眼，自言自語道：“今天的夢怎麽有點真實呢。”

“婉芝。”

直到，霍曜霆的這一聲婉芝喚出來，她渾身猝然一僵，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是真的嗎？這一切難道不是夢嗎？身邊的這個人不是她幻想出來的嗎？這……都是真實的嗎？

婉芝不敢置信地再次睜開眼睛，霍曜霆仍在身邊，她呆了呆，忽然扭頭看向周遭，確定自己仍然在卡薩布蘭卡的醫院裏，而眼前的這個男人，也並非自己臆想出來的，而是真真實實地在自己身邊。

“你總算醒了，身體好些了嗎？”霍曜霆的聲音很是輕柔，溫柔地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近乎沒有溫度的霍曜霆。

婉芝仍舊處於呆滯的狀態，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不發一言。

“你的朋友打電話給白薇，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希望我們能帶你回國休養。”霍曜霆簡短地解釋了一遍自己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可是打電話給白薇，來的為什麽是霍曜霆？

“白薇去跟醫生了解你的情況了，馬上就回來。”他像是看穿了她心裏的問題，有條不紊地回答她。

婉芝這才從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來，身上的疼痛還在，並沒有因為見到霍曜霆而減少半分，她勉強朝他笑笑，一開口，卻是疏離又陌生的一句：“好久不見。”

的確是好久不見，四年了，時間過得長不長短不短，她以為再也不會跟霍曜霆相見了，這四年裏，斷斷續續地從絡上看到過關於他的報道，他事業越來越成功，家庭也越來越和睦，兩年前高調擊敗霍啟迪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轉眼間都已經過去四年了，時間真是過得比她想象中的更快。

“是啊，好久不見。”霍曜霆沈默了片刻，也笑著重覆道。

“聽韓佳佳懷孕了，恭喜你又當父親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之間提到韓佳佳，只是單純的想要恭喜他而已，可霍曜霆的臉色卻變了變。

如果換做從前，他大約會立刻掉頭走人，可今時今日，霍曜霆很快就恢覆如常，跳過了這個話題。

“我看過你的那本書，裏面的經歷都是你自己的親身經歷？”

婉芝點了點頭，聲音還是有些虛弱：“要不是我自己的經歷，怎麽會寫得這麽生動？是不是覺得很有畫面感？”

“你就沒有想過，萬一……”萬一不心受傷了，萬一遇到了再也無法回旋的事情，萬一……死了怎麽辦？

婉芝眨了眨眼，虛弱地笑道：“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

“你覺得這樣是好好的嗎？”

“只要活著，對我來都是好好的。”婉芝撇開了視線，仰頭躺著，望著斑駁的天花板，，“這幾年看了太多事，也經歷了很多生死，反而對活著沒有太大的執念了。”

霍曜霆忽然有些心驚，一雙目光鎖住婉芝，不知道為何，婉芝身上全無從前的那股生命力，從前她也總是這樣溫溫的，可不會像現在這樣仿佛對生沒有那麽強的念想。

沈默之中，白薇和傅齊聲齊刷刷地進來了，霍曜霆淡淡掃了一眼白薇，白薇的眼眶有些腫，像是剛剛哭過，只是不願意在婉芝面前表露出來才強顏歡笑。

“阿薇，你來啦。”婉芝見到白薇顯然十分開心，再看到她身後的傅齊聲，有些訝異，“傅醫生也來了？你們？”

“我陪這兩個人來的，我擔心他們兩個人照顧不好你。”傅齊聲開玩笑似的，走到婉芝床邊，問道，“有什麽不舒服的沒有？”

婉芝也玩笑道：“不舒服慣了，反而沒有覺得不舒服了。”

這句話，聽上去無比心酸，白薇忍不住吸了吸鼻。

“醫生你現在暫時不適宜長途飛行，最快也要一周後，你可以嗎？”白薇心翼翼地詢問道，微微彎腰，撫摸著婉芝的額頭。

“其實我想在這裏療養，反正到哪裏都是一樣的。”婉芝避開霍曜霆的目光，對白薇笑著道。

霍曜霆眼神一冷，她不想回國嗎？

“你不願意回西城？”白薇問道。

“離開太久了，不知道該怎麽回去了。”婉芝的聲音寡淡地聽不出情緒來，這句話，卻讓霍曜霆的身體一僵。

“可是這裏的醫療條件不好，你需要更好的治療，或者……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阿薇，我在非洲待了快一年了，我比你更清楚這裏的情況，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其實走到哪裏都是一樣的，在這裏治不好的，到了別的地方也不一定能治好。”

“不行，婉芝，這一次你必須聽我的，要麽跟我回西城，要麽去別的地方，總之，你不能留在這裏休養。”白薇忽然態度強硬起來，她不明白婉芝究竟在固執什麽，難道她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她嗎？

白薇的音量微微提高，有些激動，傅齊聲從身後拽住她的手腕，低聲道：“她的身體還在恢覆期，這個時候不適合太多話，這些事可以過後商議。”

婉芝抿嘴看著白薇，白薇在傅齊聲的勸下稍稍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深呼一口氣。

霍曜霆對傅齊聲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走道上還飄著有些許難聞的味道，他們一人一邊靠在窗口，霍曜霆還沒開口，傅齊聲便已經開口對他道：“左手可能會殘廢。”

霍曜霆去討厭的手猝然一頓，擡眼看向傅齊聲。

“醫生，過了最佳治療時期，左手碎骨在皮肉裏長時間積壓已經破壞了神經，目前已經是他們能處理地最好的狀況。她身上還有多處挫傷，需要好好靜養。那個志願者之所以希望婉芝能夠離開這裏，是因為婉芝當初為救那個女孩破壞了他們的好事，她怕當地人會來報覆，所以才絞盡腦汁聯系到了白薇。”

原來這其中還有這一層原因。

霍曜霆的手不自覺地抖了抖，摸到了煙，最終沒有掏出來。

“目前她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長途飛行，恐怕還需要在這裏待一段時間，如果國內有什麽事情放不下的，你先回去，這裏有我和白薇照料著，不會有問題。”

霍曜霆忽地自嘲一笑，那笑意帶著海風般的冷意：“我又有什麽事是放不下的。”

“韓佳佳那裏呢？你離開這麽久，要怎麽對她解釋？”

“我為什麽要對她解釋？”霍曜霆反問。

“她畢竟是你的妻，況且她現在還懷著孕，你就不擔心她會出現什麽意外嗎？”傅齊聲突然有些看不懂霍曜霆了。

平日裏霍曜霆和韓佳佳總一副恩恩愛愛的樣，有時候連他都不自覺地以為霍曜霆是有些喜歡韓佳佳的，可現下看來，韓佳佳對霍曜霆來，並沒有重要到那種程度。

“齊聲，我記得你曾經問過我，後不後悔。”

傅齊聲驟然沈默，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