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只依稀記得，她見過的柳太太是個以美貌著稱，溫柔如水又端莊大方的女性，在她想來哪怕過了二十多年，年歲大了樣貌會變，但是也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頭發花白枯瘦如柴臉頰已經凹陷，大大的眼眶仿佛都兜不住眼珠子了隨時要掉下來，哪裏能看出來才四十多歲的樣子，仿佛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而她的丈夫柳先生比柳太太還大幾歲，卻能看出來保養得宜，面色紅潤膀大腰圓步伐穩健，而這位柳先生就是柳西河了，他給明家眾人介紹，長子柳天林，三女柳莉莉，次女柳茉茉已經出嫁就不在身邊。

明鏡明明白白的記得柳太太婚後第一胎產下雙胞胎，雖然是女兒但是在那十裏八鄉也是很有名的，好多人專門上門去看過也想沾沾喜氣，什麽時候有個長子？

當然這些話明鏡不好問出口，便引了這一家人坐在客廳閑聊，明樓和阿誠都沒有想過說好的柳先生柳太太來拜訪，但是來的卻是柳家一家子人，這個柳天林的長相跟靈兮之前畫出來的一般無二，當時阿誠把這個事情告訴大姐的時候是特地沒有說名字，也沒有給大姐看畫像的，所以大姐不知道眼前這個柳天林就是靈兮說的那個叛徒，還能熱情的接待，只是他看靈兮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了，阿誠走到靈兮身邊悄悄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想給她一些安慰，靈兮朝著阿誠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告訴他自己沒事。

柳天林之前在商場見過靈兮一回，靈兮容貌出眾讓柳天林一直念念不忘，今日到明家來拜訪卻不想居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子，他很是驚喜的同時，眼神就再沒離開過靈兮身上，他的視線很是猥瑣又有些灼熱，在場的人除了柳父其他人都看出來了，阿誠有些面色不善的擋在靈兮跟前。明樓也看出了靈兮的異常，知道她心裏還是有些害怕這個柳天林的，便等大姐跟柳家二老寒暄幾句，就拉著柳家父子進了書房。

沒了柳天林的視線靈兮自在了許多，明鏡也松了一口氣，剛剛她看到那個柳天林看靈兮的眼神差點兒沒忍住想把這個人趕出去，好在她還記著來者是客忍住了，靈兮不想呆在客廳聽大姐和柳太太聊天，提出帶著柳小姐去逛逛明公館的花園，外頭雖是陰天卻也還算過得去，不像前天晚上還下了小雨，逛也是逛得的，明鏡自然也知道年輕人是坐不住的，囑咐兩個女孩子穿好衣服註意保暖，很輕易的就揮手放她們走了。

***

終於出來了，靈兮松了一口氣，只是她一個現女友和阿誠的前女友，兩人走在一起著實是有些尷尬。而柳莉莉看著眼前美麗的女子，仿佛如這花園裏盛放的山茶花一般高貴又嬌艷，前天在明氏大廈她穿著洋裝是摩登又時尚的美，今天換了旗袍體態婀娜又多了幾分江南水鄉女子柔弱的風韻，這樣美麗的女孩子連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的心生歡喜，想來只要她願意大概沒有一個人能不愛她。

想起前天面試她提的問題自己一個都沒答出來，不是如她設想的故意不答，而是真的一個都不知道，曾經柳莉莉也猜測過，時隔五年明誠可能已經有了其他的女朋友，甚至可能已經結婚生子，可是剛剛看到明誠悄悄的去牽她的手的時候，柳莉莉的心還是亂了，她心有不甘可是面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不論從容貌氣質還是才華家世上都遠勝於她，換成她自己是明誠她也會選擇眼前這位，而不是如自己這般被家庭拖累父兄還都是漢奸的人。

靈兮帶著柳莉莉逛園子就真的是在努力的逛園子，四處走走看看腳下不停，冬天的花園其實沒什麽可看的只有幾株山茶花開得不錯，偶爾遇上了開得好的靈兮就停下來給她介紹一番，柳莉莉明顯也是興致缺缺很是敷衍的偶爾回兩句，所以最後兩人幹脆就沈默是金悶頭走路了。

柳莉莉不知道這位李小姐是不是知道她和明誠之前的關系，但是她知道父親今天來的目的也必然是會說到他們曾經交往過的事，所以她決定主動開口，“李小姐。”

此時兩人正好走到花園的石桌旁邊，靈兮聽到她喊自己，便幹脆在石凳上坐了下來，“嗯？”

見狀柳莉莉也跟著坐了下來，冬天的石凳哪怕隔著衣服涼意也直往上竄，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我和明誠以前在法國的時候有過一點交集，但是現在已經四五年沒見過了所以其實我們不熟。”

“然後？”靈兮不明白她要說什麽。

“所以，等一下我的父親或者是母親可能會找你說點兒什麽，如果說到我和明誠的關系，請你不要介意，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跟明誠現在毫無瓜葛。”

靈兮看著柳莉莉認真的神情一時間有些不太確定，她這話是故意引起自己的註意讓自己去查她和阿誠的過往，還是真的只是想說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提前給她打預防針，可是看她認真的神情不似作假，靈兮覺得她的意思應該是後者，畢竟阿誠再優秀，也不至於五年過去了，還專門跑來挑撥，不然前幾年阿誠還沒有女朋友的時候幹嘛去了。

柳莉莉見靈兮沒有說話，似是解釋又仿佛喃喃自語，“我的母親以前也是長得頂好看的，哪怕年紀大了美貌也不曾消減多少，我的姐姐柳茉茉就遺傳了我母親的美貌，容貌上跟李小姐你比也不逞多讓，我跟姐姐雖然是雙生子但是我們的容貌差了一大截，只是母親五年前就病了，慢慢的便瘦脫了像，這兩年精神方面又出了一些問題，所以萬一她等一下語無倫次說了些不好的話，也請李小姐不要介意，總歸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

這讓靈兮越發的不懂了，“那既然生病了，為什麽不去醫院看醫生呢？”

“呵。”柳莉莉自嘲的笑了笑，一個陌生人都知道要母親去看醫生，可是她的父親卻對母親不管不顧，一天到晚的凈幹些蠅營狗茍的事情，“看過的，醫生說是心病。”

一時間靈兮不知道如何回答，兩人便又開始了長時間的沈默，只是這外頭坐久了還是冷的，靈兮正想說不如回去吧，阿誠正好奉命出來找人。

“靈兮。”阿誠在花園裏走了一圈才找到坐在山茶花後面的兩人，他跟柳莉莉點了點頭然後走到靈兮身邊，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手好涼，快進去吧，大哥正找你呢。”

柳莉莉看著眼前的明誠，跟五年前一樣高大英俊，但是又比之前更加的成熟穩重，可是他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女孩子，心裏多少還是有一點苦澀的，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二人站在一起實在是很般配。

“大哥找我有什麽事啊？”靈兮很是奇怪，大哥這會兒不是應該在跟柳家父子聊天嗎？

“柳先生想跟明氏珠寶合作，大哥說明氏珠寶是你在打理所以他不能做主，讓柳先生自己跟你說，只要你同意他也不會有意見。”阿誠又看了柳莉莉一眼，其實柳家還想把柳莉莉塞進明氏珠寶工作，但是這個話他不好當著柳莉莉的面說。

“合作？哪方面啊？大姐不是說柳家是做藥材生意的嗎？跟我們珠寶公司要合作什麽？”

這個問題阿誠也不得而知，而柳莉莉在一邊有些尷尬，她沒辦法告訴他們她的父親出賣了多年的兄弟，還借日本人的手奪了人家在蘇州的一個寶石礦，所以才想要借著那年代久遠的一丁點兒恩情與明家合作，“李小姐，我大概知道等一下我的父親要說什麽，我想請求李小姐，不管我父親用什麽理由提了什麽要求，請你都不要答應。”

“啊？”靈兮和阿誠對視一眼，都不太能明白她的意思。

“李小姐不要多問了，我只能告訴你我目前身不由己，今天來明公館是我父親和柳天林的決定，母親在生病也被他們帶來了，我沒有辦法才跟來的。”

這話說得更怪了，靈兮並沒有再回答柳莉莉，三人一起回了客廳，此時明樓和柳家兩個男人都坐在客廳裏，長沙發上坐著柳家三人，而明鏡和明樓則一左一右的坐在兩邊的單人沙發上，長沙發還可以坐一個人，所以柳莉莉坐到柳太太身邊，而靈兮和阿誠則分別站到了明鏡和明樓身後。

“靈兮，柳先生說希望跟明氏珠寶合作，柳家雖是做藥材出身，到如今家裏也有寶石礦，而且他說柳三小姐也是學畫畫出身，希望能去你的工作室上班，寶石礦的事情我不懂，你才是明氏珠寶的負責人招聘的決策權在你手裏，所以才叫你來。”

明樓放下手裏的茶杯，從大姐的口中他才知道柳家確實曾經對父親有過那麽一絲絲的幫助，不過這個事情早就還完了，今天柳家父子拿著曾經的恩情來提要求，他沒辦法直接拒絕所以才找了靈兮來。

柳天林又用那猥瑣的眼神看著靈兮，讓靈兮心裏更加的不舒服，她下意識的抓緊了沙發邊緣，表面上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啊？合作的事情可能沒有辦法呢，我是跟鳳凰銀樓簽了三年的合同的，寶石來源都要從鳳凰銀樓來，如果要合作得三年之後再考慮了，至於柳小姐要來我的工作室工作的問題，實在是對不起了，前天柳小姐來面試過，沒有通過所以沒辦法聘用她。”

中國人自古就奉行中庸之道說話做事都是留有一絲餘地的，柳家幾人第一次被拒絕的這麽幹脆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柳家老爺甚至瞪了明樓一眼，他覺得明樓推這麽一個小姑娘出來就是忘恩負義，他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被一邊的柳太太搶先了。

柳太太一副很是生氣的模樣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個小姑娘是什麽意思啊，我們莉莉畫畫很好的，你別不是嫉妒她的才華所以才不要她的吧，我跟你講我們柳家可是對明家有恩的，你不能這麽恩將仇報的。”

靈兮看了看柳莉莉，不意外的看到了她眼中哀求的神色，所以哪怕有些生氣她的態度還是很好，“柳夫人我想要聲明一點，會畫畫不代表會設計，不然世界上會畫畫的人多了去了，為什麽珠寶設計師少之又少呢。”

柳太太一開口就挾恩圖報還指責靈兮，這話一時間就沒辦法接下去了，一旁的柳先生想說點兒什麽緩和一下氣氛，但是柳太太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看你這個小姑娘就是覺得我們莉莉曾經是明誠的女朋友你不高興了是吧，我看出來了你是明誠現在的女朋友吧！”

柳夫人突然開始激動起來，她轉身擡起枯瘦的手指指著阿誠聲音非常的尖銳，“明誠我告訴你，你好歹也跟我們莉莉交往了大半年吧，她現在需要這個工作需要你的幫助，你不能不管她的啦，我們柳家對你們明家有恩的，你們不能忘恩負義，莉莉需要你的幫助...”

“媽！”站在一旁的柳莉莉似乎是聽不下去了，忙拉住柳夫人，“媽，你不要說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人家不需要我們我們就回去好了。”

一旁的柳先生和柳天林也是一臉的尷尬，柳天林想解釋兩句但是柳太太仿佛機關槍一樣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明誠我跟你說，你不要被你身邊這個狐貍精迷惑了，她不就是長得好看嘛，等我花了她那張臉你就能記得我們莉莉的好了。”說著柳太太就要去抓靈兮的臉。

意外來得太突然阿誠和明樓都隔靈兮太遠完全來不及阻攔，明鏡下意識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擋在靈兮的面前，而站得比較遠的阿香也沖了上來，待兩人阻擋了兩秒鐘阿誠已經沖了過來，他一個手直接把柳太太推了出去摔在柳先生的身上，柳先生想按住柳太太，但是他沒有阿誠那麽好的身手和力氣，反而被發狂了的柳太太在臉上抓出了好幾條印子，而一旁的柳莉莉和柳天林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忙上前來把柳太太拉開，在這個過程中柳天林的臉也被抓了好幾道印子。

一個病弱的老太太戰鬥力之強悍讓明家眾人始料未及同時也刮目相看嘖嘖稱奇，而阿誠，則把靈兮摟進懷裏輕聲安慰，不止是為了柳太太也為了柳天林，“沒事了沒事了。”

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柳家人是沒臉留在明家吃午飯了，本來想好的對策也都沒用上，柳家父子頂著一臉的傷一左一右的架住還在狂躁罵人的柳太太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太最近生病了，就喜歡胡言亂語了，我們還是先失陪了失陪了。”

柳家人就這麽鬧了一出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任何東西，只留下明家人一頭霧水。

事後靈兮把柳莉莉跟她說的話告訴了明樓和阿誠，三人一合計覺得這個柳父和柳天林是真的想跟明家合作，也真的是想柳莉莉進明氏珠寶工作，不然也不會拿了上一輩那一丁點的恩情來說事，而柳太太和柳莉莉大概是來求救的，她們可能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柳太太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斷柳父的話，並做出瘋狂的舉動最後傷的卻是柳家人，當然這個事情要再查清楚才能下結論。

柳家人走了，提前準備的那一桌子菜沒了地方去，好在菜也沒做完，現在還是冬天也還能放一放，靈兮在家裏吃了好多天清淡菜色之後才終於迎來了一頓正常的飯菜，也才後知後覺大姐這是因為她麻醉過敏，在學她的父親要讓她清淡飲食，甚至大哥大姐和阿誠都一起陪著也沒有怨言。

靈兮很感動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解釋說在家裏吃不到的話自己必然是會去外面加餐的，而且她也不是小孩子總不會被家裏控制零花錢，與其讓自己在外面吃些不幹不凈的東西還不如自家做得好一些呢。這話讓明家三人如醍醐灌頂，他們之前只覺得靈兮的飲食需要控制卻又用錯了方向，這麽說來以後家裏還是回歸正常飲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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