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你真心實意待他，他豈會多看你一眼？◎

布衣荊釵，卻容色清麗的少女抱膝坐在地上，雙目熠熠生輝，正認真聽那猴子說話。

兩只矮鹿乖巧地趴在少女的腳邊，頭上還戴著野花編成的花環，鹿耳朵豎的筆直，似乎也聽懂了那猴子的話。

倒是那猴子率先察覺了三聖母的到來，說完一段，便看向她，說道：“什麽風將三聖母刮來了？”

三聖母楊嬋有些尷尬，說道：“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你們了。”

她和這位大聖不熟，只在天庭見過一兩次面，關於大聖的事跡，她都是聽自家二哥說的。

“是時候，是時候。”猴子盯著楊嬋提著的籃子，他已經聞到了桃子的香氣。

桃木屬陽，是季桃這些小鬼的克星，所以那桃子熟了兩季，猴子卻是一個都沒吃到。此刻便有些饞了。

季桃這時也起身了，聽孫悟空喊楊嬋三聖母，便行了禮道：“見過聖母娘娘。”

呦呦和白白也朝著楊嬋拜了一拜。

楊嬋忙道：“快起來吧。前些日子，聽二哥說起大聖，便想著帶上桃花釀來看看大聖。只是華山離此，路途遙遠，這才一直沒來。趕巧山上的桃子熟了，便一道摘了些，給大聖送來解解饞。”

“還是三聖母細心，老孫先謝過三聖母了。”孫悟空又喚季桃，“小鬼兒，你快把三聖母的籃子接過去，洗個桃子來，我現在就想吃。”

季桃連忙應了一聲，上前接過那籃子，又對楊嬋道：“多謝聖母娘娘了，我這便給您沏茶去。”

楊嬋微笑著點點頭，就著邊上的石凳坐了下去。與孫悟空面面相覷，正有些不知所措，卻聽那小鬼在木屋裏對兩只跟著她的矮鹿說道：“呦呦，白白，你們看到那位聖母娘娘了嗎？是不是很漂亮，很親切？你們去陪她解解悶，好不好？”

那小鬼說完，兩只矮鹿果然來了，初時還怯怯地不敢接近她，後面看她招手，便溫順地湊了過去。楊嬋暗暗松了一口氣，由衷覺得這小鬼是個熨帖的可人兒——兩只矮鹿及時化解了她的尷尬，她也有了跟大聖聊天的話題。

“這兩只鹿兒，可是大聖您養的？”

“我怎麽會養這麽傻的麅子，卻是季桃那小鬼……卻也不是她養的，她往日裏和這兩只傻麅子跟朋友一般相處。”孫悟空說道，“那小鬼盡招惹些奇怪的東西回來。”

這時，季桃拿著茶托出來了，給楊嬋沏了一杯茶，說道：“聖母娘娘，您別聽大聖胡說，我尋常不離開五行山的。聖母娘娘，這兩只鹿兒，還有名字，這是姐姐，叫做呦呦，這是妹妹，叫白白。”

楊嬋莞爾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好名字。”

季桃一聽，兩眼亮亮的，說道：“聖母娘娘好文采，我聽她呦呦叫喚，這才給她起的這個名字。沒想到竟有如此好聽的詩句。”

楊嬋見她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天真又真摯，心中不免喜愛她，正要說話，卻聽猴子插嘴道：“這是古人的詩，你這小鬼肚子裏沒有半點墨水。”

季桃卻是不生氣，拿了洗幹凈的桃子，到他邊上餵他，一面還說道：“大聖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我不過是個山野村女，能認得我自己的名字就很不錯了。”

楊嬋心中暗道，難怪她剛才見到大聖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位大聖爺爺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連玉帝都不放在眼底，何時這般和氣過？聽聞他大鬧天宮，被西天如來壓在五行山下，楊嬋覺得他一定是充滿戾氣的，可是並沒有。看上去，甚至比以前還要平和許多。見到季桃之後，她就知道原因了。這個小鬼改變了大聖，可能連大聖自己都沒察覺到。

楊嬋也不說破，對季桃說道：“你叫季桃是嗎？我便叫你小桃兒吧。小桃兒，你若是想識文斷字，我那裏倒是有些書籍，改日可以給你送來。”

季桃大喜，生前她就覺得識字的人很厲害，可惜季家村窮鄉僻壤，別說她是女孩子了，男孩子大多也不識字的。可她剛才也聽三聖母說了，兩地相距甚遠，便為難道：“只是太勞累聖母娘娘了。”

“無妨，華山終年只有我一人……”楊嬋神色落寞，“難得我見了你，心裏便喜歡的很。”

三聖母都這麽說了，季桃自然也不會推辭，又看她如此神態，便道：“等我跟大聖學好了本領，便常去華山見您。”

“小鬼，你又想去招惹什麽人回來了？”孫悟空瞪了她一眼。

季桃撇嘴，輕聲嘀咕：“……都說了，等學好本領才去。”

楊嬋掩唇輕笑，飲盡了清茶。季桃恰好餵孫悟空吃完桃子，便起身給楊嬋又倒了一杯。她看孫悟空和楊嬋似乎沒有話要說，楊嬋暫時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便提議帶楊嬋去附近的山裏轉轉。

孫悟空打了個哈欠，催她快去。

楊嬋倒是興致勃勃，立刻答應了。

季桃便叫上呦呦和白白，她與楊嬋一人騎著一只小鹿進林子去了。她又變了許多發光的蝴蝶出來，照亮了整片林子。小鹿在林中輕快地飛躍著，楊嬋歡喜道：“小桃兒，你怎麽會這麽多有趣的事情？”

“我是山野丫頭，打小野慣了的。聖母娘娘您端莊賢淑，當然不會像我這樣大放情懷。”

“那又如何……我在那華山，除了二哥偶爾來看我，便無親朋登門了。”小鹿兒放慢了腳步，在一處長滿青草的地方，低頭吃草，那楊嬋摸著小鹿的後背，雙眸低垂，似無限寂寥，“哪裏像大聖，雖被壓在五行山下，卻有你終日作陪。你又這般善解人意，熨帖人心，我瞧著大聖比以往還要開心。”

季桃捋了捋碎發，說道：“其實，我對大聖好，是因為大聖之前救過我的命。我心底暗暗發誓，在去地府投胎之前，都要讓大聖過的舒舒服服的。大聖有時候嘴巴上會說我幾句，心裏卻是為我好的。”

楊嬋掩唇笑道：“小桃兒，你可知大聖為何會被壓在五行山下？”

季桃搖頭，道：“五行山幾乎沒有外人踏足。我也不忍心問大聖，為何會被壓在山下。”

楊嬋便將那孫悟空是如何入東海奪定海神針，下地府撕生死簿，又是如何自號齊天，如何被天庭招了去，又是因何大鬧天宮，都與季桃說了。末了，又道：“大聖這樣的人物，若非你真心實意待他，他豈會多看你一眼？”

想到第一次和孫悟空照面，季桃還很清楚地記得他那個輕蔑的眼神。現在聽楊嬋說完，還真覺得不冤。他這樣的人物，要不是那五行山恰好砸在她的墳上，她這輩子怕都不會跟他有交集。季桃便與楊嬋說了些有趣的事，又問她那華山可有好玩的事情，如此在林子中又頑了一會兒，楊嬋才意猶未盡地跟季桃回去。

臨行之前，楊嬋本想問季桃要不要跟她去華山玩一段時間，可話到嘴邊，又怕大聖爺爺記恨，便問季桃願不願意把呦呦和白白借她幾天，帶去華山玩耍。

季桃只好去問呦呦她們自己的想法。

那兩只小鹿，很喜歡三聖母身上的氣息，又是貪玩的年紀，很願意跟三聖母去華山。可她們卻也很舍不得季桃，一時左右為難。

孫悟空說道：“這樣的大好機緣，還不答應？她們跟三聖母去了華山，多沾一沾仙氣，說不定還能夠開了靈智，得道成仙。”

聽孫悟空這麽說，季桃連忙道：“呦呦，白白，那你們就跟聖母娘娘去華山吧。不過，去了華山，一定要聽聖母娘娘的話，可不許給她添亂。”

兩只小鹿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季桃，季桃摸了摸她們的腦袋，讓她們隨三聖母去。

三聖母也道：“小桃兒，過幾天我就把呦呦和白白還回來。”

季桃連忙道：“能跟在聖母娘娘身邊，是她們的造化。如果聖母娘娘不嫌棄，留她們長久在身邊，那才最好不過。”

三聖母輕輕一笑，又與孫悟空道了別，才帶上兩只小鹿騰雲而去。

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季桃心中難免有些不舍，孫悟空喊道：“小鬼，給我拿個小桃兒。”

季桃轉身，嗔道：“桃就桃，什麽小桃兒。大聖沒聽聖母娘娘喊我小桃兒嗎？”

孫悟空瞇了瞇眼睛，說道：“我聽見了啊。小鬼兒，我竟看不出來你有這樣的好能耐，這麽討三聖母的歡心。”

“聖母娘娘慈悲善良，對誰都好。”季桃輕哼了一聲，去木屋裏洗了兩個桃子出來。

孫悟空咬了一口桃子，說道：“怎麽？三聖母帶那兩只傻麅子去，沒帶你，你失落了？”

“與呦呦白白相處了這許多日，一日未曾分開，乍分開，的確是舍不得。不過，您也說了，呦呦她們這一去，說不定能開靈智，得道成仙的。我雖失落，心底卻很為她們開心。”

“那三聖母還想帶你去呢，說不定你跟著她去，也能得道成仙？”孫悟空舔了舔嘴唇，危險地盯著季桃。

“去了華山，萬一地府的鬼差尋不到我怎麽辦？我還要去轉世投胎的。”季桃楞了一下，又說，“再說了，我不是答應過您，投胎之前，都在五行山陪您的嗎？我走了，誰照顧您啊？”

“好沒出息的小鬼。”話雖如此，猴子卻是難掩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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