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那天兩人是在祁修銘家裏過的。

這還是喬桐第一次來他家裏, 偌大的房間只有必要的家具，沒有多一點的裝飾。

她把自己帶的鮮切花往祁修銘鼻子下湊了湊：“看我是不是明智之舉？都快過年了，怎麽能沒有一點過年的氛圍？”

祁修銘順著她的動作俯身聞了聞，能嗅到淡淡的清香, 對上喬桐期待的眼睛, 他輕點頭。

“家裏可能沒有花瓶, 我去找東西裝起來。”他把手裏東西放下才接過喬桐懷裏的花。

喬桐也沒閑著，開始檢查冰箱裏的東西, 大概是因為祁修銘有一段時間沒在家裏吃了，冰箱空空蕩蕩卻幹凈整潔，她把買回來的東西分類放進去。

家裏沒有花瓶, 祁修銘是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勉強能裝的盒子。他把花擺了擺, 端詳了一會兒又重新擺弄了一下位置。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他拿出來看，看到是是母親的電話，下意識看了一眼那邊正在整理東西的女人，大概是聽到了手機鈴聲，喬桐也看了過來, 正好對上視線。

“我接個電話。”祁修銘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喬桐點點頭，往冰箱放了一瓶可樂，這個是祁修銘拿的, 他又不喝這個，拿這麽多, 是給自己近期都備上了？

她有些好笑, 又向祁修銘看去, 看到男人已經去了陽臺接電話。

杜蕓照例是噓寒問暖了一番, 末了像是幾經猶豫才吞吞吐吐地問：“修銘, 這小年你不回來就算了，過年那天你總得回來吧，咱們一家人，總要吃個團圓飯。”

“我知道。”過年的時候喬桐也會回家，所以祁修銘很快就應下來了。

那邊顯然也松了口氣，語氣更輕了：“你吃過飯了沒？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讓榮助理今天去陪你，他去了沒有啊？”

祁修銘不想跟她解釋得太覆雜，就直接應了：“過來了，等會兒就要吃飯了。”

“好好好。”杜蕓放心了不少，月洲那孩子活潑一些，正好能給祁修銘解解悶，“那你吃飯吧，媽先掛了。”

“好。”

掛了電話，他輕輕嘆了口氣。

祁修銘知道母親的小心翼翼，他對父母沒有怨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贖罪罷了。男人捏著手機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只要能把喬桐給他，他怎麽贖罪都願意。

歐陽露是在喬西然的三令五申下回的家。

老頭子橫眉豎眼地看著她落了座，等傭人把碗筷都擺上了才帶著怒意開口：“你還知道回來！”

他的怒意至少有七分都是裝的，歐陽露自然也知道，她家老爹沒有在自己剛進門的時候就吼，也是怕自己當時就掉頭走人。

果然他一吼，她媽就在旁邊打圓場了：“好了好了，孩子好不容易回來，先好好把飯吃了。”

“你就慣著她。”老爺子這麽說著，還是拿起了筷子，又看了一眼沈默吃飯的女兒，越看越覺得她是瘦了。

“喬家那小子，生意怎麽樣了？”

“他生意怎麽樣，你不是知道得比我清楚嗎？”畢竟生意場上的事情她也不懂，肯定是沒她老爹知道得清楚。

老爺子被她氣得半死，其實說什麽身份地位的差距，那都不是重點，他心裏無非是替自家女兒不值。

“你喜歡喬家那小子那麽多年，他風風光光的時候，看過你嗎？現在好了，失勢了，才想著你。”老爺子越說越氣，“他要是從一開始就選擇你，你爸我是嫌貧愛富的人嗎？”

歐陽露扔下了筷子：“你能不能弄清楚邏輯關系？是你女兒沒出息，暗戀別人不敢開口，現在這是趁人之危，趁虛而入，還真當他會稀罕咱家的家產，稀罕你的皇座是嗎？”

“你……”

眼看著這對父女又要吵起來了，她媽趕緊又開口緩和氣氛：“好了好了，怎麽說著說著又生氣了，你也真是的，你爸還不是心疼你嗎？”

歐陽露想著幾天前在工地暈倒的喬西然，委屈得差點落淚，要不是父親逼得這麽狠，喬西然哪裏會這麽著急，這麽拼命。

她吸了吸鼻子，想到喬西然的囑咐，還是重新拿起了筷子。

這倒是把那兩人弄得楞了一下，其實老爺子說完就已經後悔了，他知道，這要是換作平時，按照歐陽露的性格，早就要走人了。

但是現在看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兒這會兒紅著眼低頭扒飯，老倆口心裏更不是滋味。

吃完飯，歐陽露被母親拉到了一邊。

“露露，你也別跟你爸置氣。他就是嘴硬，你找個臺階給他下下，就沒事了。”說著，她特意壓低了聲音，“其實，你爸私下裏已經跟我說過了，想讓今年過完年。你帶著西然，來家裏一趟。”

原本悶悶不樂的歐陽露聽了這話，臉上楞了楞，顯示不可置信：“媽，你可別騙我。”

“我騙你幹什麽？”媽媽好笑，她愛憐地摸了摸歐陽露的臉蛋，“你爸是這麽說的，今天你要是不回來，他就當沒你這個女兒。你要是回來了，他就認了。最起碼喬家那小子，沒教唆你忘了爸媽。”

“他當然沒有！”歐陽露急著辯解，“你不知道，他天天說你們的好。”

“我知道，”媽媽嘆了口氣，“他要不是個懂事的，你爸爸早就把你綁回來了。”

歐陽露心口一酸，她哪裏不知道這是爸媽的寵愛，她不過是仗著這份寵愛任性。但她也知道，自己態度越強硬，喬西然才能少受一些苦。

對於她來說，喬西然原本是不可高攀的神明，可是現在神明墜入了人間渡劫，才有了自己這樣觸手可及的機會。

歐陽露晚上也住在了家裏，喬西然是準點打來的電話。

“沒有跟叔叔吵架吧？”

“沒呢。”歐陽露抱著自己的玩具熊，忽略那一絲心虛，父女之間拌嘴而已，能叫吵架嗎？

“你多在家待幾天陪陪他們。”

歐陽露哼了一聲：“我到底是你女朋友還是你女兒？就會說這些老父親臺詞。”

喬西然此刻正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目光看著前方，眼裏卻沒有焦點，就像是在看並不在眼前的人。

喬西然可以理解歐陽露父親的心情，更知道歐陽露的心意，所以才自責自己做得不夠好，他在腦海中回憶著學生年代的歐陽露，除了偶爾對視時那人慌亂別開的目光，就再沒有了更多的印象。

如果那時候，他能發現女孩眼裏更多的情緒，能多了解一下她，能有更多的交集就好了。

電話裏歐陽露還在小聲地抱怨，他們的相處，在旁人看起來都是自己在包容任性的她，但是喬西然卻能發現歐陽露不時透露出的珍惜和小心翼翼。

他的心被心疼所占據：“你多在家裏住幾天陪陪叔叔，屬於我們倆未來的時間還很長。”

他似乎是第一次提及遙不可及的未來，第一次讓歐陽露感受到她他是真的把自己計劃再來未來裏，男人低沈卻又堅定的聲音讓歐陽露耳根發熱，想了想也沒說出來父親松動的消息，就怕最後是空歡喜一場。

“嗯。”她小聲應了一聲，“那你一個人在醫院可以嗎？”

“你放心，”喬西然其實明天就打算出院，怕她擔心就沒說了，“對了，也別告訴桐桐，別讓她擔心。”

“嗯。”

他們說了好一會兒才掛了電話，歐陽露將頭埋進被子裏，她好不容易勇敢地邁了出去，絕對不能再退卻了。

喬桐正在翻看著祁修銘的相冊，照片裏的男人帶著現在沒有的青澀，每張都是笑著的，但那雙眼睛就像是藏著心事，深邃而憂傷。

他倆是坐在茶幾旁的地上的，喬桐從他懷裏坐起來，把照片跟本人反覆對比，她有些不敢相信那個鏡頭恐懼癥的男孩能在照片裏笑得這麽燦爛。

祁修銘這會兒是抿著唇的，不知道是不是氣質原因，他哪怕是放松的狀態，這張臉都會顯得有幾分嚴肅。

喬桐手放在他的嘴角處，讓他做出笑臉：“我都沒看到你這麽笑過，快笑一個給我看看。”

祁修銘抓住了她的手，將她重新摟進懷裏：“我給你說說這些照片。”

他伸手翻開了下一頁，喬桐便選了舒適的姿勢聽他說著。

“這一張是我大一的時候……”

那都是已經隔了很久的事情了，他卻似乎完全不需要回憶，一件件說得都詳盡，那是他演練了無數次的臺詞，如果有那麽一天，他要怎麽跟喬喬說起這些她沒有參與的時光。

喬桐認真地聽著，她的手輕輕拂過照片上的男人，那都是她不曾看過的。

耳邊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她好奇地回頭看過去，就對上祁修銘看向自己深沈的目光。

“喬喬。”

“嗯。”

她放在照片上的手被握住：“這都是屬於你的。”他去過的每一個地方，拍過的每一張照片，想的都是這個人。

喬桐沒有說話，有那麽一瞬間，男人眼裏能溺死人的柔情，讓她是想逃的。

然而祁修銘又把她的手帶向了自己的胸口：“還有這，都是屬於你的。”

他說得堅決，就像是在堵住喬桐所有的後路。喬桐在他的目光裏，突然起身吻住了他的唇。

應該是剛剛喝的酒迷惑住了她的心神，這一刻，她丟掉了所有的膽怯。

祁修銘明顯是楞了一下，唇上柔軟的觸感和近在咫尺的臉，都像是最遙不可及的夢境，但他很快就拿回了主動權，迎合著喬桐與她糾纏在一起。不同於閉眼的喬桐，他睜著眼不想錯過女人的每個表情。

喬桐能感覺到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微微的用力，他像是在證明著什麽，傳遞出迫切的心情，卻又每個動作都克制著溫柔。

“修銘，”一吻結束，她還捧著男人的臉，“從現在開始，我也是你的。”

話一出口，她也有些臉紅，明明也不是年輕的人了，但她就像隱約間回到了那個一個眼神就會臉紅心跳的時期。喬桐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別過臉坐出去，把兩人的酒杯重新滿上。

“好了，該說下一張了。”她像是故意轉移話題。

她的身後，祁修銘手放在自己唇上，嘴角慢慢揚出照片的弧度，眼裏卻沒有照片的陰霾，那是比任何時候都純粹的笑容。

他重新抱住喬桐，在她後頸落下一吻。

他用了十分的真誠承諾，卻只敢信三分喬桐的話。即使如此，還是在他心裏炸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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