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用顫抖的手撫摸過修補痕跡明顯的車門。

“小D，”他痛心疾首，“這是我剛買的車！”

達米安用最冷漠的表情最快地推卸責任，“喬修的。”

說得好像他自己沒有出力一樣。

“我就不計較你私自把我的車開走了。”迪克為可憐的車窗默哀，“你知道我剛得到她不到一周嗎？”

“你可以自己去換，”達米安坐在車庫的沙發上，喝從迪克冰箱裏翻出來的最後一瓶汽水，“或者直接買輛新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勤儉節約。”迪克心痛道。

達米安對哥哥浮誇的表演無動於衷。

他的手指敲著可樂的玻璃瓶，迪克的臉在他眼裏分解，變成皮肉與骨架。

為了最快速地記住一張臉，在整容和易容的情況下能辨認出來，他們學習過記憶骨相的技巧。

迪克的臉和女孩的臉愈發相似，相似到達米安無法否認他們之間存在血脈關鍵的程度。

他昨晚回哥譚蝙蝠洞，借用父親的設備給迪克和艾譜莉做親子鑒定。結果還沒出來，但達米安心中已隱隱明了。

艾譜莉為什麽會流落到孤兒院？

她身上隱藏了什麽秘密？

迪克是否知道，自己可能仍有血脈親人活著？

達米安把可樂瓶子放到桌上，“父親知道我的存在時，他是怎麽想的？”

迪克正試圖拯救自己剛買了五天的愛車，聽到這話一頓。

“小D，”他轉過來，“你和布魯斯吵架了嗎？”

“沒有。”達米安否認道，“我只是覺得他當時並沒有十分接受我。”

“這有點難解釋，”迪克放下手裏的小錘，“但他絕對、絕對沒有不接受你的意思。他只是沒有反應過來。”

達米安雙手插進外套口袋，“你不用安慰我，那時我對父親也不存在多少憧憬。”

他身邊的沙發上出現一個下陷，迪克坐在達米安旁邊，“你很清楚吧，我愛你，兄弟。布魯斯也是，我們都是。我們這個家族有自己表達感情的方式。”

達米安止住迪克想要給他一個抱抱的動作，“格雷森，如果你是父親，你會怎麽做？”

迪克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敏銳的人，達米安罕見的示弱蒙蔽了他，讓他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他認真地思考，“……我不知道。”

他給出答案，“我沒準備好成為一個父親。我不能確定我的孩子會不會從我身上繼承到那些不好的東西。”

“很難接受嗎？”

“不，”迪克沖達米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我怎麽會不高興世界上多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人？我會盡我所能做一個好父親，我只怕我做不到。”

達米安審視著自己的兄長，格裏森夫婦昨晚在警局拘留處自.殺，杜絕了他們調查的方向。

如果艾譜莉提供的線索是正確的，那他們面對的敵人將十分棘手。

等檢測結果出來，達米安沒有理由隱瞞迪克。

半晌，趕在迪克察覺到異樣前，達米安轉移了話題，“你還有錢修車嗎？”

“謝謝你關心我可憐的工資。”迪克勉強勾起嘴角，笑容和哭沒有兩樣。

哥譚警察局一早聯系了瓊斯女士，想領養艾譜莉的格裏森夫婦是一對偽造結婚證的騙子，他們希望孤兒院能協助調查，找到格裏森夫婦犯罪的證據。

警察來過後，瓊斯女士蒼白著臉色找到艾譜莉。她沒和艾譜莉說話，只摸摸艾譜莉的頭，在抽屜裏翻出一份布丁給艾譜莉。

“我能要兩個嗎？”艾譜莉問，“我想分給昨天送我回家的朋友。”

瓊斯女士給了艾譜莉三份布丁。艾譜莉帶著心愛的布丁去了學校。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她比上次更快找到在操場看臺最上層坐著的達米安。

對方好像是特意坐在那裏等她，對艾譜莉的到來沒有感到半分驚訝。

艾譜莉放了兩盒布丁在達米安手邊，“一盒是你的，一盒是喬納森的。”

孤兒院的布丁當然不是什麽名貴布丁，達米安基本沒怎麽吃過這種全是添加劑的雜牌零食。

“你是不是沒吃過好東西？”他嘴上嫌棄，跟著艾譜莉的動作撕開包裝。

“這個味道還可以。”艾譜莉想到達米安尊貴的韋恩少爺身份，又補了一句話，“我覺得味道可以。”

“你們在吃什麽？”喬納森在兩個人的肩膀間探出腦袋，他擡手就接住達米安扔過來的布丁，“哇，肯定是艾譜莉給的，謝謝！”

三個人並排坐在操場看臺的最頂層吃東西。

喬納森想起剛才聽到的消息，“小D，你爸爸今天下午要到西城學校來，你知道嗎？”

達米安一楞，隨即反應過來，父親打算親自過來，肯定是因為親子鑒定的結果出來了。

他對這個結果不意外，想到今晚回去肯定會有一場父子間的談話，心態居然頗有幾絲平和，“他來幹什麽？”

“聽說他是作為西城學校最大的資助者受到校方邀請過來演講。”喬納森說。

演講不過是一個幌子，過來看人恐怕才是真實目的。

艾譜莉不知道自己正處於漩渦的中心，她開開心心地吃完自己的那份布丁，為自己終於可以正常坐校車上下學開心。

學校專門空出臨近放學前的一個小時，讓哥譚知名企業家、慈善家韋恩老爺在大禮堂發表一些鼓勵學生的講話。

學生不需要到場，他們可以直接在教室裏看直播。艾譜莉坐在教室最後面，沒有趁老師不註意在後面偷偷寫作業。

韋恩老爺是資助她上學的人，她很給面子地認真聽韋恩老爺講完足足十五分鐘。

她仔細觀察了韋恩老爺的臉，他和達米安長相有幾分相似，只是膚色和面部輪廓稍有差異。

韋恩老爺給全校學生一人發了兩本筆記本和兩只鋼筆，附贈一塊下午茶小蛋糕和一盒牛奶。

小蛋糕味道很好，艾譜莉很滿足。

感謝達米安和喬納森，感謝韋恩老爺，讓她度過了快樂的一天。

她的快樂在放學後出現了一點疑惑的波折。一輛車攔在她前往校車車站的路上。

車內的父子互看一眼，一段無聲的眼神交鋒。

達米安不情不願地撇開眼睛，搖下車窗，對茫然的艾譜莉道，“上車，順路送你回去。”

“我可以搭校車。”艾譜莉感到一絲迷茫，幾次接觸下來，達米安不像是願意接送人回家的熱心腸。

達米安瞥了一眼端坐在駕駛座上的父親，重覆道，“正好順路。”

“好吧，”艾譜莉拉開後車門，“謝謝。”

達米安坐在副駕駛座，艾譜莉坐在後座。車上還有一個人，韋恩老爺在駕駛座，他居然親自開車接達米安放學。

對艾譜莉來說，那是天空缺失的一塊夜晚，因為黑暗掩蓋了太多東西，以至於她不能好好分辨其中的氣味。

他不像是身處人間，而是在地獄裏摳緊巖壁背負重物攀巖。

他的氣味中有很小一部分與達米安重合，更向艾譜莉印證了兩人的親子關系。

韋恩老爺放下手剎，車輛混在車流中開出去。

達米安在前面，不和艾譜莉搭話。艾譜莉有些坐立難安。

她後悔上車了，這會兒校車剛走，但她要是現在下車，還能趕上最後一班車。

“我知道大都會有一家很好吃的冰激淩店。”韋恩老爺像是在暗示達米安，又像是在暗示艾譜莉，“就在不遠。”

“我……”艾譜莉的嗡嗡被達米安蓋過去。

“我們可以給孤兒院的院長打電話，”他對艾譜莉說，“你就當是那塊甜得要死的布丁的回禮。”

可是那塊布丁明明是艾譜莉的謝禮，謝禮也需要回禮嗎？

前排的兩個人沒有打擾艾譜莉東想西想的小心思。方向盤握在韋恩老爺手裏，十幾分鐘後停在了一家冰激淩店門口。

艾譜莉把包放在車上，有些局促地下車。

這是一件有點不可思議的事，艾譜莉沒有吃過冰激淩。

以前是沒有機會，在孤兒院時是沒有條件。孤兒院的冰櫃裏儲存了正餐用的食材，修女們發放的小零食都是易於保存的那種。

艾譜莉一直只知道有一種叫“冰激淩”的甜點。

韋恩老爺把他們領到點餐臺，各種顏色的冰激淩裝在成排成行擺放的小鐵盒裏，有些上面被挖了一個深坑，有些只淺淺刮了幾勺。

達米安點了石榴、堅果和桃子口味的三球冰激淩。服務員很快把三個不同顏色的小球堆成碗裏的一座小山遞給他。

韋恩老爺點了開心果、雞蛋牛奶和藍莓三個口味。

只剩艾譜莉沒有選了。

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看起來似乎很好吃。艾譜莉看了一眼價目表，在最低端找到了最便宜的幾種口味，她選了其中一個，“我只要一個香蕉口味的冰激淩，謝謝。”

“香蕉、草莓和巧克力，麻煩給這個孩子各來一球。”韋恩老爺不緊不慢地開口。

他低頭看艾譜莉，“你只要一個，會讓我和達米安顯得很貪心，我們只是想多嘗兩種口味。”

這個理由沒有特別說服艾譜莉，但是散發甜蜜寒氣的冰激淩看上去太誘人了，艾譜莉欣然接受了這個理由。

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處卡座裏，艾譜莉小心翼翼地挖下第一勺，舔了舔。

她像一只撿到松果的小松鼠一樣亮起眼睛，三球普普通通的冰激淩仿佛是極難得的美味珍饈。

韋恩老爺盯著她的頭頂看了好一會兒，因為忙於埋頭苦吃，艾譜莉沒有發現他的目光。

“這附近還有一家不錯的餐館。”他突然說。

艾譜莉含著勺子擡頭，嘴巴努了努。

達米安如同一個綁匪冷酷道，“你已經上了賊船，最好的方法就是放棄，跟著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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