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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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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峙◎

裴淵見許安歸不想說話, 似乎非常疲倦的樣子,不好打擾,便壓低了聲音問百曉:“百軍師, 殿下這是何意?”

百曉亦是搖頭,裴淵一行將領們沈默了下來。

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死亡氣息在蔓延, 那仿佛是遇春準備抽出的新芽, 在一場倒春寒之後全部都被凍成冰晶,表面依然翠綠喜人, 其實內裏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氣。

忽然有腳步聲傳來,那聲音輕緩而穩重,徐徐盈盈。

眾人的目光向牢房門口的看去,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身後跟著一個隨從,手上拎著一個很大的包裹, 在許安歸的牢房門口停了下來。

從百曉這裏看去, 那人竟然有著不輸許安歸的容顏, 迎著地牢裏唯一昏黃的火光,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

許安歸睜開眼睛, 看見眼前這個溫暖之神,似有些哽咽,喉嚨裏有什麽東西堵住,讓他無法發聲。

那白衣男子看向身後的衙差, 而後如暖玉一般的聲音在地牢裏回響:“有勞了。”

那衙差很是殷勤上前把左右兩邊的房門打開, 然後退了出去。

白衣男子從隨從手中拿出一張毯子:“你去分給他們吧。”

隨從聽了吩咐,去另外一邊把手中的包裹打開, 把裏面其他的毯子分給了百曉與裴淵幾個人。

許安歸坐直了身子, 想要起身, 白衣男子跨過門欄,伸手示意他不用起來,然後走過去,蹲下把手中的毯子蓋在了許安歸的身上:“地牢濕寒。”

許安歸眼瞼泛紅,艱難一語:“……兄長。”

百曉聽見許安歸喚這位白衣男子兄長,立即就知道了這人的身份,連忙抱拳:“多清王殿下照拂。”

許安桐回過頭,微微一笑,又收斂了笑意看向許安歸,嚴肅道:“太子行事迅捷,明日便是三司會審。”

許安歸點頭:“嗯,知道了。”

許安桐盯著許安歸許久,站起身來:“你……多加小心。”

許安歸輕輕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許安桐也不再多話,彎身出了牢房,看百曉與裴淵他們一身血漬單薄的衣服,輕聲道:“你們受苦了。”

不等百曉他們做出反應,許安桐已經消失在燭火之後。

百曉與裴淵幾個人面面相覷。

他們以為在這個時間點看見四皇子許安桐來地牢探監,事情會有什麽轉機。不想許安桐真的只是來送了幾件毛毯,供他們禦寒,便這樣走了。

而他們的主子許安歸,則是靠著墻壁,蓋著毛毯,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

即便是百曉跟在許安歸身邊的多年,也弄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了。

這一夜,除了許安歸,其他人皆是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獄卒便送來了早膳。

一碗清粥,一個白面饅頭。放在牢籠外面,便走了。

許安歸睜眼,看了看這些東西,不由得一笑:“刑部大牢居然還有這麽幹凈的飯。”

百曉聽了連忙攔住身邊的人進食,他把東西放了回去,搖了搖頭。

裴淵有些猶疑地看向許安歸,他這才發現,從許安歸進入牢房開始,無論是水還是食物,他一概都沒碰過。

此時此刻許安歸的嘴唇上有些許瀝幹的皮,嘴皮邊的臉色,比昨日看見的還要蒼白。

裴淵蹙眉,低聲問百曉:“百軍師,殿下是不是還未病愈?臉色不太好。”

百曉望向許安歸,蹙眉許久,搖頭道:“我也不知,大約是日夜兼程的趕回來累的。”

三司會審定在辰時。

審案照例是在大理寺的麗景門進行。

許安歸與百曉他們到的時候,正堂之上坐著的是許安澤,左手坐的是大理寺卿湯邢,右手是監察審案的刑部尚書盛明州與禦史大夫江元良。東陵帝派了鄒慶來聽審。

武將跪拜,百曉站禮。

許安歸掃了一眼,只是屈身拜了許安澤。鄒慶、大理寺卿、刑部尚書與禦史大夫皆是起座,向許安歸行禮。

而後便撤去了椅子,皆站著審問。

無論許安歸要以什麽罪行論處,他都是東陵六皇子。沒有東陵帝的下詔書奪去皇子的身份貶為庶人,哪怕是他身陷囹圄,他的身份依然尊貴。

行禮之後,大理寺卿看向許安澤:“既然太子殿下坐鎮,這話就由太子殿下問吧。”

許安澤當然知道湯邢這個老狐貍的心思,也不追究。

自從昨天他親手逮捕了許安歸,回稟了東陵帝之後,他便興奮得一夜未眠。這八年他無時不刻不想著制許安歸與死地。

奈何許安歸命大,征戰北境沙場八年,雖有負傷,可從未危及性命。雖然收回兵權是許安澤的當務之急,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對付許安歸的熱情。

許安澤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六弟,你為何會如此做?”

許安歸擡眸:“不知我做了何事,要太子哥哥如此興師動眾?”

許安澤大驚,示意身邊的徐清把這些時日大理寺整理的東西給許安歸拿了過去。

許安歸接過來,翻閱了一番,深深一哂,回望向許安澤:“這是何意?”

許安澤道:“北境屯兵之事,你認不認?”

許安歸回:“兵部造過冊,是陛下應允的。”

許安澤笑:“陛下只是應允你擴編,可沒有想過你擴編的那八千人,是收入自己麾下,從你那裏出單獨出糧餉。”

許安歸斂了目光,不再回話,仿佛是默認了一般。

許安澤只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必要乘勝追擊,他又問道:“南境軍營,你為何又無故消失?為何在你消失之後就立即有北境兵器被秘密送入許都?本應該在南境奮勇殺敵的你,為何昨日忽然出現在許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手握兵權,就可以心存覬覦,幹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許安歸眼瞼微瞇,他只是直直地盯著許安澤,不作任何辯解。

許安澤只道是許安歸無法自圓其說,撩起手邊的驚堂木“啪”的一聲拍了下去。驚得在場的人,皆是一楞。

“殿下……”百曉蹙眉,望向許安歸想要說什麽。

許安歸微微側目,用眼神阻止了百曉。百曉有一股子辯解的話窩在胸口,無法吐出,不由得有些洩氣地低下了頭。

許安歸靜靜地望向許安澤:“太子殿下這是要給我定罪了?”

許安澤演出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六弟,你太讓我失望了。陛下與我如此信任你,不像你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可知道陛下為了這事,頭疾更甚!”

許安歸看向鄒慶。

只見鄒慶微微地點了點頭,證實了東陵帝頭疾嚴重的事情。

許安澤環望向站在周圍的三司主審官,問道:“東陵國法,有意圖謀反者該當何罪?”

大理寺卿蹙眉一言不發,刑部尚書盛明州作揖回道:“斬立決。”

許安澤又把目光落回許安歸的身上,朗聲道:“六弟,你自己寫下罪狀,求父親原諒你罷!”

說罷,徐清便把筆墨紙硯拿到了許安歸的面前,許安歸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那些筆墨紙硯,而後又看向許安澤:“太子殿下這是想要我寫下罪己書?”

許安澤起身,從堂上走下來,踱步到許安歸身邊,一副替他著想的樣子,壓低聲音道:“只有如此,我才能去陛下跟前替你求求情啊!我相信你只是一時糊塗!陛下正在氣頭上,你切莫輕舉妄動,惹來殺身之禍。”

許安歸笑出了聲,他看向許安澤:“如此說來,那還真的要感謝太子殿下給我留了後路?”

許安澤頷首一笑:“哪裏,你我兄弟一場,相互幫襯那是應該的。”

許安歸完全不理會許安澤的“好意”,他望向堂上,問刑部尚書:“盛大人熟讀東陵國法,請問一句,包庇謀逆罪犯,該當何罪?”

盛明州楞了一下,抱拳回道:“回六殿下的話,包庇謀逆罪犯,罪同謀逆,斬立決。”

許安歸看向許安澤:“聽見了嗎?太子殿下,我今日若真是謀逆,你有意包庇我,那你也罪同謀逆,也是要與我一起送去法場斬立決的。”

許安歸這話說得極其輕巧,但是聽在許安澤的耳朵裏卻是拒絕——許安歸拒絕寫下罪己書!

見許安歸不知好歹,許安澤的臉變得極快,宛若驕陽瞬間被漫天烏雲遮蔽一般:“六弟,不要不識好歹!”

許安歸笑了,笑得滿城蒼雪都為之一顫:“我若識好歹,八年前也不會在大殿之上駁了陛下的面子,獨自一人往北境去了。”

許安澤咬牙切齒:“你當真是找死!”

“我若是找死,太子殿下又當如何?”許安歸揚眉反問道。

許安澤沒有想到許安歸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敢挑釁他,心中的怒意不由得如同巨浪滔天一般翻滾不息。

他轉身回到堂上,摸著堂上的令簽,森然道:“你若是找死,那我便送你一程!你既然不肯寫罪己書,那自然是認為自己做的沒錯!”

許安歸冷然回道:“那是自然。”

許安澤把手中令簽拋到許安歸腳邊:“來人!上刑!先打三十大板!”

雖然大理寺經常審一些朝廷要員,可到底是沒有親自審過皇子謀逆案。眼下太子親令要杖責六皇子許安歸,堂上的一眾衙役紛紛面面相覷。

終有膽大的人上前一步,卻被許安歸滿身散發出來的攝人氣息震住。

一時間兩邊就這樣僵持在那裏,誰也不敢動。

許安澤見狀氣不打一處來,不想這些衙役都是慫包,居然不敢對皇子用刑。還不如宮裏那些沒根的太監有膽子。

沒人敢動許安歸,這案子要怎麽繼續往下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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