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快遞車穿梭在倫敦的滾滾車流中。

再往後半條街, 距離快遞車不遠不近的位置，一輛破得十分拉風的勞斯萊斯拱在豪華跑車和尊貴越野之間, 大隱隱於市得很有個性。

艾譜莉和鮑夫坐在正副駕駛座, 系著安全帶。因為身高原因，艾譜莉去看快遞車的位置還要探起身子。

她的手捏住胸口的愛心項鏈，現在是紅燈, 路上的車輛都處於一個相對靜止的狀態。屬於艾譜莉精神的那只手悄悄探了出去，伸進快遞車的車廂裏。

熟悉的感受。被綁在椅子上酣睡的人就是趁他們不註意被人撿走的提姆。

那只精神力捏成的手戳戳提姆的臉, 在確認對方沒有任何精神上的損害, 僅僅只是受到了藥物影響。

她善解人意地糾結了一小會兒要不要打擾提姆難得的休息時間, 按照傑森的推測, 即使這時候提姆醒過來也沒有恢覆行動力。

更大的危機在暗處等著艾譜莉。

一曲愛爾蘭哨笛吹奏的小曲響起來, 艾譜莉渾身一抖，她乖巧地坐好，檢查了一遍安全帶是不是好好綁在自己身上。

做完這些, 她拿出手機，深呼吸接通電話, “早上好, 爸爸。”問候的聲音裏很有幾絲不易察覺的心虛。

“我想你的自動應答程序還沒有做到很人性化, 至少需要我的幫助, 是不是，格雷森女士？”

電話裏是迪克的聲音, 在艾譜莉聽來無疑是上帝從天國降下了她未來半個月都不會有汽水和小零食的旨意。

她抖了兩抖，繃緊聲音，“是提姆研發的。”

“哦, 提姆。”迪克嚼了嚼好弟弟的名字, “我就知道有他, 他當然是很樂意做這種事的。”

艾譜莉聽到迪克在那邊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她飛快低頭，“我錯了，爸爸，對不起。”

她小小聲道，“原諒我嘛。”

“你這個小滑頭，”迪克說，“工作還需改進，記得讓提姆給你把詞庫再填充一倍，程序現有的詞匯量太少了。”

艾譜莉一怔，她心底是有小小一塊地方以為迪克會大發雷霆的。

但身在外太空的義警顯然是嚇唬小女孩的成分更多，還有心情琢磨著回來以後要怎麽折騰自己的背叛者弟弟。

迪克輕咳一聲，“程序的源代碼，還在吧？”

艾譜莉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迪克暗示，“我幫你們修檢修檢。”

迪克的電腦水平很不錯，然而在這個家裏活躍在網絡世界頂峰的人是布魯斯、提姆和芭芭拉。

顯然，他在向艾譜莉索要賄賂。

艾譜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孩子的坦誠戰勝了對大人的無言以對，“你是不是想拿這個糊弄布魯斯。”

“不，”迪克沈痛道，“這種小東西根本對付不了他，我是拿來應付一些社交難題的。”

比方說找自己討債的弟弟和找自己討債的傑森。

艾譜莉沈聲，“我要這個月新出的雙莓口味汽水。”

“再加一箱牛奶，支持你的長高事業，祝你早日趕超達米安，怎麽樣？”

“成交。”艾譜莉重重點頭。

迪克含笑，“成交。”

紅燈轉綠，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車如同不同種類的蟲豸窸窸窣窣向前。搭載了提姆的快遞車即將轉向另一個路口。

鮑夫在艾譜莉和迪克通話的過程中一直在關註路況和上級的消息。

有一位偵探已經指出了人質們所在的地點很可能是移動車廂內，難點在於確認所有人質們的位置。

艾譜莉也分出了一只耳朵關註他們那邊的情況。她腦袋裏掠過一個很淺的念頭，在這方面她向來很謹慎。

她詢問了能想到的第一個能夠指引自己的人，“爸爸，要是我想做一件事，這件事對我沒什麽好處，但是可以幫到其他人，我該不該做這件事？”

迪克沈吟片刻。

他不傻，或者說，他就是這麽一路走過來的。

加上剛剛的通話裏沒有聽到傑森和提姆大呼小叫、相互諷刺的背景音，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艾譜莉他們遇到了麻煩。

但眼下幫助艾譜莉做出決策比了解發生了什麽更重要，他暗暗把兩個弟弟的名字記在黑名單上。

“要是等我再老一點，你來問我這個問題，我希望你不要管。”迪克輕輕笑了一下，“因為那時候我是一個偏執又多愁善感的中年人。”

艾譜莉隱約明白了什麽，她抿住嘴唇。

“現在我會說，保護好你自己，去做。”他的聲音很輕，每個字都充滿力度，“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有我給你兜底，我會處理好那些。”

“你不需要為自己做出任何一個正義的選擇而感到後悔。”他低低道，“明白了嗎，這就是格雷森。”

“我明白了。”艾譜莉堅定道，她很響亮地親了親手機，“謝謝爸爸，爸爸再見。”

說完這句，她無情地掛斷了電話，把還在耍帥的迪克拋在宇宙另一邊。

鮑夫抓緊機會開車跟了上去，艾譜莉握住愛心吊墜，“快遞車等會兒會開到河邊上，我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你跟上就好。”

“等等，”鮑夫奇怪道，“你怎麽知道別會往那邊開？”

艾譜莉老成地打起馬虎眼，“哎呀，很難解釋的，時間緊急，你趕緊追上去就是了。”

她閉上眼睛，這次從她身體裏延展出的不再是一只手，而是無數看不見的觸須。

那些觸須越過車流和房屋，從廣告牌裏鉆出來，卷到快遞車上。

車上有三個人，提姆、司機和負責看管的打手。看不見觸須探進了快遞車司機的腦子，熟練地在他的記憶裏翻動。

這些動作對於原本那只手來說，精細度太高，需要很長的準備時間。

對這些海藻般茂盛的觸須們來說，這只是多分出幾根觸須完成工作就能解決的問題。

像是有人卸下鐘表上的鏡片，輕巧撥動指針的走向。司機腦海中的念頭在他本人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改變了。

艾譜莉掌心的愛心吊墜開始發燙。

快遞車拐了一個彎，放棄了原本要轉向的大路，選擇了一條偏僻的小徑。

他的同伴打手暴躁道，“你走錯路了，白癡！”

司機對著吼罵回去，“我沒錯，就是這條路，白癡！”

鮑夫不敢置信地看著快遞車改變方向。他很清楚那條小徑的終點在哪裏，泰晤士河一個僻靜少人的河邊。

他控制不住自己，堪堪瞟了一眼艾譜莉，她還死死捏著那枚吊墜，冷靜道，“可以追上去了。”

這裏只有兩個人。艾譜莉可以暫時隱瞞是她動用能力讓司機改變了想法，只要她不說，鮑夫沒法察覺司機原本想去的位置不在河邊。

可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後續的行動裏，她的異常是絕對瞞不過鮑夫的。

沒關系，她早就不再是那個害怕能力暴露、受到他人排擠的小孩了。

——大不了，她做完這些後再把鮑夫的記憶修改掉。

觸須還在翻閱司機的記憶，綁架提姆的這夥恐.怖.分子很謹慎，每個參與任務的人只知道自己參與的一環。

司機除了知道自己要在哪個位置接到提姆，又要把提姆送去哪個位置外，對其他部分毫不知情。

艾譜莉皺皺眉，又去翻了打手的記憶。

這次她得到了驚喜，打手知道得更多。

這群恐.怖.分.子早就做好了超級英雄們會來插手的準備，這是一次獻祭般有去無回的行動，人質是他們代替超級英雄們用來處刑的道具。

十位人質會在倫敦埋好炸.藥的十個地標性建築裏被炸飛，按照打手知道的說法，這是為了報覆那些道貌岸然的超級英雄。

因為他們什麽也做不到，救不了該救的人。

而提姆被選擇好的處刑點正是位於泰晤士河畔的可口可樂倫敦之眼。

她把這些情報告訴了鮑夫，後者沒有表達對一個六歲孩子的不信任。

相反，他的手有些顫抖。

軍情七處剛剛傳達的情報裏，那位英倫赫赫有名的偵探推理出恐.怖.組.織會在各大地標性建築設立處刑點，他們找到的第一處處刑點在倫敦塔橋。

與忠厚老實的外表相反，鮑夫是一個非常能接受異常的男人，否則他不會和強尼成為長久的搭檔。

他反覆呼氣吐氣好幾次，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鎮定下來。

艾譜莉沒有看他，而是把頭扭到邊上去看窗外的風景。她手心吊墜的溫度還在持續上升，在寒冷的冬日，這份溫度有些燙手。

“你會向你的上級舉報我嗎？”她一邊問，一邊感受著鮑夫的情緒。

她不願意當一個多疑謹慎、反覆試探的小孩，這不討喜。

但是艾譜莉從小就深谙生存之道，她知道人心不會因自己的意志產生偏移。

這是代價。當她決定使用自己的超能力時，她就不再處於一個需要被人呵護的位置。

鮑夫不知道她想了多少，他只是目光偏移一瞬，手快地關閉了和軍情七處的聯絡。

這只是一種心理安慰，在艾譜莉開口前，那邊的通訊就掛斷了。

“這只是一些神奇道具的作用……嗯，對，就像棉.棒炸.彈一樣。”

鮑夫很是費了一番功夫，讓自己不要因為胡說八道而舌頭打結，“催眠噴霧……呃……空氣，氣體！對，催眠氣體之類的東西，和吐真劑類似。”

他強詞奪理，“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小朋友，配備這種東西很正常。”

他不是在哄騙艾譜莉。

艾譜莉突然臉上綻放出一個笑容，“對呀，這個東西很好用吧？”

她眨眨眼，藍眼睛從這兒轉到那兒，透露出一股壞勁，“我還有新奇用法，你想不想聽？”

鮑夫吞了口唾沫，他小聲道，“在那之前，你不覺得我們忘了點什麽嗎？”

艾譜莉楞住，她費力地回想，“有嗎？”吊墜、電話和她本人都在，“我們沒有忘記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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