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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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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大結局(下) ◇

◎誰與我共賦一曲,嘆縹緲凡塵,天下長歌。◎

回廊外金黃色的秋菊, 一縷縷花瓣被雨水砸得不堪重負,飄然落下幾縷在秋風中打幾個轉,落在泥裏。

許安桐站在畫雨軒回廊裏, 望著秋雨連綿灰、蒙蒙的天際發呆。青綠色的房檐上滴下雨水在臺階上綻開,迸在他的碧色的袍子上, 打濕了一片。

墨染送來新遞上來的折子, 看見許安桐站在回廊裏吹著秋風,立即把折子放入書房, 從裏面拿出一個披風,來到許安桐身邊:“主子,入秋風涼,站在風口著了涼,娘娘又要責怪奴們不懂事了。”

許安桐回過神,睨了墨染一眼, 推開他遞來的披風, 轉身進了書房。

他繞到書桌前, 看見南境裴淵遞過來的請安折子,側目道:“我想在這裏休息一會, 你告訴他們不要隨便進來打擾。”

墨染把披風掛好,欠身應道:“是。”

墨染走了之後,許安桐無趣地翻著案牘上新呈上來的折子,問道:“何事?”

一個身影從大殿黑暗處走出來, 雙手呈著一把新鑄的劍, 放在了書桌上。

“許安歸到哪了?”許安桐擡眸盯著那把劍楞神。

一個低沈沙啞的聲音傳來:“已經進了許都,一進許都先去了安王妃養病的溫泉館。”

許安桐擡眸, 看向面前這個身著黑衣, 臉上纏著綁帶的男子:“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殿下言重了。”繃帶男子抱拳低頭, “殿下救命之恩,不敢不報。”

“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何須再提?”許安桐望著他,“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我,去過自己的生活?”

那繃帶男子似有不解:“自己的生活?”

許安桐點頭:“西域大漠瑰麗壯闊,駝鈴聲聲,載夢歸來。那本該是屬於你的地方,是你的鄉土,你……應該回到那裏開始新的生活。”

“我……”繃帶男子低下頭,“從未想過離開殿下。”

“不如從現在開始想想如何?”許安桐溫和地笑著,望著他。

“殿下,以後不需要我在殿下身旁做事了嗎?”繃帶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擡眸看向許安桐。

許安桐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是了,若許安桐當上了儲君,成為帝王,他替他做的那些骯臟的事情自然要永遠埋葬起來,不能為外人所道。

“殿下,可以賜我一死。”繃帶男子單膝跪下。

許安桐蹙眉:“怎麽?”

“我知道殿下很快就要繼承大統,我替殿下做的那些事,只能留在殿下身後見不得光的地方。我願意為殿下永久守住這個秘密,死人的嘴是最牢靠的。”繃帶男子抱拳,“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殿下給的,仇是殿下幫我報的,多活了這些年,只是為了能守護殿下。殿下既然不需要我了,那我便沒有活著的意義,請殿下賜我一死!”

許安桐搖頭,繞過去,把繃帶男子扶起來:“令桑。我從未把你當一個工具,你也不必自輕自賤。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只是你我緣盡於此。我感謝你這段時間為我做的事,只是……以後……我不需要了。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你回西域做點小買賣也好,娶妻生子也好,有一個家,便有了歸宿。”

令桑低頭,沈默不語。

許安桐道:“今晚,你再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吧。做完之後,你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令桑在許安桐身邊這麽多年,知道他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他的內心遠比他給人的感覺要更加堅韌。

若他一旦下定了決定,那便是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令桑敬佩許安桐的德行。

曾經他就是西神佛國政局裏的一顆棋子。主子用得到時候,就培養他成為一個殺手,用不到他的時候就要殺了他,讓他永遠的保守秘密。

許安桐在沙漠裏救了他,給他住處,給他吃喝,幫他養傷。養好之後,許安桐就給了他一些銀子,讓他獨自謀生去。

他從來都是聽命令生活的人,若是沒了命令,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不接許安桐的銀子,只是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許安桐去哪裏,他就跟去哪裏。許安桐被人刁難,他便替許安桐出頭把那人打一頓。

許安桐終於明白,他只是想跟著他。

許安桐比他之前的主子要好太多了,許安桐吃什麽就會給他吃什麽。許安桐住什麽樣的屋子,就會給他安排什麽樣的屋子。不虐待,不打罵,也不會命令他做任何事。

於是他開始學著在許安桐的院子裏幫他掃掃院子,擦擦桌子,端茶遞水。看見許安桐的妻子搬不動東西,就主動去幫她幹重活。

他跟著許安桐一起從西域遷升到江南,看著他經歷喪妻之痛,看著他游歷山水,看著他費盡心機制作那副山河圖,跟著他日夜兼程從江南回到許都。

他才知道,原來他是一個帝國皇子。

從他給他下達第一個命令開始,他就已經想好了自己最終的歸宿——

前半生,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成為一顆棋子,盲從地活著。

後半生,他自己選擇成為一把利劍,清醒地活著。

而今主人不要他了,卻也不想讓他死。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讓他海角天涯。

他的主子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至今他都參不透。

“是。”

令桑跪下,按照東陵的禮制,向著許安桐行三拜九叩的大禮。

他以為他的後半生,會埋葬在皇宮哪一處泥土裏,不被任何人知道。可在許安桐眼裏,他的後半生應該與常人無異。

令桑叩完頭,站起身,領了命,收下許安桐給他的一沓銀票,攀上了房檐。

在屋檐上奔跑的時候,他回眸看去,只見窗欞古舊,被雨水打濕了窗邊,泛著枯紅的顏色。窗欞中那人的衣角剛剛從他視野中消失。

許安桐坐回書房,研磨提筆。

聽著窗外細雨敲打屋檐,看著掌燈內官把畫雨軒點的明亮,聽見內官們一聲聲低聲喚到:“安王殿下。”

他才擡起頭,望向門口。

許安歸從外面進來,身著一身絳藍色的金龍錦服,頭上沒有冠,因為他頭發太短,帶不起冠。

他瘦了。

許安桐望著許安歸,心裏這樣想著。

“拜見,兄長。”許安歸抱拳,微微欠身,向著許安桐一禮。

許安桐坐在太師椅上望著許安歸,久久不語。

兩人就這麽無聲地對望著。

在許安歸心裏,坐在那裏的那個男子,依然是他的兄長。

若是可以,他不想與他刀劍相向。

“兄長,我今日來……是想請兄長放過我。”許安歸垂目頷首,態度謙卑,“我可以什麽都不要,隱世而居。兄長可以對外宣稱我身受重傷,回許都之後不治身亡。我可以什麽都不要……只希望,兄長可以看在我們兄弟情分上,讓我……”

“若我不答應呢?你會殺了我嗎?”許安桐淡然開口,燭火中他狹長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情緒。

許安歸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麽問題。

他蹙起眉,緩聲道:“兄長,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在我們……”

錚然一聲長劍出鞘,一道白光宛若閃電一般直接劈向許安歸,許安歸條件反射一般廣袖從腰上一抹,飄渺劍攔腰而出,叮的一聲,格住了那道白光。

白光之後,許安桐漆黑的眸子緩緩擡起,他眼中無欲無求,手上力氣絲毫不減。

許安歸手中是軟劍,不能與許安桐的硬碰硬,他一腳踹在許安桐肚子上,整個人向後滑出去一丈。

許安桐肚子吃力,後退幾步,穩住身形,看向許安歸:“你明知道進宮必須卸兵器卻還是帶著劍來了,其實你從心裏也沒覺得我會放過你罷?即使如此,又何須來跟我多費口舌?”

許安歸沒想到許安桐下手如此果決,他的月芒劍已經被宮門門房收走,淩樂怕他出事才把自己的飄渺劍給了他。

果不其然,這劍到底還是拔了出來。

一旦拔劍,什麽言語都會變得蒼白無力。

他與許安桐到底還是走到了刀劍相向的這一步。

許安歸沈下心來,聽著周圍的動靜。入夜皇宮裏靜得很,除了屋外秋雨砸在屋檐上的聲音,周圍便都是雜亂無章的呼吸聲。

許安桐發覺不對,冷聲問道:“你……不對,是秋薄帶回來的三千禦林軍已經把整個皇城裏的禦林軍給控制住了?”

許安歸不說話,只是橫劍在前,盯著許安桐,小心翼翼地戒備著許安桐的動作。許安桐的劍法雖然不如他在戰場與江湖中經歷過磨練,可許安歸此時戰意不強,在對陣中就已經輸了八成,他不想殺許安桐。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動過殺他的念頭。

他已經把他所有的請求放在了他的面前,可他依然不依不饒。

許安歸沒有辦法,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許安桐會不同意,一定要與他廝殺,一定要有一個人死。

許安桐望著許安歸,他太了解這個弟弟了。

自小在他面前就是一副恭敬的模樣,事事想著,事事護著他。先帝賜給他什麽東西,他都會拿來與他分享。

這皇位若是他要,許安歸一定會給。

許安桐知道他為什麽會如此低聲下氣地來求他放過他。

因為他從始至終都不適合當一個帝王,他心中有太多的情,讓他無法在這種不需要感情的皇宮裏生存下去。

他扣下薛燦,是想斬斷他的愛情。他扣下賢妃,是想斬斷他的親情,他讓自己變得心狠手辣,是想讓他也跟自己一樣,學會在這堵墻裏的生存之道。

可是他這樣低聲下氣地來求他了,那就意味著許安歸不想斬斷這一切。

他不適合當一個帝王,他有太多的牽絆。

“殿下!殿下!禦林軍……”

墨染破門而入,看見許安桐與許安歸執劍對峙,還沒回過神來,許安歸已經掠了過來,一劍劃在墨染的脖子上,割斷他的氣管,轉身捂著他的嘴,摟著他把他放在地上。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許安桐連動作都沒有看清楚,墨染已經成了一具死屍。

許安桐想也不想,趁著許安歸放下墨染,雙手無閑的時候,一劍刺去!

“許安歸!”

季涼嚇得臉色鐵青從軟塌上坐了起來,月卿立即端著一碗藥從面進來,看著季涼滿臉驚汗,問道:“做噩夢了?”

季涼還沒回過神來,睫毛上掛著一滴淚,呼吸有那麽一瞬間停了,好一會才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

季涼拉住月卿的胳膊:“這是哪裏?”

“沁春城。”月卿道,“我們快回暮雲峰了。”

“許安歸回去多久了?”季涼摁住自己的額頭,低燒沒退,可南方溫暖,她的腿沒有那麽笨重了。

“我們分開有十幾日了。”月卿回答。

“十幾日了……”

季涼喃喃自語,望著窗外繁星,連日的昏睡讓她在清醒的時候腦子變得更加靈活,之前一直連不起來的許多事情在這一刻變得清晰。

二月份許安歸從猴山校場出來,被攔路截殺,淩樂追去,那人用了西域之術***……

巖州城之戰,秋薄又點了三千人前來押送……

薛燦……賢妃……寧遠商號……許景摯……

清王大婚……

難道是?!

季涼忽然想明白了什麽,頭太疼,她不得不躺了下去,月卿配的藥,太容易犯困,喝下沒多久,眼睛便又睜不開,人沈沈得睡了過去。

許安歸還沒有明白眼前這一切是怎麽回事,許安桐就跪坐在他的面前,嘴角流下了鮮血。

許安歸手上的飄渺劍深入許安桐的左側肚子,許安桐手上那把劍尖雖然抵著許安歸的肩膀,卻沒有刺下去,許安桐手上的劍比之前斷了一截,在刺到他一瞬間,劍身往回縮了一寸!

這是……用西域之術打造的劍?!

許安歸以為只要劍抵在前,就可以逼許安桐後後撤,不曾想,許安桐卻抱了必死的心思,在這裏等著他。

許安桐自己撞向他手中利劍的時候,許安歸看見了許安桐的臉上有無數芳華瞬間綻放。

許安桐的臉,幹凈得像十多年前,他們結伴而行,踏春時看見的梨花一般純雅。

他們一起坐在如雪一般的梨花之下,望著山巒起伏。

許安桐雙手做成喇叭的形狀,放在嘴邊沖著山河大喊:“東陵的山河江海——這是我弟弟,許安歸!我要跟所有山河起誓!我要保護著他,要讓他幸福,要讓他一輩子都快樂的生活——”

許安歸也學著兄長的樣子,用自己稚嫩的聲音喊道:“我——許安歸,要一直一直賴在兄長身邊——讓他保護我——”

山河江海仿佛是在回應他們一般,把他們的話重覆了一萬遍,層層疊疊。

許安歸瞳孔微縮,眼眸裏全是淚水,淚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發抖的手上,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

他顫聲問道:“為什麽?兄長!我們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許安桐捂住肚子上傷口,笑得淒涼:“因為我必須留給你一個清平盛世啊……”

望著許安桐人畜無害的笑容,許安歸再也握不住劍,松了手,他上前扶住許安桐的肩膀。

許安桐從衣袖中拿出一沓紙,塞到許安歸的懷裏:“明日拿著這些東西,去朝堂,公布天下。”

許安歸顫顫巍巍地展開手中的一沓紙,只見上面用各種字體、筆跡書寫著各種謀反之語。

許安桐盤腿坐下,深吸了一口氣,道:“用這些東西,給朝東門的那些軍門翻案罷……軍門與朝廷相互憎惡的太久了,他們需要一個理由冰釋前嫌……我、我不在乎我死後身後清譽,我只希望東陵萬世昌盛。軍門與朝廷不合,不是長久之計……”

“哥,你等我,我現在就去找禦醫!”許安歸不管什麽冰釋前嫌,他只要許安桐活著。

許安桐一把拉住許安歸,不讓他走,輕輕搖頭輕笑:“沒用的,我求生欲太弱,救不活的。我自己選的位置,不可能救活的。清雅死了之後,我一直在想活著的意義。我覺得這個世界沒了她,什麽事情都變得無趣。死了也好,我去找她,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跟她說……”

許安歸眼睛酸脹,不敢再哭。

“我不喜歡秋菊,我死後,不要再我陵墓前放菊花。如果可以,每一年折一只梨花送給我便好。”許安桐望向窗外,“我也不喜歡下雨……從天鑒院出來的大雨,讓我不快樂。”

許安歸看著許安桐唇角鮮血越來越多,心痛不已,想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死後,不要對解家與惠妃留情……”許安桐額頭滿是汗珠,“解家野心太大,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傀儡皇帝。他們想要成為東陵最大的外戚,只有我死……解家才能連根拔起……”

許安桐撐不住了,身子一歪,許安歸上前一步,把許安桐摟在懷裏。

許安桐抓著他的衣袖:“別哭了……這天下,交給你,你再這般哭成這樣,讓別人看去了,多不好……”

許安歸立即擦了擦眼淚,繼續望著許安桐。

許安桐輕笑:“我還有一事,要你幫我去做……我的清王妃……幫我替她做個新身份,給她一筆錢,讓她自己出去闖蕩吧。”

“母親我已經接了出去,由李心菀幫我照看……”

“郭家前些時候,我已經貶謫出京……無論郭家當年做了什麽,他們都是國之砥柱……把他們外放,是敲打……你再把他們召回來是恩澤……恩威並施,他們就會更加勤謹……”

“李涵升不升尚書令……這事你自己拿主意……”

許安桐不放心一直在許安歸耳邊喋喋不休,窗外秋雨減弱,烏雲退去,月光初現,許安桐瞳孔渙散,已經看不清天上的月了。

“是我讓你在巖州城經歷了苦戰……可沒有那一次苦戰,新一代的軍門永遠都站不起來……我相信你,從始至終都相信你們……”他手從許安歸衣袖上滑下,輕聲道,“對不起……安歸,原諒我這麽私自的離去……”

“哥——”許安歸丟了那一沓信紙,抱住許安桐放聲大哭。

滿地的白紙,好似皚皚白雪一般,淒涼了整個畫雨軒。

許安歸擡頭,望向這如詩如畫的滿園秋景,好似看見一個清雅風流的少年,捏雨為畫,捏葉為筆,對天彈曲,對影成雙。

那少年回眸,天地神采盡收眼中。

那少年轉身,周遭大亮。

少年負手前行,右手執筆,左手拿畫卷,一步一步走向蒼穹雲海,隱沒在雨簾之中,再也不見。

秋薄從外面進來的時候,許安歸已經枯坐了兩個時辰。

他看見許安歸面無表情地抱著許安桐涼透了的屍體,不敢說話,也不敢勸,只能又退了出去,直奔天鑒院把許景摯請了過來。

許景摯進來看見滿地的信紙沾著許安桐的鮮血,宛若早來的一場雪,把他整個人都埋葬了起來。

許景摯走過去,扶住許安歸的肩膀道:“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安桐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東陵的未來。我們不能在這裏功虧一簣。”

“你參與了多少?”許安歸側目睨著許景摯。

“全部……”許景摯低下頭,“太子的事情、趙皇後的事情、寧遠商號的事情都是我告訴他的……我們一起營造了一個把你逼上絕路的假象,就是為了現在這局面。你只要拿著許安桐仿照那些死在朝東門裏的將軍筆跡寫的書信,就可以重啟朝東門事件,徹底讓朝廷與整個軍門之間重歸於好。”

“父皇的病呢?”許安歸又問。

許景摯回道:“皇兄病情一日勝過一日,他早就沒有精力主理朝政。我前些時日一直在勸說皇兄退位養病,最後皇兄答應了。”

“所以你們倆謀劃了這一切,獨獨瞞了我?!”許安歸猛然回眸,盯著許景摯。

許景摯頷首不敢看許安歸。

許安歸沈默許久,倏地站起身,抱著許安桐的屍首,向殿外走去:“既然你這麽有本事,後面的事,你來處理。”

許景摯楞楞地望著許安歸的背影消失,才回過味來。

許安歸所說的後面的事,包括皇位。

十日後,東陵帝從昏迷中醒來,手寫退位詔書傳皇位與自己的十六弟許景摯。

永承九年十一月十五日舉行隆重的登基大典。

許景摯手拿皇兄許景乾傳位昭書,祭祀天地,改元,永延,自此之後開辟東陵歷史之上最鼎盛,最強大,也是最富饒的永延盛世。

正午,許景摯穿著金色袞服,從皇城正門而入,踏著白玉雲階,一步一步蹬上議政大殿,走向了那個萬眾矚目黃金寶座。

他轉過身,冠上流珠明明晃晃,遮蔽了大殿門口之外明陽。

滿朝文武,俯身跪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景摯坐在大殿之上,伸手長吟:“平身——”

又是一年春華來,暮雲峰上草長鶯飛。

季涼坐在搖椅上躲在樹下納涼,忽然覺得自己鼻尖一陣瘙癢。她睜開眼,看見許安歸手上拿著一只狗尾巴草,笑盈盈地望著她。

“討厭!”

季涼輕喝一聲,沒有睡夠,轉身還想繼續睡,許安歸卻不讓她繼續睡,蹲在她的搖椅邊,道:“我今日在廚房裏燉了一下午的雞湯,剛嘗過了,味道正好!我端一碗來你嘗嘗?”

“真的好喝?”季涼將信將疑。

許安歸道:“當然!”

季涼這才從搖椅上坐起來,伸手做出一副要抱的姿勢。

許安歸心領神會地走過去,熟練地一只手扶著她的背,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把她從搖椅上抱起來。

他太用力,嚇得季涼連忙抱住了他的脖子,嗔怪道:“你慢點!我還沒過三個月!”

“是是是!”許安歸連忙賠不是,小心翼翼地抱著季涼朝屋裏走,“真的有兩個多月了?怎麽抱你還沒覺得重?”

“哪有那麽快。”季涼摟著許安歸的脖子,爬到他耳邊,輕聲道,“月卿有獨門訣竅,幫我摸過脈了,她說我肚子裏有兩個……”

“當真?!”許安歸把季涼放在椅子上,蹲下去摸季涼的肚子,“有兩個?都是女孩?”

“男女怎麽摸的出來?”季涼笑他,他卻不在意,把臉貼在季涼平平的肚子上,“不管,我就要女孩。”

“公子,許都的消息。”門外有小廝說話的聲音。

許安歸與季涼皆是一楞,半晌之後許安歸起身去取信進來,把信遞給季涼。

季涼看信封:“寒掌事的信。”

許安歸沒有停頓,已經進了裏屋盛湯。

這幾個月來,許安歸就跟忘記了自己身份一般,在暮雲峰上逍遙快活。許都的事情問都不問。

季涼知道他心裏一直對許都的事情耿耿於懷,便也不強求他。

藏息閣的一切事物季涼已經全權交給方平與寒期起打理,不為她收集情報,藏息閣成為江湖組織自負盈虧。

她拆開信,只見裏面寫了這幾個月自許景摯登基以來外面發生的大事——

許景摯上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三司會審重啟朝東門事件,大赦朝東門軍門之後,去了他們的通緝。

第二件事便是厚葬許安桐夫婦入皇陵。

許景摯對外昭告天下,許安桐雖然仿寫各個將軍的筆跡挑起軍門與朝廷之爭,可在巖州之難的時候他憑一己之力穩定朝廷,全力支持北境戰事,解決南方幾百萬流民吃飯問題,功在千秋。

不可因一件事而廢其功績。

許安桐死後,李心菀悲痛欲絕,當即撞死在許安桐靈堂之上。後由黑市的人去換了屍首,把李心菀送出許都。

寒期起這封信寫得很長,季涼看這裏的時候,許安歸已經端著雞湯從裏面出來,來到她的面前,幫她吹涼。

“許景摯厚葬了你兄長……你母親在大相國寺邊上的乾靜庵出家了。”

“嗯。”許安歸應了一聲。

“許景摯召回了郭懷稟,郭睿明,升了李涵為尚書令……哦,封了陳平為鎮北將軍,統領北境軍。”

“張嘴。”許安歸把一勺送到季涼嘴邊,季涼張嘴喝下,又道,“你父親自從去了別宮養病,身子一日強過一日,似有好轉。鄒慶跟過去伺候的,很是妥帖。”

許安歸沒有應聲,但是在仔細聽著。

季涼看了一會又道:“解家滿門抄斬,惠妃自戕……趙皇後遷出後宮,跟著你父親一起去了別宮……”

“別再看了。”許安歸不耐煩地把季涼的手中的信搶過來,丟在桌上,“自己喝。”

季涼接過湯碗,問道:“真的不想回許都了?”

“皇叔那個人,無牽無掛,足智多謀,不用你我替他操心。他瞞著我,與父皇、兄長謀劃了整件事,把整件事都做得嚴絲合縫,可見是個當大任的。”許安歸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暮雲峰青山白雪,沈默了許久才回眸,看向季涼,“我想給我們的孩子取名字。”

季涼喝了一大口點頭問道:“想好了?”

“北寰舞,舞樂的舞,北寰言,言論的言。”許安歸問道,“如何?”

“言、午……許。舞取午的諧音。”季涼摸著自己的肚子,“你是不想他們落入無謂的紛爭,才希望他們跟我姓的嗎?”

許安歸看向遠山:“皇族的身份太重,我希望他們安康,快樂。”

“你說你的外祖父願意來暮雲峰小住嗎?”季涼問道。

“若是來教舞兒與言兒,自然是願意的。”

“那就好……我想吃山上的春筍了……”

“我現在去采。”

“還想吃兔肉。”

“嗯。”

“還想吃酸梅……”

“好。”

許安歸一一記下,走過去,輕啄季涼的額頭:“等我回來。”

季涼貼上去輕啄許安歸的唇:“等你回來。”

季涼指了指旁邊的琴:“我想彈。”

許安歸把她抱起,放在琴邊,幫她蓋好腿,便背上竹籃,去挖筍。

身後有琴音飄散在谷間,似山語低吟——

昔年鐵馬歸來,不及城門之下,滔天怒火。

千萬將領,化作悲涼血影,葬於雪爾,魂無歸處。

萬城靜肅無語,黎民奈何殤秋?

是家國天下之錯,還是萬世蒼生之過?

一個血染江山的執念,一個氣闊蒼野的期望。

八年之期歸來,立於暮雲青山,俯瞰山河表裏,一瞥亂世權謀。

待萬聖歸一,江山永寂,繁華落世,春雪消融。

誰與我共賦一曲,嘆縹緲凡塵,天下長歌?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啊~終於結束了!

連載了8個月,125W字,沒有斷更,沒有爛尾,終於到了尾聲。

感謝一路陪伴我的你們。

最後如果覺得寫得還不錯,坑品還好,求一波作者收藏,求一波新文預收,進入作者專欄,點擊《小盲妻》收藏。

到這裏就結束了,東陵系列所有的番外我都放到《東陵簡章》裏面寫。

我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跟你們說,跳轉《東陵簡章》去看看這本書的《後記》吧。

我們來聊一聊跟作品有關的話題。

比心。

一定要看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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