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靜悄悄,周北嶼沒有立即說話，今昭可以料想他的拒絕，她安靜等了一會,正失落垂下眼睫。

“把手給我。”

周北嶼聲音不輕不重從底下突然傳來,平平無奇的一句。

夜裏似乎微涼。

今昭不可控制抿起嘴角輕彎，把手從床邊遞下去，不一會，觸到了一片溫熱。

周北嶼輕輕抓住了她。

她平躺著，看到窗戶，今夜窗簾沒有拉攏,朦朧紗窗外，透出了夜空和月亮的影子。

周北嶼就睡在底下,輕拉著她的手。

幽靜夜晚,床面到地下的距離,他們的手交握在一起，仿佛兩個在黑暗裏，互相給予取暖的孩子。

源源不斷的溫度從手心傳來。

另一頭的人是周北嶼。

“睡吧。”他就這樣簡單地握著她的手，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安分守禮,毫不僭越。

“晚安。”輕淺溫和的一聲。

今昭緩緩閉上眼,在逐漸安穩中,殘餘的睡意再次襲來。

早上五六點,周北嶼隱約就醒了,今昭睜眼時,天剛亮,從窗戶看到了大片墨藍,太陽還未升起。

她是被底下動靜弄醒的,手好像被松開，送進了被子裏，動作細微，她還是察覺，從夢裏醒來，模模糊糊睜開眼。

有道身影抱著被子從視野裏穿過去，男生高瘦，在昏暗的房間裏，身後是還未完全亮起的墨藍天空。

朦朧光暈打進來，像個模糊的剪影，電影鏡頭中讓人深刻難忘的一幕。

今昭眼皮無力閉合幾秒，又再度睜開，昏昏沈沈看著他。

“你怎麽這麽早？”她依稀聽到自己出聲問，視線裏那道身影仿佛頓了頓，周北嶼偏頭對她答。

“我先回家一趟，你繼續睡。”

“好...”她輕不可聞應了聲，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離去，模樣不太安穩，眉宇間輕攏著，在睡夢中也不安。

周北嶼離開之前，到床邊俯身靜靜看她，女生皺著眉，嘴裏無意識在喃喃著。

他正欲湊近，下一秒，聽到了自己名字。

“周北嶼...”

她在夢裏無意識念著他的名字。

周北嶼抿唇，神情忍耐幾秒，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額頭。

“好好睡一覺。”

“睡醒我就在了。”

仿佛在睡夢中聽到這句話，今昭無聲被安撫，她臉龐平緩下來，只剩下淺淺呼吸。

今昭徹底睡醒，外面天已經大亮。

周北嶼早已離開，地上床鋪收拾得很幹凈，整整齊齊疊在沙發上，他存在的痕跡消散的一幹二凈。

空氣中捕捉不到任何氣息。

今昭坐起來，軟被從肩頭滑落，腦中隱隱約約殘留了一點不真切的印象。

好好睡一覺...

似乎是他臨走前，對她說的話。

早自習遲到了。

今昭洗漱完到學校，已經是上課時間，九班教室坐滿大半，英語課代表在臺上，帶領著大家讀作文。

今昭連報告都沒喊，在門口打了聲招呼，就拖著書包進去。

大家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情，只有一兩個人抽空擡眼看了她，今昭在座位上坐下，許明月傾身過來。

“昭昭，怎麽這麽晚？”

雖然今昭不愛學習，但是很少遲到，再加上她一臉精神不振疲憊的樣子，許明月不由詢問。

“睡過頭了。”她放下書包，耷拉著眉眼神情懨懨。

有氣無力的聲音，在一片大聲的英語朗誦中，顯得格外低弱，許明月湊近，擔憂，“那你是不是也沒吃早餐？”

“嗯。”今昭點頭，趴到桌子上，埋進去大半張臉，“不餓，沒胃口。”

“我也沒吃，待會下課去食堂給你帶一份豆沙包吧？”她輕聲關切，今昭臉往臂彎裏埋了埋，聲音含糊傳來。

“方便的話...麻煩你了。”

“不麻煩呀，我順便。”許明月打量她睡姿幾眼，挪動著桌上課本，給她擋住幾分前方窗戶透進來的日光。

英語閱讀聲繼續，一節早自習不知不覺結束，鈴聲響起，周圍整齊單一的朗讀頓時變得松散，稀稀拉拉桌椅挪動，有人出教室門放風。

許明月拿著校園卡，準備出去買早餐，有女同學拿著保溫杯去打水，經過教室門口時，突然被人叫住。

她驚訝扭頭，往裏朝教室某個方向叫人。

“今昭，有人找你——”

話音落，面對著四面八方投來的好奇視線，女生略作補充。

“是高一一班周北嶼。”

今昭從桌子上擡起頭，朝周北嶼走過去時，能感覺身後目光明顯，如芒在背。

周北嶼正站在門口，仿佛察覺不到四周異樣的氣氛，神色不動看著她走近，如常地把手中拎著的袋子朝她遞來。

“早餐。”

“為什麽...突然給我送早餐...”今昭從未有過這樣的關註，她不安從他手中接過東西，遲疑問。

“猜你可能會睡過頭。”周北嶼表情微妙地頓了下，沒有作其他解釋，只是認真看了她一眼。

“那我先回去了。”

她楞楞的，慢半拍應好，然後在原地看著周北嶼離開，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走廊視線盡頭，今昭才慢慢轉身。

誰知道，一轉過來面前幾乎都是八卦好奇的臉，許明月站在座位旁睜大了眼睛，手裏還緊捏著那張校園卡，方才那位女同學第一個按耐不住出聲。

“今昭，你認識周北嶼啊？！”

“你們怎麽認識的？！他怎麽還特意跑過來給你送早餐？！！”還未等她回答，另一人已經迫不及待插話，緊接著湧起七嘴八舌的追問。

“是啊是啊，你們不會是那個吧——”

“那可是周北嶼誒，你們在想什麽，今昭，你和他是不是家裏什麽親戚？”

“你和他真的很熟嗎？”

一片追問聲中，有人越說越激動，朝她靠近，貌似有抓住她手臂詢問逼供的架勢，今昭招架不住，正抿緊唇面露為難，許明月撥開人群朝她沖了過來。

“問這麽多幹什麽！別人的朋友也管，別都圍在這裏，待會上課老趙來了看到又要挨批評，趕緊散了散了。”

許明月鼓起勇氣大聲說，不由分說上前扯著她手臂離開，往兩人位子上走去，周圍人反應過來，冷靜下來不少，意猶未盡地嘟囔。

“問問有什麽關系，大家好奇嘛。”

“就是，沒見周北嶼主動找過哪個女生，和我們班又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尤其是今昭...”

“不會真的是親戚吧？”

眾人猜測紛紛，今昭一時間也想不出合適借口，只能逃避似地低著眸，同許明月一起回到座位上。

恰巧此刻上課鈴聲響起，大家逐漸散去，議論聲小了很多，在班主任抵達之後，徹底安靜。

許明月埋頭在桌子上寫著什麽，須臾，一張小紙條夾在書本中朝她悄悄遞了過去。

【昭昭，所以你和周北嶼，是真的？！】

後面那個感嘆號黑體加粗，大的明顯，今昭沈默片刻，拿起筆給她回了幾個字。

【都是朋友】

【.........】

許明月遞來的紙條下面只剩一串省略號。

第二節 課間休，今昭打開了周北嶼送來的早餐，牛奶和三明治，熟悉的包裝，可以認出是他家樓下的那家便利店。

他早上似乎很早起來，還回了趟家。

她拆開包裝，咬了口，腦中突然浮現起他晨間離開時的情形，依稀記得，他隱約在耳邊說了一句。

“睡醒我就在了。”

所以、不會、這是完成他睡醒的承諾......

今昭嘴裏的東西忘了嚼動，呆呆的，睜大眼掩不住震驚。

她臉上一點點浮起了微熱。

傍晚放學時，今昭在校門口看到了等候在那裏的周北嶼。

他背著書包站在不遠處香樟樹下，耳朵裏塞著白色耳機，大概是順便聽著單詞。

不知為何，今昭有種預感，他應該是在等她。

她朝他走過去。

“你在等我嗎？”剛仰起臉問，面前的人已經摘下耳機，周北嶼一動不動看她，“你好點了嗎？”

他目光輕輕落在她身上打量，昨天的過於異常可能讓他察覺，今昭朝他安撫似的一笑。

“沒事啦。”她嘴角弧度淺淺。

“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校門離得太近，偶爾會碰到認識的人，今昭示意他往前走，兩人並肩慢行著。

“就是一個人住，膽子小，有時候做噩夢就很害怕，昨天是不是嚇到你了？”她的語氣過於風輕雲淡，周北嶼感覺到了不適，微微皺起眉，找不出其中關鍵。

“你...”他猶豫了下，還是問，“沒有其他可以陪你的親戚朋友了嗎？”

今昭想了想，搖頭，“沒有。”

“我或者，並沒有那麽喜歡人類。”她認真思索完說。

“？”

迎著周北嶼困惑投來的眼神，今昭忍不住笑了，攥緊肩上書包帶子，對他解釋，“就是，我只喜歡某些特定人群。”

她本來想說某個，可是話到嘴邊，過於直白，又默默咽回去了。

果然，周北嶼聽完她的話陷入沈默，好一會，好像消化下來。

“難怪。”他低語，眼睫微垂，話裏意思未盡，今昭被勾起好奇，擡眸追問。

“難怪什麽？”

周北嶼擡起頭，黑眸靜靜看她，須臾，說道，“聽別人說，你在班裏不喜歡和其他人打交道，也從來不參加集體活動，之前都自己坐在最後一排。”

他說完，緩聲總結了四個字，“孤僻內向。”

今昭：“.........”

“我差點以為是聽錯人了，或許學校還有個和你同名同姓的今昭。”周北嶼面不改色繼續。

“現在才知道。”

“原來——”

“你只是在某些特定的人群面前......”他特別強調了某些特定人群幾個詞。

“展露出不一樣的自己。”

“你真是一個特別的人。”他最後，語氣毫無波瀾說出這一句像誇獎又像罵人的話。

今昭：“呃。”

“.........”

作者有話說：

昨天欠的一章明後兩天補齊字數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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