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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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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之後,童媽來回話:“尹小姐,聽唐副官說顧小姐回滬上了。”

尹真珠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回滬上?”

童媽:“唐副官說,顧小姐本來就長居滬上,傷好後就回滬上去了。我可能……也要被辭退了。”

尹真珠想起前兩日從滬上過來的小報記者,除了采訪有關於容城公子之事,還邀請她前往滬上參加文會。

她當時拒絕了小報記者,準備在玉城給顧茗致命一擊。

“既然她回了滬上,那我就去滬上會會她。”伊真珠掀開被子要下床收拾行李:“童媽,你願意跟我去滬上嗎?”

童媽喜出望外:“願意願意!”

尹真珠出手大方,唐平又有辭退她的意思,童媽想到接下來還要重新開始找活幹就心裏發怵,利落去開衣櫃門:“小姐您坐著,我整理就好。”

·

半個小時之後,尹真珠前往議事樓向馮瞿告辭。

她說:“阿瞿,我近來常思自己一身所學,竟然從來沒有用過,很是慚愧,於是閑來無事寫了幾篇小說,沒想到竟然有人欣賞。滬上有家報館邀請我前去參加文會,我準備明日動身。”

這是《容城公子變形記》刊登之後尹真珠第一次向馮瞿提起她寫文章的事情。

馮瞿目光深邃,靜靜註視著她:“真珠,把私事暴露人前是什麽感覺?或者……我應該叫你伊人憔悴?”

尹真珠原本就沒想瞞著馮瞿,被他當面揭破,不由慘然而笑:“阿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為何要拿自己的事情去博人眼球?這難道不是你逼的嗎?”

馮瞿審視眼前這張妝容精致,從年少時就認識的臉孔,倏然而驚:時光如梭,原來早就改變了彼此的容顏。

“……就算是我逼的,你就可以憑空捏造,毀人清譽嗎?”他覺得不可思議:“何況我也沒拿槍指著你,一早就說明白了,男婚女嫁再無相幹,你為何還要執著?”

尹真珠頓時淚如雨下:“阿瞿,十幾歲的時候你就說過將來要娶我的,我一直等你來娶我,等到過了嫁杏之期,你可有想過我今年多少歲了?”她捂臉痛哭,淚水沿著指縫不住流下來,哽咽難言:“你說過會娶我的呀!你說過的啊……可你現在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早就忘了自己的諾言……”

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辦公室裏,馮瞿坐在公事桌後面,等她哭聲漸小,煩躁的捏捏眉心,再次重申:“真珠,不要再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當初是你父親不同意這門婚事,如果不是他從中阻撓,我們早就結婚了。”

尹真珠紅著眼眶,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阿瞿,現在我已經跟他斷絕了父女關系,沒有我父親從中阻撓,你是不是可以娶我了?”

馮瞿從來也不知道一個女人為了愛情可以蠢到這步田地,顧茗跟姓章的小白臉也是自由戀愛,可總是很清明理智的樣子,難道她對小白臉愛的並不夠深?

他發現自己的思維不由自主就溜了號,趕緊拉回來解決眼前的問題:“真珠,你可曾聽說過此一時彼一時?這世上不是誰都能夠原地等候另外一個人的。你願意,可是我做不到。當初是你父親從中阻撓,可是我現在早就放下了過去,你怨我三心二意也好,負心薄幸也罷,總之你我之間再無可能。你也放下過去,朝前走吧?”

他們兩個人見證了彼此最初的樣子,真相未明之前,這是他最後一次給尹真珠的忠告,而不是看著她一意孤行下去,緊咬著鉺鉤不放,滑入深淵。

馮瞿以前在軍政府監獄審訊過很多慣犯,除了少數天生冷血的殺人犯,大多數人行兇之前都是普通人,外界的誘因使得他們行差踏錯一步,此後慣性使然,成為窮兇極惡的慣犯。

“不!阿瞿,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嫁!”尹真珠捂著臉哭著跑了。

馮瞿靜靜坐著,聽著她的哭聲與腳步聲漸遠,開口:“來人——”

唐平跟幽靈一般冒了出來,也不知道他聽了多久的壁角:“少帥?”

馮瞿:“挑幾個尹真珠沒見過的親衛盯死了她。”他起身走了兩圈:“再派一批好手去護著阿茗。”

伊人憔悴到達滬上的消息傳的很快,顧茗很快就通過黃鐸知道的了。

“來的好快。”她從書桌後面站起來伸個懶腰:“她來勢洶洶,這是不想給我翻身的機會啊。”

多大仇?!

顧茗好冤:“我與她既無殺父之仇,也無奪夫之恨,她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逮著我不放?”

柳音書被她弄死之後,度過這次信任危機,兩個人和好如初。而這中間其實還有一位書寓裏的叫錦秋的姑娘與馮瞿結識,做了他的外室。

馮瞿為了檢驗尹真珠對他的愛情,竟然找了個女人來試探她,結果錦秋假戲真做,愛上了馮瞿。

不過一個書寓裏早失清白的姑娘對於尹真珠來說也就是捎把手的事兒,讓她順帶著就收拾了。

顧茗恨不得當面告訴尹真珠:姑娘你找錯人了,想要跟你搶男人的是後面等著生撲的無數情敵,跟我可沒半點關系!

不過尹真珠近來頗有走火入魔之兆,她的話根本聽不進去,說不定還當她在騙人,而章啟越又遠在北平,連個替她證明清白的人都沒有。

黃鐸一把年紀,對於年輕人的愛恨情仇固然少了幾分好奇,可是當事人變成了容城公子,就令人玩味了。

他也看過那篇小報,在跟著容城公子下場打架之前,總要搞清楚事實真相,免得站錯了隊。

“你老實告訴我,你們三個人是怎麽回事?”

《申報》最近已經特別劃出一塊版面來登讀者來信,有質問的、 有安慰的、也有謾罵的,一個字兒都沒有改動照登了出來,結果引來了更多的讀者來信,大家都在激烈討論,如果不是讀者信箱這個欄目的起頭有一行加粗字體:“謹摘抄讀者來信,讀者觀點與本報無關。”很多人都要懷疑連黃鐸也要拋棄一手捧紅的容城公子,還準備上去再踩兩腳了。

面對黃鐸,顧茗還是覺得有必要還原事實的真相:“姨太太我倒是做過一陣子。”她講的輕描淡寫:“我那個爹想升官,就送我去做姨太太。”她做個發誓的模樣:“可真不是我主動的,是被迫。”

“後來他升官了,我就與馮瞿分開,來滬上寫稿養家糊口了,可沒拿馮家的遣散費。”她環顧自家,還頗為感慨:“我這房間裏的一根釘子都是自己一個字一個字辛苦賺來的,可不是靠哪個男人的蔭庇。”

黃鐸原本就不相信小報的胡說八道,聞言更是義無反顧站在了她這邊:“那位伊人憔悴到底怎麽回事?”

“馮瞿原來跟她也算得上兩情相悅,沒想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兩家崩了,馮瞿另外訂了一門親事,她就瘋了,逮誰咬誰。”她熱心建議:“我暫時還不能冒頭,不如黃主編找個人去結識她吧?相信伊人憔悴還是很願意在《申報》發展的。”

她算是看出來了,尹真珠鬧出這麽大動靜,說不得先是要在才氣上與她一較高下,《申報》豈不成了最好的角鬥場?

顧茗所料不錯,沒過幾日黃鐸就收到了伊人憔悴的投稿。

黃鐸:“……”

他通讀了一遍:“伊人憔悴真的是留洋回來的?”

範田:“主編,有不妥嗎?”

黃鐸:“很是奇怪啊,留洋回來的居然一腦門子陳腐守舊的思想,為了一個男人快要瘋魔了,寫起無腦情愛小說來倒很是適合,還順帶著教年輕的小姑娘們在婚姻裏逆來順受。而做過姨太太的容城公子卻教小姑娘們獨立自主,為女人發聲,像個女權鬥士,簡直不可思議。”

世上之事玄之又玄,總是令人意外。

範田接過他手裏的稿件也掃了一遍,也深覺奇異:“她出國留洋是蒙著眼睛的嗎?”

《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明文規定實行一夫一妻制,雖然未曾完全杜絕納妾現象,但至少律法已經指出了前行的綱要,軍閥與豪強們家中仍是妻妾成群,不少普通民眾及讀書人已經在嘗試著接受一夫一妻制。

前清之時,原配在並無過錯的情況之下,丈夫又有了心儀的女子大都擡進家門做妾,但新約法之後,許多讀過書留過洋的男子名正言順以感情不和沒有共同語言為由離婚再娶。

有時候這種動蕩時期的倫理問題很難判定到底是社會的進步還是退步,也許只有歷經時間的檢驗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令人驚異的是,伊人憔悴一個留過洋的女子,居然以愛情為名,在小說之中大肆宣揚三從四德,逆來順受,這就令人有些難以接受了。

滬上的文化圈子從來就不曾太平過,有激進派,自然也就有保守派,黃鐸幾乎可以肯定,只要伊人憔悴的小說見報,很快就能迎來守舊派的狂歡與讚賞。

“主編,那怎麽辦?還要登嗎?”範田有些猶豫。

《申報》對外的形象一直很是進步,伊人憔悴的文章其實與他們報館的風格不符。

黃鐸笑瞇瞇的說:“登!怎麽不登?伊人憔悴想要拿容城公子做踏腳石,在咱們的報紙上打敗她,不過就憑她的小說內容,誰做誰的踏腳石還不一定呢!”

範田:“……”

黃鐸:“阿茗最新的中篇小說很快就要發表了,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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