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牛大船上的那道身影依舊獨自站在船頭之上，威風凜凜、氣勢威嚴。

即使隔著老遠，即使李末不再註視那人，依舊能夠感覺到一股明顯的冰冷氣息從身後傳來，那人似乎是天生的王者之氣。

濃厚刺鼻的血腥之氣不斷的侵襲而來，比起之前紅島上死去的諸多之人還要恐怖幾分。

那些奔向夔牛大船，企圖抓住一線生機的幸存者已經全部死絕，化作冰冷的屍體，飄浮在海面之上，鮮血不斷從他們的軀體之中滲透而出。

方圓百丈之內的海域皆是變成了一片血紅之色，更濃郁，更淒厲。

而船頭的那道身影對此皆是視而不見，目光始終盯著遠方的那塊巨大荒石，確切的說是那荒石背後躲藏著的二人。

“他們...全死了？”

姜紅葉雖然沒有看到海灘之上的血腥場面，但是隱隱已是猜測到結果，只是她依舊平靜，平靜的有些寒意。

海灘上的一幕被李末盡收眼底，聽到姜紅葉出聲，李末默然點了點頭。

看著平靜的姜紅葉，李末愈發的疑惑了起來，一個對非陽境修士如此敬佩甚至震驚的女子，在面對著如此血腥的恐怖場景時，為何會波瀾不驚？

李末沒有去追問什麽，而是說道：“你應該知道一些關於這大船的事情吧？還有那船頭之人是誰？”

姜紅葉緊靠著荒石石壁，沈默了片刻，隨後螓首微點，說道：“你有沒有看到大船上那一根直沖天際的粗大桅桿？”

李末點頭，在之前的觀察之中，他的確看到了那一根整艘船上最為明顯的桅桿，甚至可以說是夔牛大船的標志了，比那神似夔牛的船頭還要明顯許多。

姜紅葉的神色微微暗淡了下去，她垂著玉首，開口道：“那是人頭柱，而夔牛大船在淵海之上橫行無忌，縱貫八方，其兇名與這人頭柱脫不了幹系。”

李末不知道什麽是人頭柱，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在之前的觀察中，他只能看到那粗大桅桿的輪廓，根本看不清其具體面貌。

若是李末知曉那所謂人頭柱是何物的話，恐怕即便是以他的心性，也會震驚一二。

那根粗大的桅桿上面，掛著密密麻麻的橢圓形痕跡，遠看似是瘢痕，近處仔細看才知道，那竟是一張張鑲嵌在柱子上的人臉。

每張人臉的相貌都不同，唯一的共同之處是都帶著極其痛苦的扭曲表情，那一根粗大的人頭柱上，有七百餘張人臉，看上去邪意盎然。

這些都是姜紅葉講給李末聽的，姜紅葉的聲音越來越弱，神色也是暗淡了許多。

李末看了他一眼，或許就連一直平靜的姜紅葉也會因為這兇名赫赫的人頭柱心生駭然的吧，可是很快李末便意識到他錯了，姜紅葉不是害怕，她那是深深的恨意。

“人頭柱是夔牛大船的統領立下的規矩，凡是在淵海之上的船只，無論是征戰之用，還是行海盜之舉，他們每擊敗一次大船，都會把船主的臉按在桅桿上，用特制的墨汁把他臨死前的驚恐表情拓在木頭上。”

“這些墨汁都是精心調制過的，可以把臉拓得栩栩如生，無論海水還是海風都無法使之褪色，人頭越多，說明這個大船的勢力越強大，淵海之上的船只之間，不用言語宣威，只要遠遠一看桅桿上的人頭數目，便知道誰強誰弱。”

姜紅葉低聲解說著，聲音在微微發顫。

李末一聽，微愕道：“按你之前所言，這夔牛大船已經擊敗了淵海之上的七百多艘大船了？”

姜紅葉卻是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雖然人頭柱的規矩是夔牛大船的統領立下的，這艘船上的人頭柱也是淵海上第一根人頭柱，但是那些人臉並不是擊敗大船得來的，而是他們洗劫了一座世外島嶼，將島上的人全部誅殺，整整七百三十六人，無一幸免，人頭柱上的那些人臉，便是島上的那些人。”

說到這裏，姜紅葉的臉色越發的陰翳了起來，那一對溫柔的雙眸此刻也是被寒意覆蓋，那是一種來自心底的深邃恨意。

“那座被覆滅的島嶼，名為蓬萊。”姜紅葉慢慢平覆著心情，說道。

“蓬萊島？”李末一驚，旋即想到了什麽，又說道，“據說蓬萊島上居住著一群世外高人，其中不乏修為高深之人，有驚世之偉力，沒想到竟是敵不過這一艘大船。”

“那人究竟強到什麽境界？”這個問題只是在李末心中想起，船頭之上的那道身影，又是何方神聖？

“你可看見那桅桿展開的船帆上有什麽圖案？”某個時刻，姜紅葉擡起了頭，她又變回了那個溫柔、平靜的女子，朝著李末問道。

“似乎是...一只...九個腦袋的蛇...”

李末此刻已是不想再探出頭去觀察那艘大船的情況，努力的回想著，終於是吞吞吐吐的說了出來。

姜紅葉輕點著玉首，向前踏出了一步，說道：“那是九首天王蛟，傳說中的兇獸。”

“在那遙遠的古神話之中，九首天王蛟只差一道雷劫便可蛻變成龍，成為天地間無敵的存在，而這九首天王蛟便是夔牛大船上那群人的信仰神靈，至今為止都沒有知道這群人究竟來自何方。”

“九首天王蛟？”李末又聽到了一個極為熟悉的名字，當下便是神色一沈，說道：“我想我應該知道他們來自哪裏了。”

“你知道？”姜紅葉視線一轉，緊盯著李末，甚至還有一些焦急。

李末默然點頭，說道：“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雖然是描繪的是對美好世界的期許，魚躍即可成龍，花開即是絢麗，但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再提到這兩句話，說的便是那黑焱獄。”

“大陸極南之地的黑焱獄？不是在二十年前便滅絕了嗎？”姜紅葉訝異，不禁睜大了雙眼，看向李末。

“滅絕？黑焱獄傳承千年，怎麽會在一夕之間便煙消雲散，那只不過是黑焱獄玩的把戲，他們的目的便是讓世人認為他們已經滅絕。”李末冷漠一笑，擡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似乎還氤氳著些許血霧。

“其實黑焱獄...”李末剛要繼續說下去，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之聲，雖然地面上都是泥沙，可是腳步聲卻異常的清晰有力，伴隨著腳步聲傳出的還有那一道低沈的吼聲，一股沈重的壓力隨之靠近。

“你們倆躲夠了沒有，還真當我們老大看不到你們？”

李末與姜紅葉對視了一眼，達成了某種默契，相視點頭，便是從荒石之後走了出來。

迎面走來的是二十多個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漢，大多數頭纏白巾，白巾之上畫著一只九個腦袋的蛇，與那船帆之上的圖案一模一樣，赫然便是那九首天王蛟。

正中一人身材異常高大，比起周圍之人都要高上一頭，那一只獨眼兇狠無比，這一夥人已經發現了他們，正朝這邊圍過來。

不過李末一眼便是看穿，此人不過是個小嘍啰，那道神秘偉岸的身影依舊立於夔牛大船的船頭，遙遙望著李末的方向。

“怕不怕？”李末忽視了迎面走來的二十多名大漢，深深的看了一眼遠方船頭上那人，沖著身旁的姜紅葉問道。

不出所料，姜紅葉始終保持著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似乎面對著這等危局，她還是有破局之法。

李末握著青烏劍，劍身震蕩，劍鋒凜然，劍吟呼嘯。

那聲音，仿佛來自上古，這是一柄古劍，一柄可穿梭歲月長河的遠古之劍。

無論是李末，還是青烏劍，都是散發著凜然的氣息。

那二十名大漢距離二人僅有數丈之遠，卻停住了腳步，顯然是李末令他們感覺到了危險之意。

“你們二人為何不上船？”為首的那獨眼龍大漢似乎有些懼怕李末，渾厚的聲音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不過在他的目光掠過姜紅葉的時候，卻是呆滯了下來，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淫穢的表情很快便在這二十多名大漢的臉上浮現而出。

姜紅葉嗤之以鼻，雖然上天賜予了她絕美的容顏，卻也帶來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小妞之前應該也是從船上下來的吧，怎麽都沒註意到，可惜了，可惜了...”

獨眼龍暫時忽略了李末與青烏劍的存在，看著姜紅葉，雙手摩挲著，露出淫穢的笑容，他的言語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陣哄笑。

姜紅葉眉頭一蹙，眼中厭惡之色更深，說道：“能不能替我殺了他們？”

這話是對今年說的，後者淡然點頭，道：“甚是樂意。”

話音剛剛落下，李末的腳底如生風一般，身形瞬間沖入了人群之中。

道道殘影穿梭其中，劍吟呼嘯而過，數道劍光閃過，在那群大漢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李末便是又回到了原地。

而那些大漢便在悄無聲息之中倒了下去，甚至連驚呼之聲都沒有，只有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還有脖子上的那一道致命劍痕。

“多謝。”姜紅葉淡聲道謝。

“殺這些人都是無用之舉，那位才是真正的厲害人物。”李末向夔牛大船的船頭望去，卻空空如也，那道神秘的身形不知在何時已經不見了。

“小心！”李末瞳孔驟然緊縮，神經瞬間緊繃。

他看不到人影，卻明顯的感覺到一股極端恐怖的壓力在朝著自己襲來。

青烏劍開始不斷地發出低鳴的劍吟之聲，那是大敵當前的淒厲劍吟。

是死亡之意，冰冷的殺意從四面八方席卷而開，一人之威懾，可堪萬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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