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和我起舞/趁著童話還沒有結束/天亮後讓一切恢覆。」——《枕邊童話》

談螢沒有在日料店繼續耽擱。

匆匆走出去。

穿過馬路、上了車。

反手闔上車門。

她低聲囑咐道：“麻煩您，去綠灣。”

“好的，談小姐。”

汽車緩緩啟動。

穩穩駛入稀疏車流之中。

後座，談螢閉上眼，將頭靠在皮枕上，長長嘆了口氣。

她一貫是效率派。

20歲時，做出進入演藝圈這個決定，只花了十分鐘。決定嫁給段澤聞，也就花了半個小時。

現在，既然確定不得不走到離婚這一步，自然也不會猶豫不決。

只是後續瑣事頗多。

理應值得細細盤算一番。

這麽一琢磨，轉眼間，綠灣已經近在眼前。

綠灣是由段氏開發的頂級公寓，地處海城最市中心區域。每平方單價超過20萬，裏頭每套房型都是200平以上的大平層。

全小區一共就那麽幾幢高樓，遠遠望去，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靜靜矗立在江邊。

司機將車停在小區門口。

扭過頭，問談螢道：“談小姐，請問是要開進去嗎？”

談螢迷迷瞪瞪睜開眼，給了肯定答案。

因著是陌生車牌，車在大門口被保安攔下。

她從包裏摸出門卡，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隙，塞給車邊保安。

門卡機“嘀”一聲。

順利放行。

談螢坐起身，指了下路，“最裏面那幢，就那個花壇邊。”

汽車又往前挪了一段。

靠邊停穩。

司機：“談小姐，到了。”

談螢將東西全數拿到手上，沖著司機點點頭，輕聲道了謝。

頓了頓，又補充道：“今天麻煩了，你回去吧，我這邊不用車了。”

“好的。”

談螢推開車門，長腿一邁。

下車，朝大樓方向走去，頭也不回。

她走進樓道，刷卡、坐電梯上樓，再打開房門。

花香迎面撲來。

熟悉無比。

談螢蹬掉高跟鞋，整個人重重撲進沙發中。

這下，整個人徹底放松。

綠灣這套房在她名下，完完全全都是用她自己的片酬購入，段澤聞從未涉足過。甚至，他可能壓根都不知道、談螢買了他家開發的房子。

畢竟，結婚兩年，他沒有多少時間、也沒有多少意願，去仔細關註自己這個妻子。

這是屬於談螢一個人的家。

不是那套大別墅，幫傭司機廚師樣樣齊全，卻口口聲聲喊著她“談小姐”，疏離得叫人清醒。也不是段澤聞那些豪宅，精致裝潢、奢華到近乎冰涼。

這套房子，平素很少有機會來住，但處處皆是依照談螢喜好安排。

她不追求什麽風格，也不講套路。看上什麽家具，哪怕不符合整體裝修，也會幹脆買下來、往裏放。

此刻，客廳角落放了一面歐式覆古銅鏡。

不遠處，則是中式屏風，上頭繪了四季時景，用以阻隔客廳和餐廳。

真皮沙發是淺咖色，放幾個柔軟抱枕。地上鋪一塊白色長毛地毯，是她心血來潮時、從網上淘來，手感上佳。

再遠些，茶幾上放著精油熏香。

整個屋子都是薰衣草味。

陽光從落地窗外懶洋洋地灑進來，一切都是那麽格格不入，但又充斥著詭異協調感。

總叫人覺得非常愜意。

心生柔軟。

從裝修結束交房起，談螢就請了阿姨，讓人每周過來打掃兩次，以確保她時時刻刻都能住過來。

她一直覺得，自己這驅殼裏，好像裝了兩個靈魂。

一個靈魂在享受屬於“段太太”的分分秒秒。另一個靈魂則是游離於現實之外，冷冷看向她、鞭笞著她，未雨綢繆，叫她隨時做好抽身準備。

現在，終於到了這一刻。

……

談螢在沙發上躺了好半天。

躺到日頭西斜。

暮色四合。

終於，她坐起身，摸出手機。

先給自己下單了沙拉外賣。

再點進通訊錄，找到律師手機號，撥通。

“你好，是楊律師嗎？我是艾米的朋友。麻煩你起草一份離婚協議書，離婚雙方姓名信息以及具體財產分割部分空出，然後發給艾米。盡量加急，越快越好，費用掛到艾米賬上即可。謝謝你。”

段澤聞和鐘綰綰這次重逢會面，著實算得上不太順利。

鐘綰綰朝他撲過來那刻。

段澤聞到底是沒忍住、輕嗤了一聲。

鐘綰綰楞住了，但動作卻沒有停頓，趴進他寬闊懷抱中，呆呆仰起頭，喊他：“二哥……”

眼角泛紅。

聲音還帶了點哭腔。

從前，段澤聞很吃她這一套。

那時候鐘綰綰年紀還不大，小姑娘長得亭亭如玉、青蔥可人，對待男朋友時，脾氣稍微嬌一點，好像怎麽都能讓人忍讓。

段澤聞和她差了四歲，也還在上大學。

雖然外表看起來冷淡倨傲，對她卻可以說是好得沒有底線。

因為這種偏愛，鐘綰綰一直十分自信。

無論她做過什麽，段澤聞都會原諒她。

理所應當。

所以，剛剛那個笑，一定是他生氣之後、故意而為。

思及此。

鐘綰綰手臂用力，將他摟得更緊。

繼而，她悶聲開口道：“二哥，對不起，當年不告而別。真的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可是我從來沒有忘了你。”

段澤聞沒有動，任由她抱著。

眉頭卻輕輕蹙起，表情似是有些不耐煩。

半晌。

遲遲等不到他開口說話。

鐘綰綰松開手，往後退了一小步，盈盈望向段澤聞。

“二哥，你是還在生我的氣嗎？”

段澤聞冷淡地挑了挑眉，慢聲問道：“鐘綰綰，是誰讓你回來的？”

鐘綰綰怔了怔。

連忙搖頭，“沒有人，是我自己想回來。”

“是段澤容嗎？他讓你回來做什麽？是有什麽計劃，需要我配合了嗎？”

段澤容是段父第一個兒子，是段澤聞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只不過，段澤容生母並未嫁進段家。

說得難聽些，段澤容就是私生子。

段澤聞母親相當討厭段澤容，算得上眼中釘肉中刺。雖沒對他用什麽手段，但也不曾給過他好臉色。等段澤聞出生後，更是日夜不停、耳提面命，叫他千萬提防這大哥，決不能讓段澤容淩駕於他之上。

段澤聞被生母架在半空，理所應當，不可能和大哥關系很好。

早在和鐘綰綰談戀愛之前。

他已經知道、鐘綰綰和段澤容的關系。

現在這般說起來，卻讓人覺得尷尬萬分。

“二哥！你怎麽能這麽想我！”

鐘綰綰漲紅了臉。

不自覺就擡高嗓音。

段澤聞：“如何做想？你說呢？鐘綰綰，當年是你收了老爺子的錢、不告而別，現在又突然回來，總該是有點理由吧。”

“我後悔了，不可以嗎？”

聞言，段澤聞摸著手上戒指，側了側臉。

“如你所見，我和談螢已經結婚了。”

鐘綰綰捂住耳朵，拼命搖頭，“我不想聽這件事……”

段澤聞：“鐘綰綰。”

“……”

“你今天找談螢，不會真的覺得，我們還有可能覆合吧？”他勾了勾唇，毫不留情地嘲諷了一聲，“異想天開。”

鐘綰綰瞪大眼睛。

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段澤聞骨子裏便是這薄情寡義、睥睨眾生性子。

端倪早已盡數體現。

或許，壓根沒有人能例外。

……

新餐具上齊。

菜也重新上了一份。

段澤聞卻連坐都沒有坐下，幹脆利落地離開了日料店。

臨走時還順便買了單。

眼見時間已然有些遲，段澤聞沒有再回公司，直接驅車、往別墅方向駛去。

半個多小時後。

他將車停好，慢吞吞走進別墅。

“二少。”

段澤聞隨口“嗯”了一聲。

頓了頓。

又想起什麽般，視線在客廳裏掃了一圈，沈聲問道：“談螢人呢？”

阿姨答道：“談小姐還沒有回來。”

段澤聞倏地冷了臉，揮揮手，示意她、沒什麽其他事了。

回到二樓。

他摸出手機，一邊換衣服，一邊給談螢打電話。

揚聲器裏，嘟聲響了好幾下。

那頭總算接了起來。

“段澤聞？”

段澤聞：“去哪兒了？”

談螢是一貫嬌意語氣，叫人聽了就心軟，“在外面呢。”

段澤聞不為所動，擰起眉頭、問道：“怎麽沒回家？不是說這幾天都休息嗎？”

“是啊，有點事，所以今天不能回來了。”

“因為鐘綰綰？她剛剛跟你說什麽了？”段澤聞語速不自覺快了一拍。

談螢沒忍住，莞爾一笑。

果然，愛情這件事，藏都藏不住。

事關鐘綰綰，段澤聞好像就會變得緊張起來。

什麽淡漠人設，悉數崩塌。

她換個姿勢，認真回答：“沒有說什麽啊，就隨便敘敘舊。不過，我們太久沒見了，實在沒什麽話題可聊的。要不然，也不會打電話叫你去啦。”

段澤聞冷哼，“叫我做什麽，你覺得我們能有什麽話題。”

“……”

談螢訕訕笑了笑。

心裏話實在不好說出來。

要她看來，段澤聞和鐘綰綰，大概就是差了一個見面契機。

她現在給他們倆創造一個，怎麽看、自己都是新世界五好替身吧？

完全是在為他著想，一點都不帶私心。

等老情人碰上面，再抱一抱、親一親，互訴衷腸，立馬就能重燃愛火。

擱電視劇裏，久別重逢的男女主眼神一對上，劈裏啪啦，能甜得觀眾嗷嗷叫。

還愁什麽沒話題呢？

……

電波兩端。

氣氛靜默數秒。

段澤聞再懶得同她廢話，幹脆利落地切掉話題，回到初始，“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接你。”

手上動作不停。

將衣服重新套回去。

談螢：“我今天真的有事……”

“在哪？”

段澤聞十分執著，聲音涼涼的，有點攝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太過霸道。

平日裏就算了，只可惜，他此刻情緒不太妙，不想聽到任何人有忤逆他意願之詞。

特別是始作俑者談螢。

必須負起責任來。

然而，談螢整個人卻是微微一滯。

目光落在面前這份沙拉上。

抿了抿唇，表情有些欲哭無淚。

今天是她新綜藝首播，談螢本打算晚上躺在沙發上，刷刷綜藝、刷刷微博，翻翻可愛粉絲們在超話的彩虹屁，愉悅一下心情。

順便、期盼律師早點將離婚協議發到她郵箱，然後開始籌謀談判說辭。

這下，段澤聞這通電話，徹底打亂了她計劃。

偏偏談螢還有最後一事要相求於他。

還得繼續應付那麽幾天。

談螢嘆口氣。

因為鐘綰綰沒能對段澤聞糾纏不休、拖住他，她忍不住在心底罵了對方一頓。

又頓了頓。

她報出個地址。

位置距離綠灣小區後門，大約兩條馬路遠。

那裏有個綜合商場，到時候就說剛剛在逛街，也能敷衍得過去。

總之，不想讓段澤聞找過來就是。

果然，段澤聞並沒有起疑，直接撩下一句“二十分鐘後到”。

電話被掛斷。

談螢輕輕松了下胳膊，面前幾片菜葉子沙拉、也沒心思再繼續吃。

單手撐一把地毯，幹脆利落站起身，去房間裏換了衣服。

全副武裝。

準備出門去應付這個難纏金主。

尚未進入秋末時節，海城日照時間不短。

夜幕即將降臨，天邊竟然還殘留最後一絲橙黃色澤。

外頭依舊有些悶熱。

談螢步伐匆匆，卡著二十分鐘那最後一秒，走進地下停車場。

鼻尖已然冒出汗意。

浸到口罩上，說不出難受。

想趕緊去空調底下待著。

只是，還不知道麻煩人在哪兒。

綜合商場面積很大，連帶停車場都有三層。停滿了各色車輛，琳瑯滿目，基本不可能找到。

她視線在原地轉了一圈。

莫可奈何敗下陣來。

拿出手機，給段澤聞發微信。

談螢：【我到停車場了。】

下一秒。

段澤聞發來一個車位號：【□□7】

談螢找到B區方向，小跑著過去。

507就在最外面。

車位上停了一輛大奔。

她松了口氣，挽出一個笑，拉開副駕車門，坐上去。

覆又輕柔開口：“這麽著急找我，是什麽事啊？”

奔馳一直沒有熄火。

車上開了空調，涼氣陣陣吹拂，十分愜意。

段澤聞一只手虛虛搭在方向盤上，側過身，好整以暇地看向談螢。

凝視良久。

終於，他慢聲問道：“後來一個人去逛街了？”

“嗯啊。”

“怎麽衣服都換了。”

談螢楞了楞，條件反射低下頭，看向身上衣物。

今天出門時，為了配合發型，她穿了一身從沒穿過的連體褲。

絲綢材質、剪裁絕佳，勾勒出完美身材。

對上大長腿禦姐鐘綰綰，也算不輸人什麽了。

但剛剛回綠灣，她嫌連體褲麻煩，早已經換了下來。

此刻，身上是隨便拿的黑色一字肩連衣裙。

沒想到只是在日料店擦肩那麽半分鐘，段澤聞竟然能記住她穿了什麽。

談螢撩了一下頭發，笑意有些微僵，“那個衣服出了汗，我在商場換了就扔掉了。而且，萬一不小心被拍到，可以找補，也防止被營銷號編故事嘛。”

段澤聞點點頭。

沒再追問。

談螢有點尷尬。

事實上，兩人平日就是這樣相處。

就算待在同一空間，也說不上幾句話。

除了她撒嬌賣弄、討點好處之外，大多時間都是各管各，或是幹脆去床上運動運動。

但現在，情形明顯不太對。

第一是段澤聞剛和鐘綰綰見過面。

談螢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不好貿然開口，緩解氣氛。

第二也是、她已經開始計劃離婚，心態發現變化，總歸是有點緊張。

……

沈默半晌。

倏地，段澤聞朝談螢伸出手。

她還沒回過神。

男人修長手指已經落到她鎖骨上。

段澤聞指尖微動，將一縷落下來的頭發絲、給她撇到一邊。

談螢張了張口，“……謝謝。”

只是，做完這個動作，對方卻沒有罷手打算。

大掌撫到她後頸。

微微一用力。

談螢被迫往他那個方向傾去。

距離一下子拉得極近。

兩人四目相對。

此刻，段澤聞緊抿著唇，眼神幽暗，像是有暗潮在其中，若有似無地盤旋。

談螢心跳亂了幾拍。

立刻搖頭，“段澤聞，這裏不行。”

段澤聞聲音已然變得低啞：“……去後面。”

“不行的，這裏有監控，會被拍到。”

萬一被人拍下來，她的演藝事業就徹底完了。

不敢想象。

好在，段澤聞並沒有強迫，松開手，坐回身去。

又指了指，示意她系好安全帶。

下一瞬，大奔啟動，飛馳而去。

正值晚高峰時間。

市中心道路十分擁堵、幾乎寸步難行。

段澤聞雖然很少自己開車，但本身車技卻非常厲害，很快，就帶她駛出了擁堵區域。

行至別墅區。

已是華燈初上。

車開進私家車庫。

段澤聞下車，按滅車庫燈，再轉過身，迫不及待地將談螢推進車後座。

奔馳空間很大。

但兩人都是高個子，段澤聞188公分，談螢也有168公分，長手長腳。

要舒展開，還是有些困難。

黑暗中，談螢牢牢蹙起眉，手臂用力，試圖掙開他桎梏。

“段澤聞！……上樓去不行嗎？”

段澤聞充耳不聞，揚手，將她那身裙子重重往下一拉。

這裙子看得人血脈噴張。

卻絲毫不及女人如牛奶般瑩白皮膚、來得攝人心魄。

他從不否認，自己對談螢有欲.望。

她就是一個尤物。

沾了手，就再難松開。

段澤聞吻上去，手掌在她身上游移，悶笑一聲，“這裏更好。”

“可是我不舒服。”

“不舒服也忍著。談螢，這是給你一點教訓。下次你就知道，什麽時候該給我打電話、什麽時候不該了。”

談螢還想再說些什麽。

嘴已經被段澤聞用吻封上。

“唔、唔唔——”

他指尖溫熱，卻像是握了一團火。

自下而上、緩緩撫過。

漸漸點燃了談螢所有感官。

情.欲氤氳而上。

在車廂裏蔓延開來。

因為黑暗，剩下四官都變得尤為敏銳。

談螢哼著氣兒、咬住下唇，手指難耐地插.入段澤聞黑發中。

事實上，每一次，她也在縱情享受。

反正和誰睡不是誰呢。

離婚之後，要找個這麽合拍的床伴，還要小心不被拍出去，難度實在太高了，圈內人圈外人都不太安全。

段澤聞絕對是個最好的對象。

睡一次少一次。

在床上，還是在車裏，也沒什麽分別。

這般想著，談螢輕笑了一聲，幹脆把亂七八糟的不情願拋到腦後，愈發投入進去。

良久。

兩人雙雙到達頂點。

皮膚相貼處，渾身都是汗津津。

談螢摟住段澤聞脖子，歇著氣兒。

驀地，她福至心靈，低聲問道：“段澤聞，你喜歡和我上.床嗎？”

“嗯。”

“那你喜歡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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