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兮是被餓醒的，睜眼就發現自己在一個很陌生的房間裏，空氣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感覺像是在醫院裏但是又跟她記憶裏的醫院不太一樣，她現在沒什麽力氣很是艱難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手背上傳來的痛感讓她後知後覺的發現此刻她正紮著吊針，大概是因為她起來的時候動作太大把針頭給弄歪了，手背上已經鼓起來一大塊，她想了想幹脆直接把針頭給拔掉了。

房間裏就她一個人在，她突然有一點兒不知今夕何夕身處何方，墻上的掛鐘顯示現在是七點十分，滴答滴答的聲響顯得房間更加安靜了，她想下床去看看窗外，卻發現床邊壓根就沒有鞋子可穿，這讓她想起了大一的時候，她只身一人去美國的學校報道，雙人的寢室還只來了她一個人，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鞋子不見了，雖然後來她知道了是學校裏的流浪貓就喜歡偷鞋子，並且在貓窩裏找到了自己的鞋，但是那個時候她真的很無助，現在她也有這種感覺，她討厭醫院討厭那些消毒水的味道，更討厭家人朋友一個個離她而去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孤獨的感覺。

她從病床上下來，腳底傳來的冰涼的感覺讓她有一瞬間的清醒，但是很快又陷進自己那孤單的情緒裏，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孤獨感更加的強烈了，她又來到了病房門口，正準備開門結果門卻自己開了，阿誠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靈兮你醒了？！”阿誠很是驚喜，他前面來的時候靈兮還在睡呢，沒想到他就是把大姐和阿香送出了醫院，然後又跟醫生交流了一會兒病情，前後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再回來靈兮就已經醒了。

“阿誠哥。”靈兮的聲音委屈極了，她上前抱住阿誠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我以為你們都走了，就留我一個人在這兒。”

“怎麽會。”阿誠很是享受靈兮的依賴，很順手的就撫上她的背，“大姐和阿香昨天晚上留下來照顧了你一整晚，我是來接替她們的，剛剛才把她們送出醫院的大門呢。”

懷裏抱著心愛的姑娘阿誠格外的滿足，這時一陣冷風吹來讓懷裏的姑娘打了個寒顫，他下意識的把人抱得更緊了些，只是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哪裏來的冷風他出去之前是檢查過窗戶都關得好好的，什麽時候被人打開了？再看看床頭的吊瓶還沒打完呢，那靈兮怎麽在門口？他順著吊瓶線找到針頭，發現針頭正掛在半空中針口還在滴水呢，再看看懷裏的靈兮，單薄的病號服光著腳丫子的樣子嚇了他一跳。

阿誠趕忙把靈兮打橫抱起放回了病床上，讓她躺好又給她蓋好了被子，只是他關個窗戶的時間，一回頭發現靈兮又坐了起來。

“阿誠哥我不想躺著了。”

阿誠見靈兮咬著唇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著她也確實躺了十幾個小時了，不躺就不躺吧，只是他想起她剛剛光著腳站在門口的樣子忍不住的要說她兩句，“你這剛醒就開始吹冷風，還不穿鞋針頭也拔了，不想出院了嗎？”

“沒有鞋子。”靈兮有些委屈，不是她不穿鞋，“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樣子，可是都沒有鞋子可穿，而且針頭歪了手都腫起來了我才拔掉的。”

“啊？”阿誠特地看了看病床周圍確實是沒有拖鞋，又想了想好像是沒有準備鞋子，昨天晚上她高燒一直不退，又吐了好幾回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算是睡著了，本來以為她不會這麽早醒的，所以他們都沒考慮過鞋子的問題，“那我去找醫生來給你把這個針重新紮上，再給你拿雙鞋來好不好。”

“嗯。”靈兮點點頭，“阿誠哥我餓了。”

“是該餓了，你昨天一天就吃了那半碗皮蛋瘦肉粥，而且還全吐掉了。”阿誠摸了摸靈兮的頭，看她那沒一點兒血色的臉頰心裏只剩下嘆氣，他把桌子上的保溫桶拿了過來到出來一碗粥放到靈兮的床頭櫃上，“你先喝一點兒墊墊肚子，不夠的話保溫桶裏還有，我現在去找醫生來看看你。”

靈兮看著阿誠出去了才端起粥喝了起來，她發現這粥還挺不錯的味道很好，而且現在溫度剛剛好一點兒都不燙。但是阿誠找醫生就費了一番功夫，前面才跟醫生聊過這會兒人就不知道去了哪裏，等了十來分鐘才有醫生跟他一起到病房，醫生看過靈兮的情況，又幫她把吊針重新紮上了，她的燒已經退了，等掛完這幾瓶水再拿一些藥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靈兮是真的太餓了，阿誠本來是準備了兩個人的份量想的是陪著她一起吃早飯，但是最後全都進了她一個人的肚子，“這個粥是在哪裏買的啊，比昨天那碗皮蛋瘦肉粥好喝多了。”

“可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再做一點給你啊。”

聞言靈兮眼睛都亮了，“好啊，阿誠哥你還會做飯啊？”

阿誠把床頭櫃上的碗和保溫桶收好，“會做飯的，以前在法國他們的東西太難吃了就只能學著自己做咯。”

“阿誠哥真棒。”靈兮打了個飽嗝，“不過就是有點兒多了，有點兒撐。”

“你還知道撐啊，這可是兩個人的分量啊。”阿誠想著剛剛看到的空了的保溫桶無奈的笑，“吃不下了就不要勉強自己啊。”

“我沒有很勉強，只剩下一點點不想浪費我就都吃掉了。”靈兮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應該是把阿誠的那份早飯也給吃掉了，“對不起啊阿誠哥，我吃了你的早飯那你怎麽辦。”

阿誠坐到靈兮跟前單手撫上她的臉，“也不是都吃完了，你看這不給我剩了一顆嘛。”

“啊？”

在靈兮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阿誠迅速的舔走了她嘴邊殘留的粥粒，然後吻上了她的唇，不像上次在車裏只是簡單的雙唇相貼，這次是唇瓣之間的互相研磨再到唇舌之間有意無意的互相交纏，他感受到了靈兮的青澀和緊張，待得兩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才結束這個吻。

阿誠看著靈兮低著頭整個人就像煮熟了的蝦子臉一路紅到了脖子，他硬是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今天這粥果然不錯，雖然沒放糖，但是特別甜。”

靈兮有些不敢看他，幹脆一頭紮進了他懷裏做一只鴕鳥，“你不要說了。”

阿誠抱緊了懷裏的人，“你昨天晚上發著高燒又吐了好幾回，到十一點多才穩定下來，本來我是想在醫院陪你的，但是大姐不同意說我不能陪夜，不然對你的名聲有礙，所以昨天晚上是一直是大姐和阿香在醫院陪著你，今天早上我才來替她們的，昨天晚上我雖然在家但是我擔心了一晚上都沒有睡著。現在想想我覺得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名分，一個萬一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在你身邊的名分。”

靈兮躲在阿誠懷裏不願意出來了，阿誠這麽直球式的表白讓她更加害羞不知該如何應對，在蘇州的時候她腦子裏設想過的無數瀟灑應對的場景，現在居然一個都想不起來了，只得隨口頂上一句，“你趁人之危。”

阿誠笑了，把靈兮從懷裏挖了出來不許她再做鴕鳥，“我哪裏就趁人之危了，上次在車裏我是問過你，你點頭都同意了的，結果你不給我答覆第二天就跑到蘇州去了，現在又不給我答覆，你這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你總不會是想始亂終棄不認賬吧。”

靈兮第一次覺得阿誠原來也可以這麽惡劣，倒打一耙的本事一流，有些嬌嗔道，“你想要一個名分，那你不能好好表白嘛，哪有你這樣的，你好過分。”

“我怎麽沒有好好表白啊，我記得回國前一個月不是給你寫過表白信嘛，這輩子第一次寫這種信，我寫了好久才寫完的，我可是問過阿香了你收到那封信了，我也問過我法國的朋友他們說沒有收到你的回信，我很早就表白過了是你一直不肯給我答覆。”

阿誠說得很理直氣壯，但是那個時候他們還在冷戰呢，冷不丁的收到他的表白信靈兮更生氣了，靈兮想的是你都不回國你表白個什麽勁兒啊差點兒就把那封信給撕掉了，好在是最後還是她舍不得，才把那信留了下來，現在想來那時候是他知道自己要回國了才寫的這麽一封信，她偏過頭去很是傲嬌的模樣，“時間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你的記憶力可比我的好太多了，你確定你不記得了？”阿誠又把靈兮的頭扳正，雙手捧著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那我現在幫你回憶一下，我寫的是心系於卿，心慕於卿，但願卿心知我意，請問李小姐知我意了嘛？”

兩個人隔得太近，都能感受到對方說話的氣息了，靈兮的心砰砰砰的亂跳，她自然是記得那封信的，寫了好多直球告白的話，是現在想來都會臉紅心跳的程度，“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都過去了。”

阿誠在靈兮唇上印上一個吻，“那我現在再說一遍好不好，明誠喜歡李靈兮，請問李靈兮喜不喜歡明誠。”

靈兮看著近在咫尺的阿誠，終於是忍不住笑了，這是她追逐了許久的陽光啊，現在終於屬於她一個人了，她也學著阿誠的樣子主動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嗯，喜歡。”

***

靈兮沒想過陳萱玉會來醫院探她的病，難得她這次穿得很是樸素妝都沒化，沒有了往常的張揚和意氣風發，看起來就如鄰家大姐姐一般溫柔又堅強。她放下手裏的鮮花和果籃，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今天怎麽這個打扮？”靈兮很好奇。

“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在跟一個歌女來往，怕對你影響不好。”

“到也不用這樣的。”靈兮嘆氣，她不好說自己完全不在意，畢竟這個時代對歌女確實不友好，但是她又覺得也沒有必要到這種程度。

陳萱玉只是笑笑，“我來一是看看你希望你早點康覆，二來也是代三爺來給你道歉的。”

說到秦三爺靈兮的火氣又上來了，聲音都能高了兩個度“謝謝你來看我，我沒事了很快就能出院了，只是代秦三爺來道歉那就大可不必了，他自己沒手沒腳沒嘴嘛，道歉還要你來代。”

“其實李小姐你誤會三爺了。”陳萱玉看著靈兮臉上那很是生動的表情，雖然臉色還有些差，但是聲音聽起來也是活力滿滿想來是沒什麽事了，“三爺之所以反覆無常都是為了我。”

“為了你？”靈兮一臉的不相信。

“對。”其實來之前陳萱玉就想過，這個事情要不要告訴靈兮，但是昨天靈兮給她解了圍那就一定要知道這個事情，不然萬一日後那個周太太因為這個事情針對靈兮，她連原因都不知道。

“本來三爺是很支持我上你的發布會的，前期咱們合作也算愉快，只是前一段時間我陪著三爺去參加了一個舞會，跟那位周佛海先生跳了一支舞，然後那位周先生就開始天天的給我送花送禮物。本來這事兒我也不在意，以往給我送東西的人多了去了，這一個就是身份地位更高一些而已，只是很快三爺那裏就收到了一份房契，說是送給我的，希望我能搬進去住。”

“三爺當著我的面兒直接把那份房契給撕掉了，他說會幫我擺平這件事，我本來也是相信三爺的，只是這個事情不知道怎麽的就傳到了秦老婦人那裏，秦老夫人告訴我周先生因為三爺撕房契的事情很生氣，她說如果以秦家的身份出面讓周先生放棄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那將引來一系列的麻煩，而且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所以她希望我主動搬過去不要影響三爺以後的生活。

我跟在三爺身邊十二年了，外面到處都是我們的緋聞，但是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的母親，那位老夫人看著很是和藹可親，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我覺得那麽刺耳，我知道我一個歌女絕無可能嫁給三爺，但是我也是真的不想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我跟三爺說那我就搬過去好了，那是三爺第一次對我發火，他說我不相信他說我心大了想飛，最後我們吵起來東西都摔了好多。”

“三爺之所以不想我上你的發布會，就是擔心之後我的名氣越來越大，那位周先生更不肯放手，所以那天周先生帶著明先生來舞廳打著找三爺的旗號來找我，三爺才會讓人通知你我不上發布會了，那個時候三爺是準備跟周先生攤牌的然後準備把我送到香港去的，可是後來周太太來了攤牌這事兒就沒做成。我知道我這樣的女人最是不得正房太太們的喜歡，那天周太太羞辱我讓我在旁邊端茶倒水，你進來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在那兒站了一個鐘頭了，周太太知道我要上你的發布會，特地說了讓我一定要好好排練，她也收到了請柬等著看我的風采呢，三爺沒了辦法，才跟你說他又改了主意同意我去了。”

靈兮聽得一陣沈默，這個事情她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她，這個時代的歌女地位太低了，哪怕她和秦三爺互相喜歡，她也壓根兒就不可能跟秦三爺在一起，哪怕陳萱玉只是個普通人都比歌女的身份強上不少。

“李小姐你不用憐憫我的。”陳萱玉看著窗外，眼神都有些渙散了，“三爺護了我十二年，我一直沒能為他做些什麽，現如今還給他帶來了麻煩，所以我已經答應了那位周先生，等你的發布會結束我就會搬過去，還要謝謝你上次給我解圍了，希望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陳萱玉真的就只是來替秦三爺解釋的，說完她就走了，之後靈兮把這個事情告訴了明樓，當然她不是讓明樓去幫陳萱玉，只是讓他知道這個事情，而明樓聽了之後沈默了許久，心中萬千思量最終都化作了一聲長嘆，他想到了汪曼春，這麽多年了他們也一直牽扯不清，曾經他也想和汪曼春做個了斷，哪怕他們之間的愛意消磨殆盡只剩下利用，他也還是希望汪曼春能夠脫離現在，到國外去重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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