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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年幼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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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歲之前, 祁修銘都是跟著奶奶住在鄉下,鄉下都是父母留在老家是我孩子,一到飯點,家家戶戶都是呼喚自家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 只有祁修銘是不需要的, 他從那時候起, 跟別的孩子相比都格外安靜。

直到四歲那年,父母把他接回了城裏。

他的父親在村裏也是傳奇人物的存在, 大家都說祁家老大出息,上學就上得好,畢業做生意又發了財, 他們說起來時語氣都是帶著尊敬與欽佩。

然而到了城裏, 他卻發現那裏對他們有另外的形容詞,暴發戶,鄉巴佬。

他年紀小,就算還不懂具體的含義,也能敏感地分辨出來自他人的善意與惡意。

祁修銘被送去了幼兒園,在那裏上學的都是周圍的有錢人家的孩子, 父母叮囑他要跟大家打好關系,那些都是與他們生意息息相關的人家。

任憑他們怎麽說,祁修銘都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 事實上也沒有其他人願意搭理他,小孩子都是受父母的影響, 到底是看輕鄉下來的人, 哪怕是不會當面捉弄嘲笑, 也不會主動跟他一起玩。

“修銘。”杜蕓這天難得有空在他放學時親自來接, 一看到自家兒子又是孤零零一個人, 暗自皺眉。

跟祁修銘父親希望兒子多跟有錢人家的孩子來往不同,杜蕓倒是單純的想讓祁修銘能有幾個朋友。

祁修銘走過去規規矩矩地叫:“媽。”

杜蕓笑得勉強,大概是長期沒怎麽在一起,孩子跟他們都生疏得很,哪怕是接在身邊,平時她和孩子爸也是忙得回家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今天在幼兒園還開心嗎?”

“嗯。”祁修銘回答,那冷淡的樣子,怎麽看都難以想象只是一個孩子。

杜蕓正頭疼,就看到一群從祁修銘一個班裏出來的小朋友,便馬上露出友好的笑臉招呼。

“小朋友們,你們都是祁修銘的同學嗎?阿姨這裏有糖分給你們好不好?”

她一臉和善,然而這些不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裏會被幾塊糖收買,笑著一哄而散地跑向自家司機了,走遠了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鄉巴佬家的糖。”

杜蕓咬唇,心疼又氣憤,然而一回頭,卻發現還有一個女孩沒走。

穿著蓬蓬裙的喬桐從她手裏接過糖,奶聲奶氣地道謝:“謝謝阿姨。”

女孩本就長得極為可愛,眨著一雙純凈的眼睛,這麽軟軟糯糯地道謝,聽得人心都化了。

杜蕓馬上轉為笑臉:“哎呦,真可愛的小朋友,叫什麽名字啊?”

“喬桐。”這是祁修銘心裏替她回答了,不同於鄉下來的自己,這個女孩,就像是童話書裏真正的公主,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感受不到惡意的存在。

喬桐回答了她就把得的糖就塞進了嘴裏,她最近正被家裏人限制吃糖,這會兒久違地嘗到甜味,小小的臉上都是滿足。

祁修銘在一邊一直看著,直到喬桐的視線轉來,兩人對視,喬桐又對他也笑了笑:“謝謝你媽媽的糖,好甜啊。”

年幼的他不懂這是教養與禮貌,只是在她的笑容下,下意識就漲紅了臉,用並不熟練的普通話回她:“不……不用謝。”

杜蕓在一邊沒忍住笑了出來,心裏也有些欣慰,到底是個孩子,那裏會真的天生孤僻,哪裏會拒絕朋友的存在。

大概是有了第一次的對話,以後喬桐看他一個人時都會拉過來一起。

公主般地女孩在小孩子中間本就有著號召力,有了她的好意,大家也就慢慢接受了祁修銘的存在。

也因著喬桐的存在,他們兩家也慢慢相熟起來。

跟自己常年見不到面的父親不同,喬家生意不管做得多大,喬桐父親也要京城抽出時間來陪兩個孩子,一到寒暑假就帶著孩子們出去玩。

受了他們家的影響,祁修銘父親也開始註重這些,然而那時候的祁修銘眼裏就只容得下一個人了。

祁修銘也會經常在暑假時回鄉下看奶奶,喬桐對他鄉下的生活很是好奇,抱著一本兒童插畫問他。

“真的每天晚上都會有青蛙叫嗎?呱呱,這樣?”

她學著叫了兩聲,把祁修銘逗笑了,認真點點頭。

“哇!”喬桐驚嘆了一聲,她趴在地上的地毯上,小腳翹起隨意地蹬著。寧芃雅進來給他們送水果。

“阿姨。”祁修銘叫。

“誒!”寧芃雅把水果放在一邊,又輕輕拍了拍喬桐的腦袋,“你也不學學人家修銘,看他坐得多端正。你還是個女孩子。”

喬桐小臉一皺,眼睛轉了轉,就拉過祁修銘:“你坐得太遠了,也趴著嘛,可舒服了。”

祁修銘只猶豫了一瞬,就學著她的樣子趴下來,兩顆小腦袋便這麽湊在了一起,喬桐還在教他。

“腳要這樣翹起來,看,這樣擺。”

寧芃雅在一邊看著兩個小人忍俊不禁,笑著搖搖頭出去了。

喬桐把插畫書又翻了一頁,指著上面的螢火蟲問他:“你見過嗎?螢火蟲長這樣嗎?”

祁修銘點頭。

“哇!”喬桐又驚嘆一聲,眼裏滿是向往:“我也想看,我還從來沒看過。”

她不是說說而已,小學二年級的暑假,她就真的跟著祁修銘回了老家。

喬濡陽對寶貝女兒想來是百依百順,只是到底還是舍不得,對祁修銘叮囑:“我家喬桐調皮,不聽話你就打電話告訴我,別讓她吃太多糖了。”

祁修銘點頭:“我知道了叔叔。”

他其實緊張得很,鄉下沒有童話故事那麽美好,他害怕喬桐去了會不喜歡,但想到一個暑假能在一起,又覺得開心。

祁修銘奶奶對他們的到來很是開心,熱情地招待喬桐,喬桐嘴甜,哄得奶奶一個勁地笑。

晚上兩人睡在一張竹床上,聽著外面的纏綿不絕的青蛙叫聲。

好一會兒,祁修銘不知道旁邊的人睡著沒,叫了一聲:“喬桐?”

“嗯。”喬桐馬上回答了她,顯然是沒有睡著。

“是不是太吵了?”

“沒有。”喬桐坐了起來,“原來青蛙不是呱呱這樣的,應該是呱~呱~這樣。”

她學得很是認真,把祁修銘逗笑了,但馬上又聽到喬桐說。

“可是我好熱啊,這個風扇為什麽轉過來轉過去?”

家裏沒有空調,只有風扇,奶奶怕對著人吹一夜會著涼,就把風扇搖頭著。

祁修銘想了想:“那我把它定住。”

他起身,把風扇對著喬桐吹,喬桐涼快了,這才心滿意足地重新躺下。祁修銘等她睡著了,才又去調了風扇,還把毯子蓋在了女孩肚子上。

喬桐大概是自帶濾鏡,對看到的一切都覺得新奇,並沒有像祁修銘擔心的那樣會覺得無聊。

只唯獨一點,到了即將離開,她都沒能看到書中的螢火蟲,零星的幾只倒不是沒有,喬桐卻還是難掩失落。

“你見過這麽多的螢火蟲嗎?”她還帶著那本插畫。

祁修銘點頭:“不過是在山裏,還要等夜晚了才能看見。”

喬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我也要看!”

祁修銘猶豫了一下,可看著喬桐得到眼睛又說不出拒絕的話,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知道奶奶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他背著奶奶偷偷帶著喬桐來了後山,因為從小在這裏長大,對這裏也熟悉,本來想著看完就離開。

沒想到才上山就下了雨。

祁修銘趕緊帶著她躲進一個山洞,很淺的洞,兩個孩子坐在那裏看著外面的雨,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

“害怕嗎?”祁修銘問她。

喬桐搖頭:“不害怕,但是好冷啊。”

祁修銘往她那邊挪了挪,本來是還留著一些距離,喬桐直接靠過來。

“這樣就暖和了。”

祁修銘沒敢再動了,不同於沒心沒肺的喬桐,他原本擔心的事情很多,怕雨下得太久他們回不去,怕奶奶太擔心,怕喬桐看不到螢火蟲,可是這會兒卻突然什麽也不想了。

他只是覺得,因為多了一個喬桐,那些曾經平淡無奇甚至是枯燥的事情,怎麽會突然就好像是有趣起來,甚至只是這樣看著雨,即使知道回去大概是要挨罵了,他也只覺得開心。

這大概就是朋友的意義吧。

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下來的,空氣裏帶著潮濕和山間的青草氣息,黑暗裏,突然閃爍出零星黃綠色的冷光,不一會兒就越來越多。

祁修銘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趕緊叫醒靠在自己肩上快要睡著的喬桐。

“喬桐,你看。”

喬桐睜開了眼睛,直到後來她都能記得,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漫天的螢火蟲,而是那張很少帶笑的臉上,居然露出那麽明亮的笑容,帶著興奮,就像是在向她展示珍貴的東西。

“我沒有騙你吧?真的有。”

她轉頭,看到的便是山間飛舞的成群螢火蟲,比書裏畫的更美。

“真的好漂亮!”喬桐笑著,視線瞬間被吸引住了。

他們出了山洞,祁修銘打著手電筒,看著喬桐去追螢火蟲,就好像精靈一樣。

最後他們還沒回到家,就碰上了來找人的大人們。奶奶確實嚇得不輕,也知道喬桐是個重要的客人,早在找不到人的時候就打電話給了那邊。

喬桐一覺醒來,喬濡陽已經坐在她床邊了,因為擔心,他一聽到消息就連夜坐車來了。

喬桐並不知道這些,只是看見他就滿臉驚喜地伸手:“爸爸,抱。”

喬濡陽無奈伸手把她抱起來:“玩得開心嗎?”

“開心!”她津津有味地說著自己的經歷,也沒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臉上只有興奮,“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的螢火蟲!”

喬濡陽聽著她稚嫩的聲音講述著,也不忍心責怪了。

“爸爸,我可乖了。但是我吃了一顆西瓜籽進了肚子,祁修銘也吃了一顆,我們倆會不會一起長西瓜啊?”

她對此深信不疑,所以當時真的嚇得直哭,祁修銘見跟她說不會發生那種事情她也不信,只能自己也嚼了一顆吞下了。

“你如果長,那我也要跟你一起了。”

喬濡陽聽她說完哭笑不得。

“不會長西瓜的。快起床,等會兒就要回家了。”

喬桐這才真的信了。她跟著喬濡陽出來的時候,才發現祁修銘爸爸也來了,還沒等她叫叔叔,男人突然一巴掌打到祁修銘臉上。

“我是怎麽跟你說的?你們兩個孩子,怎麽能自己往山裏跑?出了什麽事怎麽辦?怎麽一點都不懂事?”

那一巴掌多少有打給喬濡陽看的意思,畢竟誰都知道他有多疼愛喬桐,就怕他生氣。

然而喬桐和喬濡陽都楞住了,還是喬桐先反應過來,掙開喬濡陽的手就跑過去擋在祁修銘前面。

這下叔叔也不喊了。

“你打祁修銘幹什麽?是我自己要去的。你怎麽這麽壞!”

她還不懂心疼,卻氣得小手都在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只是又氣又委屈地哭出來:“你怎麽打人啊?”

好像被打的是自己一樣。

祁修銘父親也是尷尬地立在那裏說不出話。

喬桐哭得停不下來,最後還得祁修銘來哄,伸手給她擦眼淚。

“你別哭。”

“你怎麽不哭啊?”喬桐一邊抽噎一邊問,“我爸爸要是打我,我肯定會哭的。你爸爸壞,你來我家,我把我爸爸分給你。”

喬濡陽在一邊聽得好笑:“修銘,我女兒可真的喜歡你,我就沒見過她什麽時候這麽大方。”

他抱起祁修銘開玩笑:“叫爸爸也不是不行,等喬桐以後長大了我再問問。不過,”他臉上帶著笑意,“我們家喬桐說見到了從來沒看見過的那麽多螢火蟲,你把她照顧得很好,叔叔謝謝你。”

祁修銘低頭:“對不起。”

他知道叔叔是在安慰自己,父親在一邊也跟著道歉,喬濡陽擺擺手:“沒什麽,孩子嘛,這些記憶和經歷才是最珍貴的。”

祁修銘看了一眼擦眼淚的喬桐,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會有人因為自己疼了而流淚。

雖然都不是獨生子,但比起家裏的哥哥和弟弟,年齡相仿的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反而更長一些。從稚氣的孩童長成少年,喬桐於他而言,定義也在一點點改變,直至最後,他已經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朋友也好,心上人也好,家人也好。他只知道,自己未來一定會有這個人的參與。

因為篤定,所以才能從容不迫地陪在身邊,才能不疾不徐地等著水到渠成,以至於在失去後,他用了十年也回不了神。

從參與者變成了看客,看著另一個男人占據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未來漫長歲月都是如此。

祁修銘被這樣的念頭日日折磨,他仿佛沒了靈魂的提線木偶,如果繼續下去,活著對於他而言,到底還有什麽意思呢?

他開始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怎麽樣面無表情地問好,怎麽樣把所有得愛意都隱藏起來,然後終於有一天,能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經過,能語氣平常地說聲好久不見。

他必須偽裝得夠好,才能待在這個安全範圍的邊緣,自己也能夠活下去得邊緣。

第一天的聚會,他在休息室裏抽煙,喬桐進來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幾乎也停止。

女人沒看到他,只自顧自地打著電話,祁修銘在她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熄滅了煙。喬桐的聲音就像是在他心尖處起舞一般,他懷念著,也嫉恨著電話另一邊的人。

他開始期待每一天的朝陽,期待聽她招呼自己一聲老板,期待上班能看見她的所有時間。

這樣不甘又認命的糾結,一直到喬桐辭職,他再次被逼得無路可退。

“別這樣對我。”

他丟下一切矜持地哀求。

他所求已經不多,他只想待在能看見她的地方就可以了。可在那個人眼裏,卻看不到一絲心軟。祁修銘知道的,在自己還是正牌男友時,他就見識過喬桐對其他追求者的決絕。

只是他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也只是他以為而已。

祁修銘最終只能妥協,知道蔣承彥出軌後,季陽問他:“你是高興多一點,還是不高興多一點?”

祁修銘回答不出來,只是這又有什麽關系?這是老天給的機會,他就要拼盡力氣去抓住。

因愛故生怖,那是他以前不懂的話,直至那個曾經從容不迫的少年,變得畏手畏腳。該保持什麽樣的距離,該怎麽樣不惹她厭煩地靠近,他衡量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絕望得太久的人,面對眼前的機會,像個毛頭小子,謹慎而又焦躁,無論是進是退,都是惶恐不安。

季陽曾經說過,抑郁癥患者會對一切事物失去興趣。

“但你不一樣,你有渴望。”

他在心上只種下了名為喬桐的種子,因為從來得不到眷顧,所以才會荒蕪一片。但還好,他終究還是等到了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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