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終江潤如沒有按照李恩宇的暗示裝病博同情。

施婉掛斷電話後推門進來, 一身幹練的白色西裝闊腿褲，高跟鞋在醫院幹凈的地板上磕出輕微的響聲。

“媽。”江潤如和母親對上視線的一瞬間, 下意識撐著手臂慢慢起身。

“躺著, 不用起來。”施婉把手臂上掛著的包摘掉放到床尾，打量起江潤如的臉色。

江潤如在母親的註視下，努力抿出一個輕松愉快的笑容。

她從小不願做讓父母操心的小孩, 所以很少在父母面前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比如想讓他們多留在家裏陪陪她, 想要他們去開家長會，想要寒暑假時全家一起出去旅游。

因為知道自己的要求會影響父母的工作, 所以她一次次沈默, 將自己的訴求壓下。

她幾乎沒有做過裝軟弱博父母關註的事情，而且江潤如這次之所以住院是因為周姨離開導致的飲食問題, 而剛剛聽施婉打電話的內容也能明白, 聘用的新阿姨為什麽沒有及時到崗是夫妻倆吵架的導火索，所以江潤如更不敢拿這個話題做文章讓父母擔心。

李恩宇喊了聲“江阿姨”打招呼, 起身讓出床邊的陪護椅。

“麻煩你照顧如如了。”施婉示意他坐就行, 自己則坐到了病床上。江、李兩家關系沒有太深的淵源，但都是鄰居，關系也是親近，施婉問起李爺爺的身體。

李恩宇回了, 自覺把話題引到江潤如身上。

施婉看回自個兒的閨女, 問她現在感覺怎麽樣。

江潤如只是昨晚那一陣胃痛得厲害, 早晨醒來已經無礙了。

幾人正說著，施婉的手機響。是助理的電話, 打來跟她確認接下來日程的時間。

江潤如在施婉電話響起的一瞬, 便警惕起來, 緊張又小心翼翼地看過來，這看似輕松隨意的姿態下其實是擔心她馬上要走。

人心都是軟的，她這個做母親的看到女兒此刻的眼神，更改了安排。

“家裏臨時有事，會議往後推。”施婉說，“明天和豐泰負責人的飯局也幫我取消了。”

施婉又交代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江潤如低頭玩著手機，卻分了根神經挺電話內容，聽到施婉退掉工作要陪她，嘴角彎了彎，心裏開心。

“爸爸也回來嗎？”江潤如雀躍地問，“中秋節我們還沒一起吃團圓飯呢。”

施婉在聽到女兒提江敬言時冒出的厭煩情緒，在聽完後半句後，逐漸斂走，回道：“你打電話問問。”

“好啊。”江潤如樂於當兩人的協調官，“我一會打。”

施婉笑笑，問李恩宇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在哪裏，要去了解江潤如的情況。

李恩宇站著走廊幫她指了，目送她過去才回到病房。

江潤如正思索一會給江敬言打電話的說辭，愉快的心情直觀地表現在臉上，見李恩宇回來坐下，隨口問道：“你吃飯了嗎？”

“怎麽？你媽來了就用不到我了，這是要趕我走？”李恩宇確定她身體無礙後，兩人間的溫情模式自動調為冤家互懟模式。

江潤如氣鼓鼓地瞪他，說：“你小人之心。”

施婉和主任談完話回來，得知江潤如身體沒大礙便放下心。

她回來後跟江潤如聊起接下來這段時間在飲食上的忌口問題，隨即問李恩宇：“你吃飯了嗎？”

不愧是母女連心，連問題都問得是同一個。

江潤如噗嗤笑出聲，瞥了李恩宇一眼。

李恩宇倒沒像懟江潤如那樣回答施婉，對方畢竟是長輩，他規規矩矩地回答：“還沒，我準備回家吃。”

考慮到他昨晚來了醫院，肯定沒休息好，施婉聞言，順勢說：“我讓司機送你。”

李恩宇應了聲“好”，沒有推辭。

李恩宇走之前跟施婉交接了相關的流程，給這對母女留出單獨的相處空間。等出了病房，他收到了江潤如的消息。

「我媽不是要趕你走的意思。」

白天醫院門診的人流要比夜間急診大一些，李恩宇從大廳穿過，心情較昨晚卻放松了很多。

施婉的司機得到消息已經把車開到大廳外的花壇旁，李恩宇隔著段距離認出車子，大步過去，坐上車後，彎著嘴角回覆：

「晚了。我已經誤會了。」

江潤如不喜歡醫院的氛圍，又住了一晚拿到各項檢查結果確定身體沒大礙後，也出院了。

施婉雖然推掉了工作留下陪江潤如，但這期間工作電話一直沒斷過。

江潤如在旁聽著，覺得母親為生活操勞不容易，又覺得自己為了讓她留下來陪自己有些自私。

自私就自私吧，她難得自私一回。

這樣想著，江潤如敲開了隔壁的門：“李狗，我們去逛超市吧！”

李延宙在隔壁省還沒回來，家裏只有一個人在。他從醫院回來後，便一直在家。開門看到是江潤如，怔了下，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到她狀態恢覆了很多才放心。

他側身，讓她進來，問：“阿姨回公司了？”

“我媽在家呢。”江潤如語氣輕快，說，“你會做月餅嗎？我想自己做月餅。”

正值國慶小長假，超市做促銷活動，人流比平日要大。

江潤如做月餅的念頭來得突然，真正要實施時才想起來考慮：“會不會太難啊？”

李恩宇推了個購物車，往超市裏走：“不難。比你之前做的蛋糕簡單。”

“什麽蛋糕？”江潤如茫然地眨眼，一副“我之前做過蛋糕嗎”的疑惑神情。

李恩宇淡淡地看她一眼，提醒：“初中的時候。”

江潤如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當時好像是李爺爺喊她去家裏吃蛋糕，蛋糕是李爺爺做的，她連打下手都算不上。

她在那，打碎了一個玻璃碗，摔掉了兩次矽膠鏟，妥妥地增加了李爺爺做蛋糕的難度。

想起這個，江潤如對自己做月餅這件事沒什麽信心。

江潤如盯著擺放月餅的貨架，提議：“我突然不想做了，我們買現成的月餅回去吧。”

“有做月餅的時間，我已經做完一套數學卷子了。”江潤如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有道理，再接再厲道，“多掌握一個知識點，我就能在考試中多拿分。老班不總說，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就是一操場的人。”

李恩宇看她一個人說得熱鬧，一針見血地問：“你是不是怕自己做不好？”

“……”

江潤如自然不會承認，倔強地板著臉。

李恩宇露出一個恍悟的表情，又說：“我明白了，你是覺得自己不屑於做。”

“……”李恩宇這語氣輕飄飄的，一聽就是在嘲諷她。江潤如嘴角微動，攏著手放到自己耳邊，身子往李恩宇旁邊湊了湊，一臉茫然地裝糊塗：“你說什麽？我聽不到。”

李恩宇看著這個戲精，輕嗤一聲，說：“聽不到就對了，畢竟父愛無聲。”

本著來都來了的心態，江潤如把做月餅需要的東西都置辦了，順帶著挑了幾樣自己喜歡的零食。

超市規模大，收銀臺全都開放，但每排隊伍排隊的人都不少。

江潤如發現自己排在哪一排，哪一排動得最慢。

她東張西望，琢磨著要不要讓李恩宇推著車先在這裏排著，自己去旁邊隊伍占位。但看著購物車裏滿當當的商品，考慮到車子在擁擠的人群中通行不便，頓時放棄這個念頭。

“你有多動癥嗎？”李恩宇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

江潤如從收銀櫃臺旁貨架上展示的商品上移開目光，怨念地瞪了李恩宇一眼，極其敷衍地抿出個笑容，毫無感情地說：“我怕你眼瞎，看不見我，所以多活動活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輪到他們結賬。

收銀員一件件掃了商品，滴滴的聲音讓人聽著格外心安。

但下一秒，江潤如一摸口袋，瞬間心不安了，因為她沒有帶錢。

江潤如扭頭，眼巴巴地跟李恩宇求助：“忘記帶錢包了……”

李恩宇接過收銀員遞來的購物袋，從櫃面上撿起個偏重不怕壓的放進去，冷淡地看江潤如一眼，把袋子往她手邊一遞，說：“你怎麽不把腦子也忘在家裏。”

江潤如順手接過，勤快地往袋子裏收拾東西，嘟囔道：“兩個人出門，總得有一個人帶腦子吧。”

李恩宇已經打開錢包，等收銀員報總金額，聽見江潤如的話，收錢包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江潤如後悔不已，連忙真誠地懺悔道：“我錯了。”

最終還是李恩宇付了錢。

兩人從超市出來，一人各拎一個購物袋往家走。

經過小區門口時，江潤如看到一輛賓利正在過小區的閘門，鬧鐘警鈴大振，抻直脖子在車子緩緩開出後看清了車牌，才松了口氣。

嚇死她了，還以為是施婉的車子。

江潤如被施婉鴿怕了，覺得她前腳承諾，後腳反悔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江潤如便開始胡思亂想，等自己回家，施婉不會已經離開了吧。

兩個購物袋大小不一樣，江潤如拎了個小的。李恩宇見她走得慢吞吞的，怕她沈，偏頭註意到她在楞神，問道：“不好好走路，想什麽呢？”

江潤如回神，對上李恩宇不解詢問的眼神，謊話張口就來：“我在想……下次要想個更高明的騙錢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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