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和平地對視。

或許只有艾譜莉單方面的和平。

她靜靜地欣賞傑森扭曲到猙獰的表情, 頗為無辜地眨眨眼睛。

傑森一字一頓從牙縫裏擠出單詞，“我有沒有小孩，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艾譜莉成熟地嘆了口氣, “這也不一定呢，說不定就是誰用你的基因克.隆了一個孩子, 這個人選挺多的吧。”

傑森發誓自己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居然有在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隨即黑臉道, “誰吃飽了撐著克.隆我這個無名小卒？”

他意有所指，“而且你太矮了，和我的基因不搭配。”

艾譜莉深沈地內涵，“你確定你小時候就很高了嗎？”

真是悲哀，這個家裏的所有男生小時候身高體重都是一副接近營養不良的樣子。迪克曾經辯解這是因為他們熬夜, 於是晚上很早就把艾譜莉塞回床上。

艾譜莉不多不少地透露出了一點信息，傑森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裏帶上打量和思索。

不遠處走來一個酒吧侍者，他低聲和傑森交談了幾句。傑森囑咐艾譜莉道, “你就坐在這裏，哪裏也別去。”

艾譜莉乖乖應下，“好。”

她看著傑森抓起放在座位上的夾克，被酒吧侍者領去了某扇門口。開門的一瞬間，艾譜莉看到了樓梯。

艾譜莉是知道傑森的習慣的。從英國回來後, 她對這方面的知識很感興趣。

傑森提到過購買軍.火的流程。如果只是幾樣東西，他會自己開車過來裝走。如果數量很多，他在看貨後會要求賣家把東西裝車，開到他指定的地點。

買車的錢也是會一並付的, 偶爾還會存在黑吃黑的情況, 直接打包走對方的武器庫。

她在座位上等了一會兒, 看見傑森兩手空空地回來。她們來時傑森騎的是機車，看樣子眼下是第二種情況。

“走吧，小鬼頭。”傑森整理了一下夾克，“我送你回家。”

“我在這裏沒有家。”艾譜莉說，“所以我要跟著你。”

她歪過頭，“你不會想把我扔在路上吧，把一個柔弱的、可憐的小女孩扔在路上？”

“柔弱可憐的小女孩不會跟著陌生人跑到酒吧來。”

“我們不是陌生人呀。”艾譜莉拽拽傑森的袖子，“摸摸你的心，有這個想法疼不疼？”

他們走出酒吧，傑森都要為艾譜莉叭叭不停的小嘴巴高看一眼，“你倒是挺能說的。”

“你想把我扔在這裏？”

“把你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艾譜莉感覺到他去意已決，從軍.火的數量上看，傑森接下來想做一件很危險的事，他不會讓艾譜莉跟在自己身後。

想明白其中的關鍵，艾譜莉迅速調整戰略，“那我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你會來幫我嗎？”

傑森看了一眼在他腿邊蹦噠不停的小胡蘿蔔，“你想要什麽？”

艾譜莉理直氣壯地伸手，“你的聯系方式。”

她對自己的親二叔毫不手軟，“還有，能不能借我一點錢，我之後會還的，我可以打欠條！”

傑森撇了撇嘴角，“你有手機嗎？”

“沒有，”艾譜莉不上套，“所以我可以用你借給我的錢去打公用電話。”

邏輯完整，有理有據。

傑森也不知道為什麽把一個突然纏上自己的小孩甩下會感到心虛。

她衣著幹凈合身，明顯不是街上的流浪兒，她可能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千金。但不管她是不是小千金，都不適合跟著傑森一起跑，她留在別的地方會更安全。

“行吧，”傑森報了一串號碼，“能記住嗎？”

艾譜莉懷疑道，“你可不可以打給我看看，我害怕你騙小孩。”

傑森在自己的錢包裏抽出必要的證件和一點零錢，直接把整個錢包大方地拋給艾譜莉，“我不騙身高一米以下的人。”

艾譜莉踮起腳尖，啪啪地拍胸口，“我已經有一米了，沒有人可以汙蔑我的身高！”

“行行行。”傑森妥協道，“不騙一米一以下的人。”

他長腿一邁，跨坐在機車上，“走吧，我送你。”

艾譜莉還有些猶豫，雖然她拿到了傑森的電話號碼和錢，但畢竟他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人。

剩下的人動向不明，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找到。

她磨磨蹭蹭半天，正要爬到機車後座上時，小女孩瞪大眼睛，在傑森要伸手把她拎上來前跳上來。

“我們走吧。”她的視線一直盯著某個方向。

傑森也朝那裏看了一眼，什麽都沒看到，只有幾近光禿禿的屋頂和破破爛爛的的廣告牌。

他給艾譜莉戴上安全頭盔，載著她一路駛向哥譚城郊，停在一處艾譜莉異常熟悉的地方。

傑森摘下頭盔，“你要是沒地方去，可以在這裏暫時借住一段時間，這裏的人很好，她們會收留你。”

艾譜莉呆滯地看著頭頂“瑪格達蕾娜孤兒院”的招牌，兜兜轉轉，回到最初的起點。

她瞇起眼睛，以反派角度打量傑森，考慮到親二叔請她吃了飯喝了可樂，還給艾譜莉發了零花錢。艾譜莉決定寬恕他的過失，她是一個仁慈的小女孩。

“謝謝你載我一程，”艾譜莉拍拍傑森的胳膊，“不要換號碼，我會聯系你的。”

她在孤兒院門口目送傑森遠去，回頭看了一眼瑪格達蕾娜孤兒院。

她知道她這時候進去，修女們肯定會收留她，沒準第一個晚上薇薇修女會來到她的床頭哄她睡覺，就像曾經的那個夜晚一樣。

艾譜莉始終對這裏心懷感激。她隔著鐵欄大門遠遠地看了一眼，幾位修女和小孩從宿舍大樓裏出來。

她趕在他們發現她之前退回去，頭也不回地朝城區跑。

艾譜莉一邊走，一邊仰頭留意那些高處，她暫時沒有想去的目的地，只是專註地搜尋自己的目標。

常見的捕獲地點在天臺上，艾譜莉在旅品店裏用傑森的錢買了一副望遠鏡，乘坐電梯跑上了附近最高建築的天臺上。

她墊腳趴在天臺邊緣，用望遠鏡到處看。

這是一個有效率的辦法，她不久後就在某個廣告牌後面看到了自己想要的。

艾譜莉思考了一下用快捷方法的可能性，她還沒有接受高空蕩躍的訓練，不管是從天臺上直接跑過去還是吸引註意力，都不安全。

她記好位置，又搭乘電梯下樓，在樓下買了一份快餐當做晚餐。

她提著紙袋和一杯可樂慢悠悠地搭電梯上樓。很幸運，天臺上的人還沒有走，她不需要再走一趟。

艾譜莉費力地踩著幾塊擂起來的磚頭，把披薩和可樂都擺在天臺的圍欄上。

她美滋滋地吃著披薩，時不時咕咚喝一大口可樂。

身邊的人影終於朝這裏看過來。

其實那也不是一個人影，正常人的身影是不會虛幻到能看見他身後的風景的。這個半透明的影子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藍色微光。

沒人能看見他，所以他幹脆肆無忌憚地躺在廣告牌的架子上，蕩著一條腿往下看，觀察路過的行人打發時間，反正也不用擔心摔下去。

艾譜莉在他的註視下吃完了一塊披薩，拿紙巾擦掉嘴角的醬汁。她端起可樂，又喝下一大口，滿足地露出幸福的表情。

身邊的人影再也忍不下去了，這份心他不得不操，“喝多了可樂對身體不好。”

他沒指望艾譜莉能聽到，畢竟他和正常的世界存在壁壘。艾譜莉幽幽嘆氣，“但是你也管不了我呀。”

她看著把自己嚇到摔下去，又狼狽地飄起來的人，又是一大口可樂下肚。

艾譜莉嘖嘖搖頭，“你看吧，你完全不能阻止我。”

迪克的表情可以用抽象派油畫來形容，“你能看到我？”

“為什麽不能？”艾譜莉湊近一點，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臂，手指從制服的影子裏穿過去。

她遺憾地收回手，“可以看到，但是不能碰到誒。”

迪克的嘴巴在此期間一直維持著合不攏的狀態，他往後退了幾步，不讓艾譜莉觸碰到自己。

“這對身體不好，”他強調道，“你是靈媒嗎，還是女巫？”

他明顯不認得艾譜莉，這讓小女孩不禁開始思考。

“我是靈能力者，你是鬼魂嗎，還是幽靈？”

這個幻境布置成這樣是有深意的，迪克和傑森一樣，是擁有“內在”的人——鬼，這證明韋恩大宅的所有成員可能都被拉進了幻境裏。

他們被修改了記憶。“艾譜莉”的存在被抹除，她又一次恢覆到孤立無援的狀態，她媽媽一定是這麽想的。

艾譜莉掂了掂口袋裏的錢包，很替她媽媽遺憾地搖搖頭。一些肌肉記憶是存在的，就像她爸爸這時候都不忘看著她不讓喝可樂。

迪克斟酌了一下，“我的情況比較覆雜，兩者都算？”

照這樣看，迪克是所有人中最方便行動的。他肯定不會每天都待在廣告牌下面發呆。

艾譜莉猜他已經去見過達米安或者布魯斯了。也就是說，他有這兩個人的位置。

靠她爸爸引路，艾譜莉可以少奮鬥十年。

艾譜莉思考的時候，迪克同樣也在打量她，他莫名覺得眼前的小女孩令他感到親近。

她很堅強，做得很好，需要一個鼓勵。

艾譜莉擡了擡頭，迪克正把手搭在她的頭頂。他輕輕地揉了揉，手指從艾譜莉身上穿透過去。

他不能附身這個女孩，這反而給了他們接觸的機會。

艾譜莉彎了彎眼睛，露出笑容，“作為獎勵。我可以再去買一杯飲料嗎，不喝可樂，草莓牛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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