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水流從灑水壺中流出來，晶瑩的水珠在太陽光的映射下呈出道道虹色，映著朵朵嬌花，靚的驚人。月浪府邸的花朵種類不少，但自從月浪卡拉入葬以後，便鮮少有人打理。

輝夜將水壺放在地上，正午的陽光將她的皮膚灼的通紅，臉頰上稍許的緋色竟像是暈染了淺淡的胭脂。逆卷修從外頭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她。

種花，澆水，她最近好像常常做這樣的事情，仔細想想，她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像一個“人”了，逆卷修想，她這樣熱衷於某件事，大概是在懷念曾經作為人類的時光。

永生，美貌，天賦，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但她不一樣，她沒有一刻不是在懷念曾經作為人類的時光。

輝夜將花盆裏的土壤疏松好，拿著水壺澆水之際，頭頂忽然多了一把遮陽的傘，她擡頭看了一眼逆卷修，竟是微笑出來，好似三月春暉明露，純凈無暇：“這花園的花原本開的極好，輪到我們卻是疏於打理了。”

逆卷修撐著傘站在她身旁，看著悉心侍弄花草的模樣：“物競天擇，沒有別人照料活不成的東西，管他們作什麽？”

聽得出來他話中的意思，輝夜本是帶著笑意的嘴角僵了僵，她將手上的手套脫下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你在生氣？”

想到他之前出門時自己對他說的話，輝夜心裏頭多多少少有些明了，那個時候，裏克特叔叔提出趕盡殺絕不留後患，但是她卻在他臨走的時候對他說：讓他放他們一馬。許是在那裏他同那些人說了什麽，他平日很少這樣生氣的。

逆卷修看著她被太陽曬的通紅的一張臉，恍惚間突然發覺，她眼部的那朵血色鳶尾似乎越來越淡了，依稀透著當年的熟悉感，他猛地將她拉在身前，身貼身的距離，厲聲道：“吻我！”

輝夜一楞，還未來得及反應，他突然抱住了她，手中的傘徑直跌到了地上。逆卷修按壓住她的頭頸，舌頭滑入了被強行撬開的口腔內部，從舌根纏住了她因吃驚而縮回去的舌，用咬住獵物般，饑餓猛獸色的強勁力度□□著她的口腔。

“我有時候會想，就這樣掏了你的心臟，你就能永遠陪在我身邊了。”

他抱緊了她，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說著令人膽寒地話語。曾經的他們還是有信任的，但現在不是了，從三年前那晚她的離開，他早就不信任她了。她會說謊，會騙人，還會殺人！這樣一個女人，自己究竟為什麽還愛她？

從前的他不擁有任何東西，所以從來不害怕失去。

但現在不一樣了。

很多時候，逆卷修都很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看似擁有一切，但擁有的一切隨時有可能失去；就像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天知道它什麽時候會掉下來。他們就像隨著命運的篩子向前跳躍的旗子，一路走來，或喜或悲，最終走向它無望的重點。

小森唯也好，裏克特也好，月浪卡拉也好，卡爾海因茨也好……所有的人不過是命運的齒輪交匯在一起時的鑲嵌磨合。

輝夜咬咬嘴唇：“你都猜到了？”

人真的是一種很有趣的生物，就連與人相似的血族也避免不了，明明被他人擺布，卻還以為自己是君王，盤著自己那點在他人眼中清的見底的小算盤，就算死了，也不會明白，到底為什麽會滅亡。輝夜覺得，這樣的裏克特叔叔很蠢，但他至少是比自己和修幸運的，眾人皆醉我獨醒？越是靠近真相，這樣的感覺就越發痛苦，還不如蠢點的好。

可是修太聰明，他怎麽會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同月浪卡拉的交易，獲取血族的力量，殺掉卡爾海因茨，一切的一切，除了報覆，還有一個目的……

逆卷修看著她，湛藍的眸子深邃低沈：“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如果我不問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你要做人，要擺脫血族的身份，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在你心裏，我是最容易舍棄的人嗎？”

從魔界之門回來的路上，他反覆地思考著她這麽做的原因，依照他對她的了解，她是那種從來都不會放棄的人。盡管嘴上說的比誰都悲觀，但是內心從不向任何人屈辱，她就是這樣的人。

他一開始以為她是顧忌和那群人曾經的情誼，但是啊，她對她的過去唯恐避之不及，又怎麽會念及過去的情誼？更何況，當初放棄她的人就是那群人。即使是自尊心也好，她絕對不會對那群人施以憐憫或是同情。

——這才是輝夜。

——這才是她活著固有的姿態。

輝夜低頭看著被他踩在腳底下已經破碎了的花朵，嘆了一口氣：“修，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做什麽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當初同月浪卡拉的交易，他想要獲取魔界的始祖之力，而我想要擺脫血族的身份，我想做人，想要我的自由……”

在裏克特來找她的那個晚上，月浪卡拉早已經發覺了一切。那個時候，月浪卡拉對她說：“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幫你，但是我想要的，你是否能夠幫我拿到？”

月浪卡拉是血族的始祖，但和魔族並沒有什麽淵源，想要進入魔族沒有血緣媒介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逆卷家的逆卷淩人三兄弟卻不一樣，他們的母親科迪莉亞本就是魔界魔王的女兒，魔界的大門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逼他們去魔界。

若是他們獲得了魔界始祖的力量，只需將他們的血餵給棺木中月浪卡拉的遺體，到時候再將心臟物歸原主，這便是月浪卡拉想要的。

而那顆被移植到輝夜體內的月浪卡拉的心臟，將會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的身體，直至將當初卡爾海因茨註射到她體內將她變成吸血鬼的屍底吞噬殆盡……將她徹底變為人，直等下一世轉世輪回。

上帝的懲罰，身為血族的人，是沒有輪回轉世的，於他們而言，死了就是死了，什麽也不剩，沒有靈魂的救贖，沒有來世的相守，他們這一生很長，很長，但也僅此一生。

那體內靜止的血不屬於她，從心臟湧出的血仿佛是熾熱的巖漿，她的身體沒有一刻不是在灼燒。所以她再沒有能力掩飾自己身上的傷疤，所以她的臉色始終蒼白如雪——她想做人，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價。

聽到輝夜說完這些話，逆卷修突然笑了，瞇著眼看著眼前的這個人，輝夜知道他此刻笑容的含義，那是慍怒到極致的表現，她想，他該是恨透她了，她什麽都瞞著他，什麽都不告訴他。就是他現在真的動手殺了她，也沒有關系的，只要想到是死在他手上，其實很幸福不是嗎？

死亡，是血族表達愛意最好的方式啊。

“月浪卡拉要他的力量，裏克特要他的愛人，你要你的自由，可你有沒有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逆卷修把手放在輝夜的脖子上，好似戀人之間輕柔婉轉地愛撫，他的笑容有多和善，他眸子裏的殺意就有多重，“為了殺你。”

到頭來，所有的一切，也只是他們各取所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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