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到屋子裏的蒼婆婆和其他獸人,甚至玩家們，都楞了一下才發現，聲音來自幼龍。

希爾雅拉住點著腦袋又要睡著的幼龍,“辛達瑪，你會說話了？你知道剛剛是怎麽回事嗎？”

困出眼淚的辛達瑪爪子揉了揉臉，“知……道啊,傳承,我記得。”

她說話還有些磕磕絆絆,顛三倒四的,但是跟之前只會嚶嚶叫的時候比起來,明顯長大了。

先前希爾雅感覺小龍能聽懂人們說話,只是不會說，在辛達瑪得到冰龍傳承、力量成長增加後得到了確認。辛達瑪困得要命,卻還心懷鬼胎地看著萊因哈特，明顯想找機會再燒他一次。

曾經逗小龍的玩家積累下的“深仇大恨”,到了報應的時候，希爾雅哭笑不得地按著同樣搞事不嫌事大的小龍重新趴下。

玩家的忽悠調戲留下壞印象之外，倒是讓辛達瑪學會了許多新鮮詞。孤雌繁殖就是其中之一,她努力表達了一下在傳承裏知道的內容，但語言能力還比較差，最後大家也只聽懂了龍族傳承繁衍過程只是和這個概念類似。

急得小龍臉鼓鼓的,差點把自己點燃了。希爾雅及時轉移話題，在小龍辛達瑪的解釋裏,希爾雅略微了解了一點冰龍塞菲隆娜的過去。

千年前，龍族面對的不只有人類的屠殺,還有龍族愈發艱難的生育困境。要麽無法產下龍蛋,要麽在惡劣的元素侵蝕中無法孵化,越來越多小龍胎死蛋中。塞菲隆娜在獵殺中受了重創，龍島陸沈後，她只能前往元素相對正常、罕有人類的極北冰原。

但她重傷醒來後，發現弄丟了龍蛋。為了活得更久一點，她無法保持太久的清醒，只能讓魔族去尋找“石頭”。

“……石頭。”

辛達瑪一個詞一個詞地蹦，剛得到傳承記憶顯然還有些混亂，大量信息塞在小腦袋裏，表達和思考都比較費勁，詢問過去的事時邏輯顛三倒四，有的問題能回答，有的卻傻乎乎地說著別的。冒出最後一個詞，玩家們還等著聽背景故事時，她小呼嚕都打了起來。

竟是又睡著了。

被長輩喚醒傳承記憶的幼龍，睡眠時間比過去一天二十個小時還要長，勉強醒來的一兩個小時裏，除了對希爾雅貼貼蹭蹭，光顧著吃飯了。

在她好不容易翻出的記憶裏，留在死亡海域龍骨島嶼上更利於她的成長，雖然龍族大多死去，但在骸骨中感受過去族人的氣息，和在族人身邊成長相近。因此，一直趴在希爾雅身邊的小龍，難得主動提出離開，可憐巴巴地留在了龍骨島嶼上。

希爾雅親手將小龍送到龍骨島嶼，真正踏足小島時，化作白骨的龍軀更像石頭的質感，卻又透著元素寶石的剔透。希爾雅沒有在理論上都抵達了黃金階的成年巨龍骸骨中找到遺骸核心，也許是巨龍本身的特殊之處，只有被龍骨劃分成不同區域的元素風暴纏繞在附近。

成功登陸冰原後，從冰原靠近四散的龍骨島嶼比從群山邊緣近得多，經過多次調試的飛艇晃晃悠悠為小龍送去食物。原本挑三揀四、最饞嘴的幼龍，現在來者不拒，仿佛變成了深淵巨口，但她還小，狂吃的時候並不可怕，反而可愛又勾人口水。

圍繞小龍展開的吃播錄像，成為了玩家們的下飯視頻之一——之前想接近小龍，起碼得找機會見到聖女，現在小龍就在島上，只要開飛艇過去，不怕睡著流口水的小龍突然噴一股火燒掉頭發就行。

全民養龍的快樂，和展開冰原幫扶基建計劃的生活玩家的快樂，都感染了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前往現在的大陸看看的獸人們。

第一批人數不多，但獸人們第一次和薩滿分開，像被雞媽媽留在家裏的小雞仔一樣，毛茸茸的大貓大狗們眼巴巴地圍著蒼婆婆轉。

不是不想讓蒼婆婆先去看看，而是想跟她一起去。

但蒼婆婆決定了就不再改變，第一批人除了蒼婆婆、吉蒼和幾個第一批被抓的部落戰士之外，還有幾個玩家們沒見過的小獸人。希爾雅見到他們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蒼婆婆培養的下一代薩滿候選，也是部落中精神力最強的一批孩子們。

這是魔族部落的未來，他們將信任托付給了她。

希爾雅也不會辜負這一切。

冰原邊緣的冰雕還留在原地，確定聯合後開展的冰原建房計劃則在邊緣建起了一排冰屋，第一次接觸這樣材料的孤兒打野興沖沖琢磨著如何改進建築設計，冰原與群山交界處的集市、村莊雛形已經遙遙可見。

蒼婆婆年輕時曾和部落戰士一起來到過冰原邊緣，不久前來和希爾雅見面時也到過這裏，但只是幾天過去，這裏又變了個樣子。

她在穿過交界處之前頓了一下，像要認真看看這裏。

蒼婆婆展開羽翼，飛過阻礙在冰原和森林之間的海域薄冰。停在焦黑的山石上，低頭可以看到墨綠的山林。

逃離多年後，他們重新回到了這片土地。

目前研制的最大飛艇帶著他們飛到地下城，曾讓吉蒼沈默和驚訝的多族聚集景象和地下城的忙碌，讓蒼婆婆目不暇接。而留在地下城打工的年長獸人，提前被通知了薩滿要來，紛紛走出臨時居住區，興奮地跑來蹭蹭婆婆。

在族中已經老邁、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下一個冬天的年長獸人，在這裏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即便他們壽命依然短暫，但蒼婆婆知道，他們起碼不會再受饑餓疾病困擾，不得不放棄生命。

唯一讓蒼婆婆有些好笑又無奈的是，獸人們拿出地下城掃盲班的成績單，面對絕大多數都是墊底的成績，可憐巴巴極了。

能掰著爪子算出1+10=20，簡直是成績裏最好的一項了。

薩滿既是部落裏的領袖，也是他們最親近的家人，像是大家庭裏的老祖母。在她面前，族人們可以撒嬌耍賴，可以訴說苦惱。

蒼婆婆跟成績倒數的族人們一起補習了一會，同樣也在學習現在的大陸知識。

先前的人類商船只會口頭談判，和群山展開交易後，蒼婆婆就在從他們每次帶來的交易清單上認字、學習數字，盡可能抓住獲得知識的機會。接觸到實用的掃盲班，她的學習進度快得出奇。

越學習和了解這裏的一切，蒼婆婆越覺得獸神最後指引的是一個好機會，改變部落命運的機會。

魔族隊伍在地下城短暫停留了兩天，蒼婆婆囑咐族人們好好生活、好好學習，準備繼續踏上向南的旅程。

既然要重返大陸，她更想去看看現在的人類是什麽樣子。

離開地下城前，面對希爾雅拿出的身份銘牌，蒼婆婆楞了一下。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你們的種族依然是人類。你們的外形改變了，習慣改變了，但你們並不是異類。”希爾雅拿出庇護地裏的一份身份銘牌，發生異化的巫師們登記的依然是“人類”，只是標明了有超凡者能力。

看到蒼婆婆猶豫，希爾雅繼續道，“人類，或者冰原人族？都可以。”

漫長地沈默後，蒼婆婆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她註視著身份銘牌上的種族一欄，笑著慢慢搖頭，“不必了。”

人類商船搶騙走他們的族人，稱他們為野獸，即使他們自稱是人族，也未必有人認可。代代只有薩滿背負著的過去故事，已經成為過去。現在的族人們就很好，不是人族又有什麽關系呢？

但在如何登記身份銘牌上，蒼婆婆依然苦思冥想了一會。他們自稱魔族，因為他們被汙染魔化（異化）成為像魔獸一樣的存在，這個名字留下了太多傷痛。重新走向大陸時，她不希望族人繼續背負這些。

想來想去，在準備啟程前往庇護地時，蒼婆婆一筆一劃寫下了他們的新種族名。

獸人。

他們接受他們的不同，也接受他們的相似。

如今以研究和提高學習為主的詩佩斯庇護地，和像個工業基地的地下城相比沒那麽熱鬧，但一種奇妙的學習氛圍、求真氛圍圍繞著這裏，連走在田地裏的詩佩斯平民們，聊著的都是什麽“控制變量”。

這裏也是應用著最新、最尖端設計的城市。

通過選拔進入詩佩斯的士兵們穿著最新的機械骨骼，以還沒突破超凡的普通身軀，背負起超凡武者們才能拿得動的沈重武器外掛。

被灰色石板鋪滿的街道上，圓滾滾的黃銅柱子噴出白汽，履帶運轉中，有的拖著大車材料前往制作區，有的頭頂轉來轉去，握著沈重木矛，和巡邏隊一起保衛著庇護地安全。

庇護地一側矗立著高大的紅白相間塔樓，比飛艇小得多的木棍正圍繞著它飛行，但沒飛多遠就搖搖晃晃啪地掉了下來。從上面摔下來的人也不難過，大聲笑著要繼續測試“飛天掃帚”和“飛劍”。

在地下城看到過的喇叭經過規劃掛在街道不同區域，街邊的休息座椅旁點亮著藍色燈火，扭開一個開關就能直接獲得水流，換個方向扭開，水竟會變成熱的。

庇護地中心，與教堂相似又不同的白色殿堂靜靜矗立，外面的玻璃鏡上正跳出一行行文字，據說是用神奇的道具取代了希爾雅設置的水鏡。

獸人們看到了太多沒見過的東西，茫然又好奇，但他們單純的腦袋裏一點也沒有自己落後的認知，不停地哇哇驚嘆，湊在蒼婆婆身邊，期待著蒼婆婆允許自己也上去碰一碰試試看。

但……獸人們實在不是多麽有秩序的，充滿了小孩子心性。沒有允許，也有人悄悄伸手戳了戳路邊看到的神奇物品，但知道自己力氣太大，總是碰一下就嗖地收回，連手腳都盡可能放輕，避免碰壞它們。

好奇、勇氣和赤誠熱血仿佛天生伴隨著他們而生，即使艱難生活，也從不知道什麽叫怯懦。

這和曾經被堵在地下城裏逐漸變化了的矮人情感截然相反，在獸人們“參觀”時，沈迷打鐵的矮人對傻大個們十分青睞，差點拐幾個去打鐵。

隨著庇護地擴大，逐漸成為城中心組成部分之一的樹人伸展枝葉，為庇護地帶來區別於幽暗森林的陰涼。看到五大三粗卻躡手躡腳的毛茸茸們，瑟琳娜驚訝地睜大了眼。

短短幾秒鐘，她就反應過來，這不是森林裏又一次找到的發生異化的人，而是玩家們掛在嘴邊了好幾天的毛茸茸獸人們。

她不由得想起過去勇者們提起的稱號。

‘詩佩斯，將是一座開放的萬族之城！’

當時他們像只是開個玩笑，或者隨便吹牛，但在詩佩斯建成、隨著研發城市建設日新月異的今天，走在街道上的各種人群，都仿佛在證明勇者們的話。

瑟琳娜伸出樹枝，變成一只友好的手掌，“歡迎你們加入，獸人們。”

蒼婆婆對一路走來收到的善意有些怔楞，她看到了太多和獸人們相似的異類。她握住瑟琳娜的手，回了一個笑容。

庇護地南部出口被森林包圍，再次看到飛艇和類似地下城入口軌道的獸人們探頭探腦，對即將展開的旅程充滿好奇。

飛艇在不斷測試調整中，逐漸從研究所走向應用，而開辟出的詩佩斯-萊克頓之間的軌道，同樣能搭載著他們走出森林。

森林在車輪滾動中飛快落在後面，萊克頓高大的城墻已經遙遙在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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