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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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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佛◎

郭若雪眼中一片冰冷之色, 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地覺得好笑。

她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不甘心,不甘心繼續成為一個人人誇讚的太子妃, 不甘心就這樣與許安澤恭敬如賓的對峙下去。

她也是帶著少女對愛情的憧憬嫁入這煌煌東宮,也是帶著對許安澤的愛慕才與他喝了合衾酒。

可是那一杯酒下肚, 換來居然是如此境遇。

郭若雪的心中有寒風過境, 百花雕零一般的景象。

一滴冰冷的淚從她臉上年輕的臉上滑落,從她被太子捏青的下顎凝結成珠, 最後滴在她的手背,綻放出一抹水花。

蓮枝抱著熏好的衣服從外面回來,看見郭若雪靜靜地坐在銅鏡前,不由覺得奇怪,她走上前去問道:“小姐怎麽就這樣悄悄地回來了?”

郭若雪一動不動,蓮枝看下去, 見郭若雪下巴上有了一片青紫, 立即嚇得把衣服放在暖榻上, 再來細細地瞧著,只見郭若雪淚眼婆娑, 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當即就猜到了郭若雪為何會如此。

“是太子殿下打的?”蓮枝皺著眉,“太子殿下雖然喜怒無常,可從來沒有打過小姐啊!”

郭如雪擦了擦臉龐的淚, 支支吾吾:“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怎麽會!就算小姐想要替殿下遮掩, 這手捏得印子可是去不掉的啊!明天就是除夕了,除夕的晚宴, 小姐這樣如何去得啊!”蓮枝又氣又急, 見郭若雪沒有什麽想說話的心思, 只能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不管怎麽說,奴還是先去問禦醫院要些藥膏,先抹著罷!看看明日能不能淡去一些,再用粉遮去一些。”

郭若雪低著頭,不想言語。

蓮枝連忙去了禦醫院,拿回了一些瓶瓶罐罐,給郭若雪仔細地塗上。

蓮枝見郭若雪心情不好,便找了自以為有趣的話來說給郭若雪聽:“小姐,我剛出去的時候,看見齊良娣被殿下罰了,打得滿身是血,奄奄一息。東宮的侍衛把她拖出了東宮,貶為庶人……聽外面說,殿下因為她對小姐不敬,所以發的如此大怒。”

“呵……”郭若雪冷笑一聲。

蓮枝沒有聽出來郭若雪的自嘲的一笑的含義,繼續說道:“齊良娣天天在殿下耳邊吹風,說您腌臜之語,偏偏她又生得嬌艷殿下特別喜歡她,您拿她沒有辦法。這次是殿下自己懲處的,說明殿下心裏還是看重您的。”

郭若雪瞇著眼睛:“他那不是看重我,是顧忌爹爹的權勢。他怕我氣急去找爹爹告狀,爹爹公報私仇,為難他。所以才會拿一向與我不對付的齊良娣開刀,想讓我心中消氣。”

郭若雪拉住蓮枝的手,一聲長嘆:“蓮枝啊,他那麽喜歡齊良娣,也可以因為我身後的權勢瞬間就把她給打發了。那你說說看,若是有朝一日爹爹丟了權勢,他還會如此對我嗎?只怕,我的下場不會比那齊良娣好多少罷……”

蓮枝皺眉:“小姐,您為何會如此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向對您很好,今日也就是在氣頭上,才手腳沒輕重了些,您不要想太多了。殿下肯為您處罰了齊良娣,多少還是說明,殿下是在乎您的呀。”

郭若雪搖搖頭,自顧自地站起身,朝著床榻走去:“他的心中,沒有愛。哪怕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在權欲面前,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舍棄。更何況我這個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的太子妃?蓮枝,我累了,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包括太子。”

郭若雪這一覺睡得不安生,夢裏她總夢見太子成為階下囚的樣子,她一直魘著,無法從那個讓她悲痛欲絕的夢境裏走出來。

卯時剛過,許都的天際才剛剛起了魚肚白,郭若雪便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醒了。

在她床榻邊值守的蓮枝看見郭若雪醒了,連忙湊了上去,看見郭若雪一身大汗,連忙拿來帕子把她額頭的汗水擦去不少,然後仔細去看了看郭若雪的的下巴:“小姐這一覺睡的真久,晚膳都沒有用。膏藥確實有用,已經消了不少了,等會拿粉遮了應該就看不出來了。現下該餓了吧?奴去傳早膳,伺候您起來凈身?”

郭若雪沒有言語,蓮枝只當她是默認,便匆匆地去傳了早膳,傳了熱水,這才退回來,伺候郭若雪梳洗。

不知道為什麽,過了一夜,蓮枝覺得郭若雪宛如春日裏就開敗的花蕾一般,了無生機。但主子的事情,從來都由不得她這個做奴的多一句嘴。所以她只能盡到做奴的本分,盡量的讓郭若雪生活舒心一些。

用完早膳,許都叫醒的晨鐘才緩緩響起,郭若雪緩步走出東宮,交代蓮枝:“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你跟著我就行了。”

蓮枝心中一沈,但也不敢違背,只能從衣閣裏拿來一件新做的大氅,給郭若雪披上。手爐裏裝滿了銀絲碳,小心翼翼地遞給了郭若雪,低聲勸道:“小姐,凡是都要想開些。這些時日皇後娘娘諸事繁雜,免了後宮的昏定晨省,小姐雖然不用早早地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但是今天是守歲之夜,宴會申時就開始了,您若是心裏煩悶出去也要看著點時辰。免得耽誤了晚上合宮夜宴。”

郭若雪一言不發,緩緩向著禦花園走去。

今年許都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冷一些,卻從未見落雪。所以這年,也比往年少了些年味。

郭若雪低著頭,數著腳下的青石板,寒風刺的臉生疼。隱約聞見空氣中有檀香的氣味,擡頭一看,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長嬉殿。

蓮枝見郭若雪在長嬉殿門口停了下來,立即道:“小姐,這裏留不得。”

郭若雪鬼使神差地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在長嬉殿前長久的靜立。

紅燭正巧端著用罷了膳食從長嬉殿裏出來,看見郭若雪的時候微微一楞,忽然記起八年前那場大婚上,遠遠的見過這位東宮的女主人,立即半蹲施禮:“紅燭見過太子妃。”

郭若雪微微點頭,她的目光透過紅燭,好似想要窺探長嬉殿裏的秘密一般,就那麽望著。

紅燭見狀輕笑問道:“太子妃若是不嫌棄,進去喝一杯齋茶吧。”

蓮枝連忙要替郭若雪擋了回去,誰知話還沒有出口,郭若雪便微微一笑回禮道:“好。”

這一聲把蓮枝嚇得不輕,她想要說些什麽,卻已經看見郭若雪已經踏進了長嬉殿的門。

紅燭在前面引路,郭若雪漫步在長嬉殿看似繁盛卻又衰敗的庭院,看著滿樹開敗了的合歡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悲涼。

郭若雪還未進宮的時候,就聽過這位在後宮冠艷群芳的賢妃娘娘。

只是八年前的那場變故,讓她無緣與賢妃見上一面。

不知道為什麽,今日她走在這冷清的地方就是想來看看這位賢妃。

郭若雪總覺,最近自己的心中有一些執念,讓自己最近行為甚是怪異。忽然聞到這滿園檀香的味道,心中的郁結居然舒緩了不少,便鬼使神差地想要進來。

蓮枝小心翼翼地跟在郭若雪身後,總想找機會勸郭若雪回東宮,可是郭若雪根本看都不看她,也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蓮枝只好默默地跟在郭若雪的身後,靜觀其變。

紅燭手中還端著齋飯的托盤,進入長嬉殿的正殿,她便輕聲道:“主子,太子妃前來拜訪。”

郭若雪在殿門口等候著,只聽見裏面傳來一聲柔和的聲音:“讓她進來罷。”

紅燭又端著托盤出來,施了一禮:“娘娘讓您進去,奴去放一放手中的東西,烹一盞茶來。”

郭若雪點頭,對著身後的蓮枝道:“你去幫幫紅燭姑姑。”

蓮枝眉頭微蹙,只能欠身:“是。”

兩人退了下去,郭若雪才緩緩走上長嬉殿由青石搭建的臺階,聞著檀香轉向了裏間。

只見長嬉殿正殿的裏面已然被收拾成了一個佛堂的樣子,神龕裏面擺放著佛像,桌上點著兩根蠟燭,供奉著新鮮的瓜果,香爐裏緩緩飄出幾縷青煙裊裊。

賢妃身著暗灰色的尼姑衣衫,跪在蒲團之上,左手立在胸前,右手滾著一串念珠,嘴裏一動一動,默念著什麽。

整個長嬉殿靜默無聲,連風流過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郭若雪走過去,找了一個空的蒲團,也跪坐在了上面,認真地三叩。

賢妃聽見了周圍了的動靜,但是她並沒有張開眼睛,去看身邊的人。

好像身邊多了一個人與她毫無關系一般。

她繼續把這段經文背誦完畢,才緩緩地張開眼睛轉頭去看身邊的人。

身邊的人,她見過。

那場曠世空前的婚禮,是太子的局。

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嫁給了一個城府極深的男子。

賢妃看著郭若雪,她雖然年輕,但是雙鬢上皆是心酸。

郭若雪並不知道賢妃正在看著她,她早就已經學著她的模樣,雙手閉合,閉著眼睛,面目一片安寧。

郭若雪這樣子,像極了八年前的自己。

縱然她們曾經是一身繁裝,金玉加身,有萬千寵愛,有尊貴身份。

但,跪在這裏仰望佛祖,依然是眾生之中那最卑微的一株靈魂。

心如死灰,面若流塵。

這個女子,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麽,心裏的期許又是什麽呢?

佛像映襯著晨光,散發出柔和燦黃,映射在賢妃的臉上,她的嘴角忽地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為什麽自己會對這個女子心存憐惜?

她明明是自己兒子敵人的妻,明明她們是不可能和睦共處的。

賢妃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這一串陪了她八年、東陵帝賞賜的西神佛國進貢的血瑪瑙穿成的佛珠,心中了然。

八年前,自己也如同郭若雪一般懷揣著少女的夢想,對自己的處境後知後覺。

這麽久了,該回來的,都應該要回來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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