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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已補上。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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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蕭玖齡陪著她一路東躲西藏,邊為她調理身體,邊緩慢趕往定州。

有一日晚間,玄若霞洗腳,蕭玖齡躲在門後偷看被素琴發現,素琴順手拿起一只鞋扔他。誰知那鞋是玄若霞的,蕭玖齡如獲至寶,拿了便不還,說是要留作紀念。素琴算是領教到,這位人模狗樣的大夫有多無賴,悔之晚矣。

他此時舊事重提,素琴不忿,回嘴道:“你這人真無恥,明明和步先生差不多大,哪裏及得上人家一分?”

她和蕭玖齡鬥嘴慣了,不過是隨便一說,誰知蕭玖齡蔫蔫地低下頭不發一言,十分不高興。

素琴見他這幅摸樣,正待再打趣兩句,但聽玄若霞道:“素琴到外面守著,我有話和蕭大哥講。”

待素琴出去後,玄若霞歪頭看著他道:“你生氣了?我今天不該吼你,對不起。”

蕭玖齡一扭頭,眼望上方道:“你眼裏只有那個步隨雲!他有什麼了不起,以前還騙我逮父親的錦雞給他做燒雞,害得我被揍一頓。一肚子壞水的家夥!”

玄若霞撲哧一笑,道:“十多年前的事,你還記著?”

“哼,我就是氣不過,我哪裏不如他?”蕭玖齡把頭伸到玄若霞面前,忿忿地追問道:“你說你說,我哪裏不如他?”

玄若霞不答話,輕輕在他沒胡子的地方親了一下,聲如蚊蚋道:“我覺得你很好。”

蕭玖齡擡手捂著被親的地方,眼睜得有銅鈴大,不可置信地瞪著玄若霞,半晌撲到玄若霞身旁,拉起她的手,急切道:“阿霞你嫁給我唄!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以後你叫我往東我絕不會往西!答應我吧,我會好好行醫,掙錢養你的!”

玄若霞微微側頭,小聲道:“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去和阿嫂說。”

蕭玖齡簡直樂瘋了,伸長手臂抱住玄若霞,低頭就親。

玄若霞抵住他的頭,嬌嗔道:“你若愛我,須對我尊重些,再這樣輕薄,我可不嫁你!”

蕭玖齡忙放開手,道:“我尊重,一定尊重。”

他規矩地站起身對玄若霞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去提親,你等著我……”然後真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道:“你記得吃藥……還有,等著我啊。”

他出了房間,一路走一路仰天大笑,素琴看著他的背影嘀咕道:“這人發什麼瘋?”

蕭玖齡性急,不顧失禮,當晚就去向步淩波提親。

步淩波聽完他的請求,大吃一驚。且不說這弟弟是不著調的脾性,單玄若霞對步隨雲的感情,她看在眼裏也有十多年了。她怕玄若霞一時腦熱嫁錯人,連夜趕去探問玄若霞的態度。

玄若霞喜歡步隨雲不假,但她生性豁達,知道步隨雲心有所屬便不再糾纏,後來見步、秋二人兩情相悅,更不存一點僥幸。她原以為自己要孤獨死在宮中,誰知遇到蕭玖齡,不但救她出宮,一路上更是呵護備至,確實是她要往東蕭玖齡就絕不會往西。

雖然蕭玖齡行事荒唐、性情怪誕,卻也十分有趣,因為他時常在旁邊打趣,玄若霞進宮後的壓抑心境開朗了很多。玄若霞想,人生那樣長,若是有心,也可以培養出相濡以沫的感情,至於那少女的暗戀原是可以埋在心底的。

因此當步淩波擔心地詢問時,玄若霞很堅決地表了態。步淩波見她是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便也不再多勸,讓人傳話給蕭玖齡讓他趕快準備聘禮。

那蕭玖齡當真出人意表,次日非要跟步淩波、秋寧一道回神龍谷,向父母稟報婚事。步淩波無法,只得帶上他。不過他如此急切,想來是很中意玄若霞,步淩波也稍稍放下一些擔心。

END IF

作家的話:

人跟人真是不一樣,要是玖蘭有若霞一半豁達,窩也虐不下去啦!!!!

☆、傾國太監(九十)陰陽路4

神龍谷位於南疆與東海接壤之處,擡眼望去花木扶疏,風景清幽,淡香盈袖。仔細看去,谷中一草一木、飛禽走獸均可以入藥,更有許多珍奇藥材夾雜其中。

蕭玖齡甫一入谷便大呼小叫:“我回來啦!”他聲音洪亮,頓時谷內一陣陣響起回聲。

有青衣仆人趕過來恭敬道:“大少爺您可算回來了。夫人天天念叨,命小人在此等候,這就帶您去芳園。”

蕭玖齡知道這是他娘怕他被責罰,想讓他避開他爹。

但他這回一來是有正事,二來有步淩波跟隨壯膽──他爹若有怕的人,便是這位流落於西疆的大姐了。

他有恃無恐,把胸脯一挺,道:“我還有正事呢,去什麼芳園?”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風一般地閃過,仆人唬得退後兩步垂首道:“谷主……”

神龍谷主蕭承義是位俊美健碩的中年人,此時見到蕭玖齡風度全失,劍眉倒豎,雙目怒睜,一步躥過來揪住蕭玖齡的耳朵往前拖,嘴裏罵道:“你這個孽子還敢回來?你說,又在外面闖了什麼禍?”

蕭玖齡疼得呲牙咧嘴,“爹,有貴客!我、我是給人帶路的!”

蕭承義這才註意到蕭玖齡身後還站著兩個人。步淩波取下幃帽,對他斂衽行禮,“谷主,叨擾了。”

蕭承義看到她,忙丟開蕭玖齡,整了整衣衫,斂去滿臉怒容,露出一個萬分親切的笑容道:“是淩波啊?有事支會一聲便是,何必親自跑來,平白受些顛簸之苦?”

步淩波聽他這樣說,心中頓時厭惡,冷笑道:“我是來找隨雲的。蕭姑娘不辭辛勞千裏迢迢把他弄到貴地,我也只得不辭辛勞地趕過來領人。隨雲悔婚是不對,但也罪不至要被關起來!”

蕭承義臉上的笑容一僵,尷尬地咳了一聲道:“你誤會了!我們先進屋,我慢慢跟你解釋。”

蕭承義請他們到他待客的小廳坐定,不等上茶,步淩波便道:“谷主也不必費心解釋,放了隨雲便是。”

蕭承義搓了搓手,字斟句酌地道:“我們哪裏敢關步賢侄?玖蘭把他帶回來是為了救他……步賢侄的蠱毒深入骨髓心脈,玖蘭雖用‘七星回天針’留了他一口氣,可要救治他且不說方法極繁瑣,就是要用的那些藥材也是世間難尋……神龍谷醫師眾多,藥材豐富,總比其他地方要強……你們難道不想救步賢侄的性命?”

步淩波很想說,假如只是想救步隨雲何必做這種偷梁換柱的事?難道蕭玖蘭心裏就沒有存一點旁的私心?然而這種誅心之問,問了有何用?如果真的只有向蕭玖蘭妥協才能救步隨雲,到底是遂了她的意,還是任著步隨雲的性子枉送性命?

步淩波心亂如麻,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一直靜待一旁的秋寧。

秋寧與她四目相對,神色不變,沖著蕭承義緩緩開口道:“谷主可否讓在下見一見蕭神醫?”

蕭承義這次仔細看了他一眼,“這位是?”

秋寧不待步淩波開口,便不疾不徐地答道:“我是隨雲的愛人。”

他說得坦白,毫無羞恥做作,蕭承義噎了一下,勉強擠出丁點客氣笑容道:“告訴她你們來了是沒問題,不過玖蘭那性子,見不見就不一定了。”

秋寧淡淡道:“谷主只管轉告蕭神醫,就說秋某求見。”

小廝去了一會兒回轉,“蘭姑娘請秋公子去蘭軒。”

蘭軒是蕭玖蘭的住處,位於神龍谷東南偏僻處,一般人未經準許不得入內。蕭玖蘭自返回谷中,更是將蘭軒圍了起來,輕易不見人,此處越發顯得冷清。

秋寧踏入蘭軒,迎面翠竹三四竿,遍植蘭花,幽香撲鼻,卻沒來由地讓人發冷。

蕭玖蘭好整以暇地坐在屋裏。乍見之下,秋寧吃了一驚,蕭玖蘭不但比以前清瘦許多,還容色發黃,眼角處可見細小皺紋,明顯見老。

她對秋寧伸手延請,淡笑道:“你終於還是來了。”

秋寧在她對面坐下,深深看進她眼裏,“就算我不來,你要具軀殼有何用?”

蕭玖蘭手執玉壺,斟滿茶水,將茶盞推到秋寧面前,笑容依舊不變,“你可知我要如何才能解他的蠱毒?”

秋寧一點頭道:“願聞其詳。”

“首先要內力深湛之人將蠱蟲強行逼出,然後用藥人的心竅之血滋養心脈至少九十九日,中蠱毒越深滋養的時日越久,之後再用神龍谷秘法拔餘毒,養身心,身體康健之人三年方能恢覆。其他的也就罷了,只是那藥人要自娘胎裏便服食百種珍奇藥材,養至成人……這樣的人據我所知世間只有一個,便是我。”

秋寧不禁動容。身為醫者,他當然知道要取心竅之血,需將匕首刺到心竅的位置引出鮮血,若位置力道稍有差池立刻便能送人性命。而且心竅之血乃全身血脈之源,何其珍貴!反覆取用,對人體的傷害極大,要不是有好藥吊著,莫說九十九日,蕭玖蘭只怕一個月都挨不了。他看著蕭玖蘭一臉老態,眼神裏微微透出憐憫。

“我待他如斯,只是要個名分,難道過分嗎?”蕭玖蘭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

秋寧低嘆道:“有名無實,要來何用?”

蕭玖蘭似乎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地道:“步隨雲耍了一輩子心眼,要死了還機關算盡!他拿自己的性命來和我賭,悔婚出走是為了擺明他的態度,我若救他性命便是承認你們的關系,以後不得幹擾;我若不能接受,袖手旁觀,他一死了之!你想,他統領玄氏暗衛多年,怎會不知道有人可以憑香味追蹤,出走時竟然將我送他的香囊帶在身邊,好巧不巧的在他大限將至時讓我發現你們的行蹤……他不就是要我看著他死,讓我來做這個兩難的選擇?”

蕭玖蘭說得後來聲音哽咽,臉上現出怨毒神情,“他以為這樣就難得住我嗎?我可以救他,還可以將你從他的記憶裏抹去!他拼命守護的東西,我一樣可以毀掉!而且……”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寒意滿滿,“我還要讓你也做一次兩難的選擇!”

秋寧平靜地聽她說完,既不驚訝也不悲傷,只是沒有任何感情地凝視著她,不動聲色地開口道:“你要我選留他的命還是留他的情?他連死都不怕,你有把握讓他忘記我嗎?說吧,你還有什麼要求?”

蕭玖蘭凝望他的眉眼,突覺一陣虛弱,神色鎮定下來,身體卻微微發抖,“我要你發誓,永遠不見他!”

秋寧垂下眼睫,輕聲道:“讓我見他一面。”

……

步隨雲雙目緊閉,靜靜地躺在床上。幾個婢女正在賣力地替他按摩全身。

“讓我來。”秋寧徑直走到床邊坐下。

婢女們不知所措地看向蕭玖蘭。蕭玖蘭以眼神示意,她們快步走出房間,輕輕將門闔上。

秋寧一面為步隨雲推宮活血,一面認真地感受他的溫度、凝註他的面貌。

很好,身體是柔軟的,體溫是溫暖的。他沒有死!只是睡著了。在做了一個有自己的夢之後,醒來時就會忘記那個夢境。可是他還活著啊!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愛情或許不能看的太輕,輕得沒有責任與承擔;也不能看得太重,重得拿生命去做賭註。

步隨雲敢,他卻是不敢的。

他見過太多殺戮荼毒,人命如草菅稍縱即逝。他不願步隨雲為他而死。他要他活,即使是為別人而活。

忘記他沒有關系。他會記得。

他的生命已經承受過很多苦難,再多一點也不要緊。總比以為步隨雲死掉的那種痛苦要好一些。

秋寧解開步隨雲的衣襟。在胸口位置還留著他們最後一晚笑鬧留下的牙印。他俯下身去,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咬著,要把這個印記加深到不可磨滅的程度。

血氣彌漫喉間。秋寧側身抱住步隨雲的身體,緊緊地抱著。在他耳邊輕聲哼唱初見時的那首歌謠:“大風起兮,雲飛揚。……芳草遠兮,溯流上。蘅芙清兮,幽谷探。攜君路漫漫兮,不離殤……”

從今以後,讓我為你去完成那些責任使命,你只要好好活著,哪怕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

步淩波和秋寧離開神龍谷時,蕭玖齡正在準備提親事宜,沒同他們一道。為了避人耳目,他們走了水路。秋寧成日縮在小房間裏,不敢露面。

這天清晨,步淩波來找秋寧,見他正在梳洗,便很自然地拿起梳子為他束發。

秋寧有些不好意思,步淩波笑道:“今後你就是我弟弟……以前我經常幫隨雲梳頭……”

後面這句話聲音輕如蚊蚋,笑容也在她臉上黯淡下來。

秋寧安慰她道:“等他好了,以後你可以去看他。”

他說得清清淡淡,步淩波如鯁在吼,半晌才難過地道:“阿寧,謝謝你。”

秋寧閃過毫不掩飾的濃情,低聲道:“阿姐不用客氣。”

步淩波挑起一束頭發握在手裏,裏面有好多白發。秋寧原是有一頭濃密黑發,現在竟白了不少。

銀絲刺痛了步淩波的眼睛,她不由得閉上眼,嘆息道:“苦了你……”

秋寧神情微動,垂下眼睫,半晌才道:“我沒有關系。真的。”

步淩波不再說話,手指翻飛,不一會兒為他束好發,戴上綸巾,雙手按在他肩上,語調堅決地道:“此生此世,玄、趙兩族必不負你!”

END IF

作家的話:

失憶有些老套,不過這個失憶不是娃們想滴那種,具體是哪種慢慢看哈。

☆、傾國太監(九十一)血宮變1

清泰十六年,青海王玄天賜尊秋寧為師,行拜師禮,以國士禮待之。秋寧自此取代步隨雲成為青海王麾下第一幕僚,權傾西疆。

墨欽手拿這份奏報,重愈千斤──他,竟然會有今天!原來胯下承歡之人,如今成了玄氏重臣,公開與自己對立!當初真是小看了他。

墨欽伸手按了按額角,回想起上次大戰的種種情形。

秋寧偷走解藥逃走後,墨欽一路奔逃,甫到關外,信王木永楨率大軍前來接應。在陣前木永楨老淚縱橫,口稱救駕來遲求皇帝降罪,次日還上了請罪疏。他這樣一來,墨欽反不好太過苛責。何況,木永楨在東邊大敗齊行忌,不但取了世子齊敬之的首級,還將齊行忌趕至域外海上,可算是大功一件。既然木永楨並非故意延遲救駕,墨欽心裏的那點疑慮也不好發作。

只是,秋寧離開的幾天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恢覆正常,可以行雲雨之事,方才醒悟自己的不舉乃是秋寧搞鬼。憤怒之餘,竟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他居然討厭自己到如此地步了嗎?

有時候,他站在偌大的宮殿裏,沒有君臨江山的壯豪感,反而覺得這是一個華麗的墳塋,一點點埋葬他的生命。

他不再去妙音閣,也很少去懷良祠。這兩處地方是他心底的傷疤,時不時還要發作。他認真負起君王開枝散葉的責任,後宮雨露均沾,倒不是愛那些女人,只是想有人陪他喝酒罷了。大約是他在戰場上憋得久了,不到三個月,嬪妃裏就有兩位懷了龍嗣。

這是宮中的大事兼喜事。昭妃掌管後宮,既要小心照顧兩位嬪妃,又要操辦宮中喜宴,還要籌備一個多月後的天聖節,倒真把她忙得團團轉。

想起四年前的天聖節,那人一襲華服如天人下凡,在萬人矚目的高臺上彈奏《江山賦》……墨欽闔上眼睛,如臨夢境。

“皇上,信王求見。”常貴小聲奏報。

墨欽無奈地睜開眼,“宣!”

木永楨行過禮坐穩後,道:“老臣有一事稟報。昔齊賊麾下鎮東將軍陸震,誅殺賊子齊敬之、助老臣平亂有功,老臣來給他討個封賞。他現已帶兵在京城外紮營,等著陛下給他派差事。”

墨欽有些厭惡地皺起眉道:“朕原是重用這人的,結果他不但放走齊賊,還跟著反了去。如今又來投誠,這般反覆莫測之人焉能重用?封賞之事,愛卿拿主意,多給金銀不受官職封號。他手下的士兵找人去接手,給他安個什麼閑差穩住軍心便是。總之,此人絕不能重用,更不能有權!”

木永楨雙目微微瞇了一下,神情不變道:“老臣明白。只是派誰去接管投誠士兵?”

墨欽想了想,著筆墨太監擬了聖旨。

木永楨見他指派的乃是皇帝親信,目光更深。

……

“看來皇帝不但不信任我,也不怎麼信任王爺啊。”陸震一派悠然地坐在木永楨對面飲茶,端起茶盞的時候還別有深意地掃了對方一眼。如今,齊氏軍隊除齊行忌帶走的部分,剩下的基本掌握在他手中,儼然成為東邊的新霸主。他對木永楨也不怎麼尊敬,說話時連敬稱也省了。

木永楨臉上陰晴不定,道:“你不用激老夫。”

陸震聳了聳肩,放下茶盞,“我說的是事實。皇帝接手的人要是來了,我就帶著人馬回東邊,大不了學玄天賜當個山大王。反正我也不在乎皇位,可是王爺您……只怕又要等上十多年。憑王爺個人之力,就算殺了皇帝,您真有把握坐得穩江山?”

木永楨眼中戾光一閃而過,但沒有發作。陸震雖然說得不敬,卻是實情。若陸震真的反友為敵,便成朝廷、玄、陸三分天下,他一時也沒有力量消滅其中任何一方,還不論如齊氏殘部之流的其他勢力。墨欽現在也不像以前那樣信任他,這個皇帝已由棋子變成了障礙。本來想用慢性毒藥不留痕跡地除掉他,現在看來等不了那麼久。

木永楨盯著陸震道:“將軍有何建議?”

陸震哂然一笑,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挑眉道:“王爺敢不敢賭這一把?”

木永楨恢覆了溫和的笑意,語氣卻是無比的冷血酷厲:“老夫這麼多年還不曾怕過什麼!”

……

宮中嬪妃有孕,按例需賜賞宴。皇帝親臨,嬪妃們自然拿出十八般技藝期翼獲得聖上青睞。一時間鶯歌燕舞,綠鬢楚腰,好不歡樂。

墨欽表面溫和深情,其實意興闌珊,再美的容顏看在眼裏也是乏味,再動聽歌聲樂曲聽在耳中更是聒噪難耐。

昭妃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對金姑姑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太子墨睿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上前,奶聲奶氣地敬酒道:“兒臣恭祝父王千秋萬世,龍體康健。”

墨欽終於露出一絲真心的笑容,道:“睿兒有心,朕怎能拂了睿兒的心意?”

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將墨睿抱到膝前逗弄。眾嬪妃見他們父慈子孝,巴不得立時生出皇子,好讓皇帝能多看自己一眼。

墨睿玩累了,靠著墨欽打瞌睡。

昭妃想抱走墨睿,墨欽擺擺手,“朕送睿兒回去吧。”說著抱起墨睿大踏步離了水榭。

昭妃領眾妃嬪跪地恭送。擡眼間,只見墨欽高大的背影漸行漸遠,墨睿小小的頭顱親昵地靠在他臉頰邊。她那張酷似木良的臉幾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尖利的甲套不小心刺破了手掌的皮膚。

……

墨欽將墨睿送回東宮,親自為他脫去衣服,蓋好錦被。正準備離開時,墨欽在夢中嘟囔了一句:“父皇……兒臣要騎馬……”

墨欽停住動作,愛憐地凝視著墨睿熟睡的小臉。半晌,低頭吻了他一下,輕聲道:“好。朕明日帶睿兒騎馬。”

從東宮出來,日頭漸漸西斜,燈火依次粼粼地亮起來。重重宮闕罩在夕陽裏,象鍍上了一層澄光,倒映出海市蜃樓般浮豔的縮影。

墨欽坐著肩輿,一路慢行。見前方綠樹掩映處有一大片茂密的蘆葦,遠處月白風清,近處蘆花漫天,頗有些水墨畫的意境。

墨欽平時不來東宮,不知這裏有如此幽謐景致,問常貴道:“這是何處?”

“回皇上,此處乃白菱洲。”

“好個雅致的去處。”

暗香浮動間,隱隱有笛聲傳出,竟是只有秋寧會嫻熟吹奏的《長相思》。

熟悉的旋律令墨欽一怔,他跳下肩輿,快步往蘆葦深處走去。常貴等人還沒跟上,就聽他喝道:“別著朕!”

常貴無奈,只得帶著內侍們豎著耳朵守在蘆葦叢外。

墨欽扒開蘆葦,循著青石小徑一路急行。

四周萬籟俱寂,依稀聽得遠處更鼓,遙遙從湖上傳來。和著更鼓的笛聲略有生澀,不如秋寧吹奏得渾圓,然而墨欽的心忍不住砰砰急跳,莫名地升起一絲期待。

快到湖邊時,他終於看到一個內侍服飾的人正臨水吹笛。借著天際朦朧的白光,河面上倒映出一團影子,仿佛隔著薄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墨欽如墮夢中,脫口叫出那個熟悉而遙遠的名字:“媚兒!”

笛聲嘎然而止,那人緩緩站起身,卻並不回頭。

墨欽朝他走過去,手觸到他肩膀之際,一只水飛鳥振翅而起。墨欽動作微滯。一道寒光閃電般劃破蘆葦叢的靜謐,朝墨欽的眉心刺來。墨欽側頭避開,看清竹笛裏伸出一截短劍,而持劍之人輕眉朗目,竟是一張熟稔面孔。

他驚道:“是你?”

長生動作不停,劍影如雪,將墨欽籠罩其間。

墨欽徒手格擋,沈穩如山岳,任長生的攻擊迅若雷霆,皆被他一一化解。

長生自知不是墨欽的對手,故意吹笛將他引來,便是要趁其不備一擊中的。如今先機已逝,他制不住墨欽也脫不得身,只得硬著頭皮接招。

長生再次刺向墨欽咽喉。墨欽看出他的空檔,身體向後仰去,長生的短劍貼著他的面門滑過。不等他收劍,墨欽忽地騰空而起,一腳踢在他腋下。長生悶哼一聲,手臂微沈,墨欽順勢擒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手腕立時脫臼,短劍落地。

墨欽撿起短劍架在長生頸側,沈聲道:“你來幹什麼?”

這時常貴在外面不放心地喊了一嗓子:“皇上!”

墨欽不耐煩地答道:“朕沒事。你們給朕好好守在外面,別讓人進來!”

墨欽手上用力,捏得長生痛哼出聲,“你到底來幹什麼?”他再問一遍。

長生咬著牙,一臉倔強地沈默著。

墨欽知道他是秋寧的死忠,骨頭很硬,只得威脅道:“你不說也罷。等朕給你上了極刑,再讓你師傅來領人,你說你師傅會應承多少籌碼?要是令他為難的條件,他會不會答應?”

長生私自進宮,原是想替秋寧分憂,豈願拖累秋寧?忙答道:“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家公子不知道!”

“說,你來幹什麼?”墨欽惡狠狠地道。

長生想自己死到臨頭,也不怕墨欽,恨恨地盯著他道:“你這個卑鄙小人!拿個假蠱蟲騙我家公子!”

墨欽擡手扇了他一個耳光,氣勢洶洶地道:“什麼假蠱蟲?你給朕說清楚!”

“哼,你不想給步先生解蠱便罷,三番五次拿假東西哄公子!你如此作為,公子只會鄙視你,當他還會回到你身邊麼?”

墨欽又連扇他幾個耳光,把他打得口鼻流血。然後,墨欽將短劍丟在地上,氣勢森嚴地從上方看著他道:“朕第一次給你的確實是假,你說的三番五次,朕並不知情!朕不殺你,但你今晚要跟著朕,看清楚是怎樣一回事,回去跟你師傅說明白!”

長生一臉是血地瞪著他。

墨欽冷笑道:“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殺不了朕!”他掏出錦帕摔到長生臉上,“好好收拾下,別讓其他人看出端倪。若是有人要殺你,朕可不會管。”

END IF

作家的話:

昨天木有更,明天補上。

☆、傾國太監(九十二)血宮變2

“不知皇上急召老臣,是否有事垂訓?”

千秋殿內只有墨欽和木永楨君臣二人。琉璃燈火在滿室黑暗中灑下飄搖燈影。兩人的臉孔在燈火中若隱若現,看不分明。

“朕確實有一事不明,要木叔指點一二。”墨欽負手向前邁了一步,目光落在一身玄紫蟒袍的木永楨身上。

他很久沒有這般稱呼木永楨,也很久沒有用這般謙虛語氣說話,屋內氣氛頓時變得怪異起來。似乎回到了許多年前,他仍視木永楨為師,仍舊對他充滿敬意和感激。舊時的親密氤氳升起,又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再也回不去。

墨欽覺得木永楨的眼神微微動了動,似乎有點什麼覆雜情緒一閃而過。等他開口時,語調依然是萬年不變的平定,“皇上有事盡管問,老臣定知無不言。”

墨欽對著他身後的黑暗處笑了一下,“好個知無不言!那朕問你,當時你怕玄氏因玄天佑之死向朕報覆,於是給世子下蠱,並將母蠱交給朕,說是必要時可以挾制他們……那母蠱是真是假?”

木永楨容色不變,微笑答道:“陛下何出此問?”

墨欽臉上籠上一層寒霜,厲聲道:“到底是真是假?回答朕!”

木永楨挑眉笑道:“陛下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墨欽的身子晃了晃,“為什麼?”他的聲音壓抑著雷霆之怒,令躲在簾幕後的長生緊張得豎起了汗毛。

不等木永楨的回答,墨欽自顧自地道:“那時因玄天佑拒絕合作,阿良執意要對他發難,朕不同意,他便私自命人毒死了他……他不是急躁偏執之人,為何會有這般莽撞舉動?難道是,你的授意?”

他眸光大盛,瞋視著木永楨,憤怒而不可置信。

木永楨桀桀地笑了兩聲,悠悠道:“對,確是老臣授意。阿良做的事,你不會責怪,也不會揭露,正好將玄氏的矛頭對準你。在以你的名義給那孩子下蠱,這仇恨的種子便埋下了。如今看來,玄氏果然視你為仇敵……哈哈……至於那假蠱嘛,無非是火上澆油,令玄氏更恨你一些而已。”

墨欽往後退了幾步,撞到案幾上,因為用力過大將上面的筆墨杯盞撞得晃動出聲。

長生的手驀然緊握──害玄王的居然是忠勇侯!一直是木氏在背後暗中挑撥離間,挑起皇帝與玄氏的戰火!

墨欽擡手擋在眉間,半晌才顫抖著聲音道:“為什麼?阿良為什麼要害朕?”

木永楨直起微微佝僂的脊背,身形在光線中陡然變得高大,“阿良那傻孩子,他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枉他對你癡情一片,連皇位都不要,你卻不明白他的苦心!”

木永楨斜眼瞟了一下角落裏的漏壺,冷聲道:“你墨欽何德何能,憑什麼當皇帝?若沒有我木氏的庇佑和輔佐,你現在也不過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落魄王孫!墨氏統領江山三百年,已經夠久的,這天下誰有實力就該是誰的!”

“你想謀反?”

“是啊,我收留你那天就準備謀反。我本來是想讓你出來做幌子,好出師有名,再將阿良推上皇位。誰知阿良是個癡兒,為了兒女私情一味袒護你,甚至以死相挾,我只得退而求其次,以後再做圖謀。至於對玄氏下手,我也沒有太多打算,只是想給你埋根刺,讓你這個皇帝做不安穩……這一步真走對了。”

“木叔,朕並不曾虧欠木氏,你、你竟有這樣歹毒的心思!”墨欽目眥欲裂,悲憤如巖漿噴湧而出。

“笑話!你捫心自問,離了木氏你能成什麼事?你只是木氏的寄生蟲,還好意思說沒虧欠!你穿的一針一線,吃的一飯一食,哪樣不是木氏給你的?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還你欠下的債!可憐我兒對你癡心如斯,你轉眼就將他拋在腦後,成日與閹人廝混,連命都不要了,我兒在天之靈寒心不寒心?”

“你……別說了……”墨欽的聲音陡然低下去,手按胸口吐出一口黑血,“你下毒……”

“我的陛下,老夫的乖孫兒敬的酒滋味如何啊?”木永楨傾身而笑,陰影在他滿臉皺紋的臉上跳動,讓那笑容分外陰森可怖。

墨欽說不出話來,不停地嘔血,黑紅的血跡染滿龍袍,九抓金龍威嚴不再,宛如浴血魔物。

大門被“咚”地被撞開,常貴滾爬進來,氣咻咻地道:“不好了!不好了!亂軍殺了羽林衛,已過崇隆門……”他看清裏面的情形,立時呆住,再也說出不話來。

木永楨不再說話,抽出藏在腰帶中的軟劍,用力一抖,快步朝墨欽走去。而門外他帶來的衛士見他拔劍,也紛紛亮出藏匿的武器,向殿外武監內侍殺去。

眼見木永楨漸漸走近,墨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危急時刻,一柄匕首系著綢帶從簾幕後飛出,只見一片雪光閃動,快如閃電飛雪。木永楨措不及防被匕首撩過大腿,匕首鋒利無比,竟帶下一塊皮肉。

他動作滯澀之間,簾幕後躍出一名內侍,背起墨欽從最近的窗口沖出去。木永楨提劍要追,卻被常貴從身後死死抱住。

木永楨以肘擊在常貴胸口,只聽得骨頭裂響,然而常貴力道不減,想八爪魚似的牢牢縛住木永楨。木永楨大怒,運上十成內力,雙肘狠撞常貴。常貴口吐鮮血,胸口都被撞得凹陷下去,仍然死不放手。在木永楨又一次猛力襲擊之下,常貴的左胸被撞出一個血洞,心臟爆裂,鮮血噴湧。他慢慢松開手,像被抽幹水分的枯木般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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