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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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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真珠的未婚夫是北平司法總長湯桂才的小兒子湯建平。

湯總長教子有方,湯建平見過了尹真珠的照片,又聽說對方曾經出國留學,便同意了這門親事,並沒有鬧什麽自由戀愛的故事。

訂婚幾個月之後,兩家便開始商議婚期。

其間湯建平忙於公事,並沒有機會時常來容城探望尹真珠,因此對於容城傳言並不清楚。

柳音書死後,軍政府監獄嚴審是一回事,市井間的各種猜測也不少。也有猜到尹真珠身上的,但當日正逢百貨公司進新貨,尹真珠跟幾名閨秀一起逛街買衣服喝咖啡,直玩到晚上才回家的。

次日大家重聚,提起柳音書之死,尹真珠拍著胸口一臉被嚇到的模樣:“哎呀,這也太可怕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一個人在外面瞎跑了,一會就打電話讓家裏司機來接我。”

柳音書之死倒讓容城的大家閨秀們都開始出門帶保鏢或者護衛,標榜新女性的話題就此打住,社會真是太可怕了,還是小命要緊。

有人再隱射柳音書之死與伊真珠有關系,與她一起逛街買衣服的幾家名媛便為她辟謠,都同情她與馮瞿分手之後,竟然還要受這種謠言困擾。

尹真珠再滴了幾滴眼淚,順便把自己身上的汙名給洗幹凈了,大家都覺得她可憐,人太美原來也是罪過。

容城人還是很健忘的,前一陣子尹真珠腳踩三條船的報道塵囂塵上,沒過多久就被新的傳聞給壓下去了。

柳音書一死,大家都徹底忘了尹真珠曾經有過被謠言中傷的時候,她仿佛又恢覆了容城第一才女的名頭。

湯建平在結婚之前抽空來容城探望未來的岳父岳母,需要尹真珠作陪。

尹真珠雖然名如其人,漂亮如一個珍珠,但對待湯建平的態度卻也夠冷的。

尹太太再三叮囑,一定要對湯建平客氣一點,親近一點,尹真珠便不客氣的追問:“媽是想讓我倒貼嗎?你以前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以前尹太太都覺得自己的女兒是稀世珍寶,的確應該嫁給最好的兒郎,看別人家兒子都如糞土,但——那不是在尹真珠的名聲極好的時候嘛。

湯建平遠道而來,不知就裏,她巴不得湯公子能夠回去就定好了婚期,早點把尹真珠嫁出去,才算省事兒。

尹真珠帶著湯建平在容城各處轉了轉,從頭至尾都很冷淡。

湯建平原本見過未婚妻照片,人既漂亮,又有才名,心熱熱過來,沒想到卻遭受了一番冷遇,在尹真珠這兒只差吃閉門羹了。

他也是自小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忍無可忍之下便問:“尹小姐,我到底哪裏讓你反感了?能告訴我嗎?”

尹真珠心想:你的存在就讓我反感。

然而這話太傷人,說出來湯建平回頭轉告湯總長,一定會影響父兄仕途。

尹真珠:“湯公子想多了。”

湯建平便想:莫非尹小姐害羞,才做矜持模樣?

他便重整旗鼓,對尹真珠更加熱情起來,還講些北平趣聞來調節氣氛。

沒想到尹真珠連個合適的捧哏都做不到,冷若冰霜,使得湯建平非常挫敗。

兩人一起去西府飯莊吃地道的容城菜,才進了大廳就撞見了馮瞿與唐平。

這是柳音書死後,兩人初次碰面。

尹真珠迎上去,當著湯建平的面便喊:“阿瞿——”

馮瞿回頭,見到尹真珠跟一名年輕男子過來,男人是個生面孔,並非容城哪家軍政要員家裏的公子哥兒,心裏便猜測許是她的未婚夫。

他今日約了幾位容城大學請來的教授吃飯,近來忙著柳音書的事情,倒將正在籌建之中的容城大學丟到了一邊,多虧了請來的教授們鼎立相助,每日在校址督促工程在建。

“尹小姐怎麽有空過來了?”

尹真珠聽到“尹小姐”三個字,無端透著疏遠之意,一時委屈湧上心頭,拖長了調子:“阿瞿——”

湯建平本能覺得不對,這態度分明像撒嬌。

而且遠在北平的尹明誠與湯建平早有幾面之緣,眼前的不是容城少帥馮瞿嗎?

馮瞿近來諸事不順,連帶著對尹真珠也少了很多耐心,況且又當著另外一個男人打量的目光:“尹小姐有事?”

尹真珠柔聲安慰:“阿瞿,音書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安慰你。人都已經去了,你要節哀順便!如果……如果你心裏還難受的話,”她咬唇,似下定了很大的決心,終於說:“如果你心裏難受,可以找我聊天,我隨時有空。”

湯建平算是瞧出了端倪,他拖過尹真珠的腕子就往外走,飯也不吃了,面色鐵青,直將人拖回了尹公館,去找尹仲秋評理。

尹仲秋見兩個人一臉平和的出去,卻怒氣沖沖回來,已心知不妙,忙迎了上來,問:“這是怎麽了?”

見到父親,尹真珠也爆發了,甩開湯建平的手,大發脾氣:“父親,這個人莫名其妙,我們都去了西府飯莊,他飯也不吃就拉著我回來了,沒結婚都敢對我動粗,我要是真嫁給他,他還不得打我啊?”

她給尹仲秋出示自己手腕上被湯建平捏紅的地方:“你看你看!”

湯建平內心充斥著被羞辱的憤怒:“岳父,不是我動粗,而是在西府飯莊,真珠跟一個叫阿瞿的勾勾搭搭,眉來言去,實在讓人瞧不過眼!我在尚切如此,要是我不在容城呢?”

尹仲秋張口結舌,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真珠,你做的好事!”

尹真珠三番五次鬧著要退婚,發誓賭咒非馮瞿不嫁,在家裏鬧不出結果,趁著湯建平過來帶著他直接去外面見馮瞿,來個先斬後奏也不奇怪。

尹真珠很委屈:“我做什麽了?”

尹仲秋見她死不認錯的樣子,頓時一陣心灰意冷:“你做什麽自己難道不知道?就算是退婚,也不能這麽胡鬧吧?”

湯建平恍然大悟——原來尹真珠早就不想與他結婚,只是在拖時間而已。

她一度對自己很是冷淡,他還以為是陌生的原因,熟悉一些就好了。

現在卻知道,原來究其根本,是尹真珠心裏還裝著別的男人:“那個叫阿瞿的……是容城少帥馮瞿吧?”

他比尹真珠小了三歲,女大三抱金磚,這塊磚還是太重,恐怕會壓碎他的自尊。

尹仲秋見事情無可挽回,也不想在湯建平這裏丟了面子,只能盡全力安撫他:“建平,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真珠與馮瞿從小在一起玩耍,早就情同兄妹了。最近馮瞿的未婚妻出事兒,真珠也許只是上前去安慰他兩句?”

湯建平冷哼一聲:“岳父休要再騙我了!真珠的眼神作不了假。”

尹真珠:“你別相信我父親的話,他想要把我嫁出去。我與阿瞿兩情相悅,父親因為政治原因不同意我嫁給阿瞿,希望湯公子能成全我!”

這句話真如炸彈在湯建平耳邊響起,炸的他眼裏一片血色,氣的當場拂袖而去:“尹老爺,既然令千金根本就瞧不起我,又何必委屈了她呢?我們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湯某可不想戴綠帽子而不自知。”

湯建平當天就負氣坐上了開往北平的火車。

尹真珠這招釜底抽薪,徹底斷絕了尹仲秋想要將她嫁去北平的想法。

麻煩的未婚夫被她甩掉了,尹真珠無視尹仲秋的一腔怒火,稍晚些特意打電話給馮瞿。

電話接通之後,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張口就說:“阿瞿,好消息,我跟姓湯的退婚了!他回北平去了!從此之後我就是自由身了,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在你我之間!”

柳音書死了,而她退婚之後,兩個人男未婚女未嫁,兜兜轉轉又走到了一起。

尹真珠想想這個結果,都覺得美妙。

馮瞿在電話裏楞了一下,好一會似乎組織了一番語言,才說:“尹小姐,以前我就跟你談過這件事,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希望你今天的退婚跟我沒有關系!”

“嗒”的一聲,對面傳來了掛電話的聲音。

尹真珠拿著話筒楞了一下,如同被人從頭潑了一盆冰水,簡直不敢相信馮瞿也有掛她電話的一天。

她是個不達目地誓不罷休的人,咬著牙再撥,電話又被接通,對方還未說話,她先哭起來:“阿瞿,你不要我了嗎?”

對面傳來一個有點失真的聲音:“什麽?”

“阿瞿,我那麽愛你,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做,你為何要拋棄我?”

對面的人費解的對著電話研究了一番,尷尬的說:“我是馮晨!”

馮晨?

尹真珠差點火冒三丈:“你接什麽電話啊?阿瞿呢?”

馮晨:“哦,大哥在悼念音書,他說不想接你的電話!”

尹真珠:“……”

沈默一會,她哭著問:“為什麽?明明我跟阿瞿是相愛的,柳音書憑什麽要霸占我的位子?她死了,阿瞿難道要追憶她一輩子嗎?”

馮晨很尷尬,捂著聽筒不斷向五步開外坐在書桌前的馮瞿求救,無聲請求他趕緊過來。

但是馮瞿不為所動,只是冷冷說:“告訴她,以後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

馮晨聽到電話裏尹真珠哭的更兇了,很是為難:“真珠小姐,大哥他說……”在馮瞿威脅的眼神之下,到底屈服了:“他說以後還請你別再打電話過來了!”

說完這句話,他不顧電話那頭尹真珠的大哭,毅然決然的掛斷了電話,後怕的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幸虧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馮晨很是不解:“大哥,你以前跟尹真珠不是很相愛嗎?怎麽現在連她的電話也不願意接了?”

馮瞿似乎陷入了一時的迷茫:“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你知道吧,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音書的死跟尹真珠有關。”

馮晨怔了一下:“不會吧?尹真珠充其量就是個嬌小姐,哪有膽子殺人?”

他又小心的問:“或者,有證據指向她?”

馮瞿搖搖頭:“只是一種直覺,並沒有什麽證據。事發當天她有不在場證明,不過想也知道,如果要殺人,她肯定不必親自去,只要花點錢就可以了。我有時候寧願這是一種猜測,可是我後來查了音書死之前的事情,她竟然花錢在小報搞臭真珠,而真珠一氣之下跑去砸了報館,兩人已經暗底裏交過手了。所以……在極度的憤怒之下,真珠做出過激行為,還真不奇怪。”

馮晨喃喃:“我……還是一個人過算了,女人太可怕了!”

他想想:“這些事兒大哥有沒有告訴過柳伯伯?”

馮瞿:“連你也知道,沒有證據不能隨便定罪,這種猜測告訴他,只會增加他的憤怒。萬一我猜錯了,他一氣之下做出過激行為,又是一樁公案。”

馮瞿如今也很是頭疼:“這件事情都怨我,應該早就考慮清楚的事情,卻偏偏拖到無可挽回,還生出許多變故,搭上了音書一條人命!”

馮晨:“是啊,大哥在別的地方都精明,唯獨在婚姻上有點糊塗。”

馮瞿:“滾!”

他甚為自負,自嘲可以,但被弟弟數落就想暴起打人,特別是馮晨這種口出無狀的家夥。

馮晨出門之前,提醒了他一句:“大哥,馮晟回來了,昨日他還在父親的書房裏拍著胸脯說要幫父兄分擔責任呢。我怎麽覺得……他來者不善?”

馮晟從軍校畢業,一門心思就想進軍隊。

容城的軍權大部分握在馮氏父子手裏,還有小部分握在一部分將領手中,比如柳厚樸之類的心腹。

馮瞿漠然道:“就算他來者不善,也得有本事服眾。”

軍隊不比地方,有個督軍府三公子的名頭就夠了,走到哪兒都有人捧著。

馮瞿在軍中的威望全是靠著他一場場勝仗積攢下來的,他帶著兵沖鋒陷陣的時候,馮晟在哪?

他與將士們同甘共苦的時候,馮晨又在哪?

況且,理論是一回事,實踐又是一回事。

軍事理論學的再好,真到了軍中也未必能用上多少。

對於馮晟的來勢洶洶,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他願意來軍中就來吧,正好歷練一番。”

馮晨:“……”

·

馮晟回到容城,馮伯祥似乎也沒什麽想要著重栽培的樣子。

他提出要入軍中,起先馮伯祥是不同意的。

容城雖然軍政不分家,但事實上軍權高於一切。

馮伯祥認為,軍權只有集中在少部分人手裏,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

他不是朱元璋,要把所有兒子都分封為王鎮守四方,並且天真的認為兄弟齊心,定能保大明江山永固。

嫡子就是嫡子,在庶出的兄弟們是沒有資格跟嫡長子爭家產的。

房屋古玩錢財都可以均分給幾個兒子,但唯獨軍權不可以隨便大搞均分。

軍心最忌渙散。

但馮晟的態度很堅定:“當初兒子去上軍校,就想以所學來為父親分憂,如今兒子學成歸來,父親卻不讓兒子下軍隊,而讓兒子去軍政府做什麽科員,那我這幾年不是白白浪費功夫嗎?”

馮伯祥大怒:“如何安排調度人員,是為父的責任,還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

柳厚樸見他們父子倆吵的不成樣子,便夾在中間和稀泥:“大帥,不如這樣吧,您看三少學成歸來,怎麽也不應該浪費人才,不如就放在我手底下的團裏去磨煉磨煉?”

馮伯祥現在對柳厚樸更加看重,他的話少有駁回的:“那就這麽辦,你看著點他,省得他心高氣傲,去軍中瞎胡鬧!”

從大帥書房出來,馮晟還覺得憋屈:“父親怎麽能這樣呢?”

柳厚樸笑笑:“大帥對每個兒子都很看重,三少別生氣了!”

他不勸則已,勸的馮晟更是火冒三丈:“哪裏是對每個人都看重?”忽然想起眼前之人是馮瞿的岳父,他能好心幫自己,說不定懷著為未來女婿監視他的心思,馮晟便又改了口氣:“多謝柳伯伯幫我,今天若不是你,父親肯定都不願意讓我去軍中。”

柳厚樸拍拍他的肩:“無論如何,在我心裏,你們兄弟都是一樣的,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都不錯!”

馮晟:“我比不上大哥!大哥可是父親最愛的兒子,將來還要娶音書!”

柳厚樸忽然面現悲傷:“你可能還不知道,音書前段時間被人害了,兇手到如今都還沒抓到。”

馮晟:“……”

他腦子轉的極快,迅速重新分析柳厚樸對他釋放的善意,心裏有個念頭冒出來,面上也顯出悲色:“……我各方面都不如大哥,不然我也願意去求娶音書。總歸還是大哥沒福氣!”

他的話似乎安慰了柳厚樸,他感嘆的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個好孩子。往後有什麽事情,盡可以來我家找我。軍中若是有人為難你,也來找我。大帥那裏……你要少抱怨,不然他會以為你不能在軍中站住腳,到時候再調到軍政府來,整天跟公文打交道,也沒什麽意思。”

馮晟感激之至:“多謝柳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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