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賀餘第二次進月老廟。

不過，進入的方式跟第一次不太一樣。

第一次來月老廟，是和那個渣男一起來的。

正月十五，元宵夜，游人如織，燈如晝。

無數的善男信女跪拜在月老前，祈求月老能賜自己一段好姻緣，又或是一對情侶祈求他們能白頭到老，相伴一生。

賀餘跟渣男跪在月老像前時，她擡頭看了一眼月老像，低聲說了一句：“這玩意兒，靈嗎？”

渣男立馬捂住了她的嘴，“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們漓城的月老最靈，很多情侶不遠千裏來這裏拜月老，求的是白頭偕老。特別是結婚的時候，拜月老是必不可少的。”

“這是迷信。月老要真那麽靈，咱們國家的離婚率為什麽還這麽高？難不成，是月老忙不過來，牽錯了紅線。”

賀餘雖然被捂住了嘴，但依舊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一個不信月老的人來拜月老，這本身就有點諷刺。

這就好像，不信佛的人，偏偏喜歡逛佛寺一樣。

賀餘雖然在月老像前跪下了，但她打心眼裏不信月老，更不信什麽姻緣天定。

因為她跟男朋友的姻緣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她放棄一切跟男朋友來了這四線小城，他們之間早就沒可能了。

所以，姻緣不是天定的，更不是月老成全的，而是她自己做出的抉擇，跟月老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從月老廟出來的時候，男朋友還在責怪她，說她不該在月老面前說那些話。

又說，月老一向小氣，說那樣的話會被月老記仇，搞不好會毀了他們的姻緣。

賀餘自然不信這種說法，她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封建迷信那一套是唬不住她的。

不過，既然男朋友信，而且也是漓城的風俗，她也不好多說什麽，權當是寵著男友而已。

但是，離他二人拜月老才幾個月而已，他和男友的愛情就走到盡頭。

她和渣男分手之後，她曾經想過來月老廟好好罵一場，但又一想，真要來了，那才是瘋子。

明明不信月老一說，而他們的愛情走不下去，只是因為渣男出軌而已，跟月老有什麽關系。

但是，她心裏還是莫名地恨上了月老。

就好像，心裏總要恨點什麽，才能給自己的愛情失敗找一個理由。

第一次來，賀餘打正門進來。

第二次來，賀餘跟著暮雪從「月老事務所」後院的圍墻穿越而來。

她看著暮雪走到圍墻前面，然後人就消失了，隨即圍墻裏還伸出只手來，一把拽了她進去。

然後，她就站在了這裏，站在了公子鸮的面前。

她看了一眼翹著二郎腿打量她的公子鸮，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老板，我能問個問題嗎？”

“說！”

“你……真的就是喜神月老？”

賀餘怎麽也不敢相信，這個一身黑衣死氣沈沈的男人就是月老？

傳說中的月老不都是穿紅衣服嗎？他身上可是連一根紅線都沒有。

這跟她想象中的月老完全不一樣啊，就連和外面大殿裏的月老像也完全不搭邊。

“我不是？難道，你是？”公子鸮犀利的眼神橫掃過來，賀餘只覺得渾身涼颼颼的，就像那晚在跨江大橋上一樣。

“那……那倒不是。我這不是也沒有見過活的月老嘛，好奇一下。”

“你這意思，你是見過死的月老？”

賀餘覺得，老板八成是杠精出身。

她的話，是那個意思嗎？

“老板，也不是。我……”賀餘本想再解釋一下，但又一想，還是算了吧，越描越黑，越說越錯，老板的腦回路根本就跟她差了十萬八千裏。

“暮雪都跟你說了？”公子鸮十指交叉，雙手很隨意地放在翹起來的腿上。

“說倒是說了。但暮雪姐說，要看未來三年的姻緣，得要老板您的授權，不然姻緣冊打不開。”

姻緣冊，賀餘也是第一天聽說這東西，更是第一天知道，她每天錄入的數據都是給姻緣冊添磚加瓦。

所以，每一個數字和名字都代表了一個人。當數據進入電腦，姻緣冊會根據這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前生過往，生成這一世的姻緣。

簡單來說，這一世的姻緣，就是個大數據概率。不一定絕對準確，但誤差率也小得可憐。

賀餘其實想看看自己的姻緣，想知道自己在姻緣冊上配的會是什麽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個渣男不可能。

“未來三年……”公子鸮下意識地敲打著手指，他的腦子裏快速閃過某個人的名字，然後又瞧了瞧站在自己面前的賀餘。

“想看自己的姻緣？”公子鸮問道。

“老板……我有那麽明顯嗎？”賀餘心下一驚，又不敢不承認。

“不用看，你是天煞孤星命，這輩子沒姻緣。”

天煞孤星？

這是幾個意思？

敢情讓她遇到渣男差點誤了小命也就罷了，她還是孤獨終老的命？這不是給人宣判死刑嗎？

是，她在跟渣男分手之後，暫時是沒有戀愛的打算，但那也只是暫時啊，這得一輩子都沒男人嗎？

賀餘頓時覺得欲哭無淚。

“老板，我現在再去跳河，來得及嗎？”

“那你看看黑白無常敢勾你的魂嗎？”

公子鸮嘴角一撇，看著賀餘在自己面前生無可戀的模樣，他就莫名地覺得心情舒暢。

“黑白……所以，那天晚上站在你身邊的兩個人，真的是來勾我魂的？”

賀餘突然想起那晚恍惚間看到的兩個人。雖然跟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差很多，但那身死氣沈沈的黑衣服，倒是跟眼前這位像極了。

“看見了？”公子鸮一挑眉。那晚黑白無常比他晚一步，如果早一點，可能他得去地府拿人了。不，是拿魂了。

第10章 百科全書哪有老板帥，而且百科全書也沒有老板知道得多

賀餘挺想說自己沒看見，畢竟見到黑白無常來勾自己的魂，這又不是什麽好事。再說了，那二位會不會再來，她還真不知道。

“老板，我能不能再問個問題。”

“我是什麽百科全書嗎？”公子鸮不太耐煩地道。

“百科全書哪有老板帥呀，而且百科全書也沒有老板知道得多。”賀餘這馬屁拍得臉不紅，心不跳，特別坦然。

公子鸮冷笑了一聲，“暮雪沒告訴你嗎？”

“什麽，老板？”

“說謊是會受懲罰的，而且，是讓你永生難忘的那種。”公子鸮話音剛落，暮雪就覺得胸口一緊，像是有什麽尖銳的東西紮在心臟上面，而且那尖銳之物還不停地在裏邊攪動，仿佛要把整個心臟都攪得稀爛。

賀餘有點站不住，一只手緊緊地抓著胸口，一只手按在桌子邊上，雙膝不受控制地往下跪。

“老板，救命！我……再也不敢……”

賀餘話沒說完，人就跪在了地上，以頭搶地。

“說吧，哪句話是謊話？”

公子鸮的聲音就在耳邊，但那話音卻像是從死亡之地飄出來的，沒有一點生氣。

“百科全書……比較老板……知道得多。”

賀餘這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那瀕臨死亡的感覺特別明顯，她甚至覺得，剛才自己的心臟都不跳動了，有種被戳得千瘡百孔的錯覺，仿佛整個心臟四面漏風，涼透了。

“你應該慶幸，你說的不是前一句，不然……”公子鸮捏住了賀餘的下巴，讓她整個小臉在自己冷冽的目光之下，“不然，你會死在我手裏。”

公子鸮的手很重，賀餘覺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被他給捏碎了。

但奇怪的是，他捏著下巴的時候，心臟就不疼了，氣也順了，血又活了。

“記住這個教訓，下回再說謊，你會比現在痛苦百倍。”公子鸮這才松開手。

痛苦百倍？

賀餘覺得，那一定會直接疼死的。

“把手伸出來。”公子鸮又道。

賀餘不敢不聽話，立馬乖乖地把兩只手都給伸出去。只見公子鸮的手輕輕在她掌心上撫過，那掌心上的「喜」字便閃著紅光。

“具體怎麽做，暮雪和千山會跟你說。不過，你現在先跟我去一趟地府，把你的事了了再說。”

去地府？

WC，那是要死了嗎？

沒聽說活著的人能進地府的。

賀餘這會兒可不想死，不只現在不想死，以後她也不想死。

賀餘十分不情願地跟著公子鸮從月老廟裏出來，大街上人來人往，而他們則穿梭在人群之中。

這是賀餘五天來第一次離開月老事務所的地界，離開了才發現，這個世界突然不一樣了。

就如剛才，他們的身邊經過一對情侶，兩個有說有笑，完全沒有註意到賀餘，結果一個轉身就撞到了賀餘身上。

那女孩立馬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沒看到。”

賀餘笑了笑，道：“沒關系。”

他們正是愛情裏最美好的樣子，應該正值熱戀期。

賀餘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那一對情侶，突然發現，他們倆手上的紅線並沒有加在一起，而是無限地伸向遠方。

賀餘頓時拉住了公子鸮，“老板，他們……”賀餘指了指剛才那對情侶。

公子鸮看了一眼，冷哼了一聲，“你要想管閑事，可以上去告訴他們，他們倆成不了，別浪費時間。”

“老板，我看起來那麽傻嗎？”

“也沒見多聰明。”公子鸮嗤了一句，轉身往前走。

“我要現在上去跟人說，你們倆沒戲，別浪費彼此的感情了。人家要不把我當瘋子，那也得大嘴巴抽我……”賀餘在後邊嘀咕著。

關於每個人手上的紅線，暮雪確實在給她普及業務知識的時候說過一些。手上有兩根紅線的，那便是會結兩次婚，以此類推。

當然，也有一根都沒有的。

一根紅線都沒有，通常有兩種情況。

一是，以他們的權限只能看到活人一年內的姻緣，沒有紅線，只能說一年之內，這個人都沒有姻緣線。

二是，這個人也可能是一輩子都沒有。

如今，一輩子都沒有姻緣線的人在逐年上升，主要是以男人為主。

但是，人在結婚那天，無論有幾條姻緣線，都會在手上顯現出來，這跟權限沒有關系。因為那一天是特別的。

所以，之前賀餘才會看到新郎手上有兩根紅線，而且還看到兩根紅線分別連接著不同的人。

想到這個，賀餘有點替那新娘可惜。

兩個人來到一個公交站臺前，站臺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好些路公交車。

賀餘看了一眼，實在看不出這些站牌上的名字哪一個跟地府能扯上關系。

而就在這時，一輛綠色的公車停在站前，車裏沒什麽人，在這個下班的高峰期，這樣空的公交車實屬罕見。

這輛公車停靠過來，等在站上的那些人基本沒有一個要上車的意思，有的看著手機，有的在聊天，似乎對這輛公車視而不見。

賀餘正納悶，就發現自己被人拎了起來，然後塞進了公交車裏。

賀餘沒站穩，一個踉蹌，差一點就摔倒在地上，眼看著臉都要著地了，卻又被一股力量給扶了起來，穩穩當當地站在車廂裏。

“殿下，很榮幸你能搭乘車小的這輛車去地府。”

賀餘聽到聲音，立馬回頭一瞧，剛剛說話的是那公車司機。

去地府的公交車？

難怪沒人上車呢，這要上了車，那不就是奔向死亡。

完了，她現在正奔向死亡呢。

公子鸮沒理會那司機，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賀餘看了車廂一眼，空空如也，除了她和公子鸮還真就沒有別人了。

“老板，我能……坐你旁邊嗎？”賀餘覺得這車裏冷颼颼的，到處都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雖然公子鸮也挺冷，但好歹算半個活的，至少他有溫度。

剛剛來的路上，賀餘抓過公子鸮的手，他的手是溫熱的，並不冷。

再說了，她只聽說喜神月老是神仙，但沒聽說月老是死人。

所以，在她的認知裏，公子鸮算半個活人。畢竟，他也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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