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最後一節課是數學, 鐘韌課講得快，知識點講完, 還剩幾分鐘才下課, 便布置了道擴展題讓大家做著，把李恩宇叫去辦公室數試卷。

李恩宇拿著試卷回來，下課鈴已經響了, 班上同學起來活動。他把試卷分給每排第一個同學，讓他們往後傳, 回了位置。

他坐下把鐘韌在課堂最後布置的那道題解完，去找江潤如的解題本看她的答案。

視線掃過她的桌子, 最先註意到她放在桌角的水瓶。

桌洞裏的手機和記錄廣播內容的筆記本已經不見了。他回頭, 跟後桌的同學確定：“她去廣播室了？”

對方說：“一下課就走了。”

李恩宇點點頭，先把她解題過程看完, 確認她寫的沒有錯誤後, 趁著還沒上課，拿起她的水瓶往外走。

廣播室在藝術樓, 和教學樓隔著一條景觀大道。

李恩宇到廣播室時, 沒見到江潤如，倒是撞見有人在翻江潤如的東西。

是個個子不高的女生，看側影有些眼熟。

“同學！”李恩宇沖她喊了聲，女生哆嗦了一下, 拿在手裏的筆記本吧嗒掉到了腳邊。

江潤如用的文具很講究, 記錄廣播室值班日記的筆記本都是手賬本樣式, 粉藍相間，上面打孔穿著彩帶紮成蝴蝶結。

讓李恩宇說, 這樣的本子寫起來晃眼。

但江潤如言之鑿鑿, 說好看的本子能讓人有好看的心情。

此刻, 李恩宇掃了眼掉到地上的精美筆記本，探究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那女生身上。他認出來，女生和他同班，坐在第一排教室中央的位置，戴副圓眼鏡，沈默內斂。

叫羅珊琪。

羅珊琪明顯被李恩宇嚇到，一挪腳，踩到筆記本的蝴蝶結系帶。

筆記本被踩臟，江潤如要心疼了。李恩宇一皺眉，見她沒有要撿的意思，沈著臉，自己過去彎腰撿。

李恩宇一米八幾的高個，比羅珊琪高一個頭還要多，她需要擡頭才能看見他的表情。加上他樣貌出挑，成績更不用說，從升入四中便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風雲人物，幾乎沒有哪個女生宿舍夜談時沒聊過他。

看著李恩宇朝自己走近，無聲的壓迫感讓她心跳加速，雙腿發軟馬上就要站不住。

在李恩宇彎腰，撿東西時，羅珊琪終於繃不住，往後跌了幾步，手扶到身後的廣播臺暫時性地撐了下才站穩。

廣播臺上都是按鈕，她不懂，不敢亂碰，撐了一下連忙把手撤走，讓到一邊站好。

就在羅珊琪的手按到廣播臺上的一瞬間，懸掛在校園各處的廣播音響發出幾道刺耳的電流聲，恢覆了正常。

還沒到廣播時間，大家對這突然響起的電流聲沒當回事，只當是有人在調試設備，或者要下達什麽通知。

倒是從藝術樓出來，準備回教室拿被自己粗心遺漏下的水杯的江潤如，詫異地擡頭，朝近處的廣播音響看了看。

有人在用廣播？不能啊。

江潤如在疑惑學校裏還有其他廣播站的時候，忽聽音響裏再度傳出聲音。

是道帶著顫音強裝鎮定的女聲：“李恩宇同學！”

江潤如：“？”

女聲繼續在廣播中響起：“你沒認出我嗎？我和你一個小學一個初中，高一時也在一個班。”她聲音低落，說，“你應該是不記得，因為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話，是不是連我叫什麽名字都不記得。”

她聽到了什麽！江潤如站在景觀大道上，難以置信自己遇到的事情。石崎先前擔心的小概率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

她剛剛離開廣播室時，不是關上門了嗎？怎麽會有人進去，還啟動了廣播臺。

“你有事嗎？”這是李恩宇的聲音。

他怎麽也在廣播室？江潤如一時懵了，註意到周圍不少走路的同學被這在整個校園回響的聲音吸引，駐足傾聽，適才清醒過來。

她必須要去制止。

不管事情如何發生的，她必須制止。

手機，手機。

江潤如向來手機不離身，偏偏這會兒手機落在廣播室裏，沒帶在身上！

急死個人！她拔腿，折回藝術樓。

藝術樓四層的廣播室裏，羅珊琪敏感脆弱的情緒被李恩宇這句“你有事嗎”一刺激，眼眶一紅，竟要流眼淚。

李恩宇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聽見她說：“沒關系，你不記得沒關系。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從小便喜歡你了。”

江潤如在羅珊琪長篇大論地講述自己與李恩宇的緣分，以及對她細膩隱秘的暗戀感情時，終於跑到廣播室門口。

她撐著膝蓋，氣喘籲籲地緩了一會，在李恩宇要和自己說話前，脫口而出一句“你先不要說話”，隨後疾步撲倒廣播臺上，關閉麥克風。

校園廣播恢覆平靜，但校園各處，但凡有人的地方，都不約而同地沸騰著起哄的聲音。

江潤如松了口氣，看看眼裏含淚，臉頰泛紅的羅珊琪，又看向正一臉疑問盯著自己的李恩宇，擺擺手，說：“你們可以說話了。”

李恩宇倒是沒著急說，胳膊一擡，把手裏的水瓶遞給她。

江潤如一路跑來，正口渴，感激地接過大口喝起來。

“慢點。”李恩宇提醒她，問，“不是還沒到廣播時間嗎，你跑這麽急做什麽？”

江潤如停下喝水的動作，抹了抹嘴角的水漬，不知道該如何向仍處於狀況外的兩人說這件事情，尤其是告白的羅珊琪。

“是這麽回事……”江潤如在斟酌措辭。

沒等她開始解釋，李恩宇聯想到她剛剛今廣播室後的動作，明白她的意思：“剛剛廣播被打開了？”

江潤如一抿唇，看了羅珊琪一眼，於心不忍地重重一點頭，說：“是的。全校都聽到……”

不等江潤如話說完，已經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情的羅珊琪終於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跑出了廣播室。

“要追出去看看嗎？”江潤如望著她的背影，擔心道。

李恩宇的態度卻很明確：“不太合適。”

像是老天爺要大家遺忘掉這個意外，傍晚的時候，等校園廣播正式響起，天空竟然下起了雨。

雨下得越來越大，等江潤如結束廣播時，窗戶玻璃被雨水糊住，室外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江潤如手機還沒電了，在廣播室沒找到適合她用的充電線，藝術樓一樓大廳的公共雨傘架已經空了，只能抱著胳膊站在樓下看能不能碰見其他同學蹭個傘。

天陰沈得可怕，伴隨著陣陣驚雷。

江潤如從藝術樓出來，一道閃電劈下，突如其來的亮光照得她看清了斜前方灌木叢旁高挑身影。

一身黑，撐著把傘，臉色慘白。

媽呀！

江潤如一句“鬼啊”堵在嗓子眼，沒有嚎出，便見那“鬼”朝自己所在的門口走來。

在她拔腿逃跑前，那“鬼”率先開口：“楞著幹嘛，過來。”

誒，是熟悉的李恩宇的聲音。

江潤如揉了揉眼睛，往前探頭仔細看看，確定竟真是李恩宇。

“嚇死我了。”江潤如松了口氣，忙過去站到他傘下，“你怎麽來了？”

“去醫務室拿雲南白藥。”李恩宇擡了擡胳膊，讓她看手提袋裏的藥盒。

醫務室在藝術樓後面，回教學樓正好經過這裏。

他打球磕碰是常有的事，江潤如見怪不怪，說，“幸好你來了，要不我真不知道怎麽回去。”

李恩宇淡淡地嗯了聲，說：“那你可真要好好謝謝我。”

“……”

這人真是不！客！氣！

李恩宇的傘不算小，雨小的話，兩個人撐完全合適，但今天雨水降得猛烈，一個人在傘下都免不得被雨水打濕身上，更別提兩個人了。

李恩宇盡可能地不讓江潤如淋到，但事實就是，很難。他有些後悔，出門時沒再帶一把傘了。這樣一路淋回去，風又冷，保準會感冒。他擡手，勾著江潤如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懷裏攬了下，嗓音沈沈：“離我近點。”

江潤如猝不及防地被他攬到懷裏，感受著他胸膛結實的力度，緊張得心臟怦怦跳。

她微微仰頭，正看到男生緊繃流暢的下頜線，以及近在咫尺的少年凸起的喉結。

“你應該帶兩把傘的。”江潤如胡扯著，掩飾自己此刻的慌亂。

李恩宇垂眼，以極近的距離與她四目相對，呼吸交纏在一起。

他同樣破壞氣氛：“要不我把傘留給你，自己跑回去？”

“我覺得可以。”江潤如說。

夜色太暗了，雨水打在地板上很響，恰好成了兩人掩飾小心思的安全所。

終於，兩人到了教學樓大廳。

江潤如等李恩宇抖幹凈雨傘上的水，一起往樓上走。她想起來問：“大家有八卦廣播的事情嗎？”

李恩宇說：“不知道。”

好吧。

跟李恩宇聊個八卦真的太難了。

江潤如聽了會兒雨聲，狀似不經意地問：“你為什麽會拒絕她？”

江潤如以為他會說不喜歡，那這樣自己便可以順勢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卻不想李恩宇沒這樣回答。

夜色渲染著少年人瘦削挺拔的身型，江潤如清晰地記得他攬過自己時有力的手臂，和自己緊靠著的踏實的胸膛。

他突然停步，看著落後自己一級臺階的江潤如，瓢潑的雨水讓他的嗓音有些涼。

他說的是：“有其他喜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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