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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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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卷鈴一響,解脫的吐氣聲就像開水鍋裏冒起的大泡一樣,立刻在教室裏此起彼伏,若幹兩眼放空的學生幹脆就在桌上攤了大餅。

連著幾天的考試,一通狂輸出,腦子都被掏空了。

徐友善探著身子去扒拉前座的人。

“雲鴻,真不多留幾天?快畢業了,以後大家再想見面可就難了。”

雲鴻收拾好東西站起來,“不了,有緣……”

他剛要說後半句,徐友善卻已翻起白眼,掏著耳朵熟練道:“有緣自會相見,對吧?”

雲鴻輕笑出聲。

沒錯。

兩人肩並肩往外走,徐友善就小聲嘟囔,“我看你真是要成仙了!整天什麽緣分啊機緣的,學什麽中醫啊,幹脆去考道士算了!還有編制呢,也不辜負你那一身本事。”

雲鴻瞅了他一眼:

我還真想過。

高考結束那年夏天,爸媽鬧離婚,他順勢躲到鄉下外婆家,在趕大集的舊書攤上翻到一本/道家殘卷。

上面記載了一種奇異的呼吸法,還有一些圖形,大部分殘缺不全,倒有些像傳說中的法陣。

其實看不大懂。

但大約是冥冥之中的緣分,雲鴻就是覺得這本破破爛爛的舊冊子有著莫名的吸引力,當場買下。

懵懵懂懂間,他開始照著那呼吸法冥想。

一開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當時還自嘲,又有些羞恥:

都是個成年人了,竟還中二起來。

可快開學時,他體內竟出現了神奇的氣感。

細若蛛絲,但確實存在。

那氣流沿著全身經脈游走,最終匯聚在小腹處,霧蒙蒙一片。

他的體質明顯變好,五感提升,多年的近視不藥而愈,甚至能看到花草樹木和其他人身上氣息的流動……

聽起來玄而又玄的事情,竟真的在他身上發生了。

重新翻閱殘卷、查閱典籍後,雲鴻才知道那是天地靈氣。

他這一步,該叫引氣入體。

靈氣匯聚的地方,便是傳說中的丹田。

萬物有靈,自誕生之日起就帶了一口靈氣,卻因天分高低和後期專註與否拉開差距。

絕大多數生物根本感知不到靈氣,更別提像雲鴻這樣引氣入體,故而先天靈氣漸漸汙濁,淪為凡胎。

而就算勉強做到了,也無法儲存。

可即便只用靈氣沖刷軀體,也能強健體魄、清明思維。

奈何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是數百年,也可能是上千年前,天地就經歷了靈氣枯竭,興盛一時的修行也隨之衰敗……

雲鴻本就不愛與人交際,修行之後越發少了。

走出教學樓,涼氣裹挾著雪片撲面而來,徐友善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還有大半個月過年,天徹底冷透了。

徹骨的西北風狂亂地刮,漫天飛雪卷成模糊的雪幕,天地渾然一色。

雲鴻緩緩吸了口氣,感受著富含水汽的涼意在筋脈內緩緩流動,不覺心生歡喜。

果然每逢風雨雷電等天氣,天地間的靈氣就相對活躍一點。

各專業和年級的考試時間不同,許多學生已經提前離校,食堂裏的窗口關了不少,好在徐友善喜歡的米線小鋪子還開著。

氤氳的熱氣在冷空氣的刺激下越發明顯,溫柔地盤旋在玻璃窗內側。

徐友善興沖沖跑去要了兩份,“我請客!”

雲鴻似笑非笑看過去,“無事獻殷勤。”

徐友善嘿嘿撓頭笑,又去點了幾份小炒,“回宿舍邊吃邊說,邊吃邊說哈!”

這家的招牌是雞湯米線。

老婆餅裏沒有老婆,但他家的雞湯裏真的有雞。

工人們大半夜就開始熬高湯,附近幾棟宿舍樓的學生每天都是被香味兒熏醒的。

櫥窗後翻滾著肥雞的大鍋明晃晃擺著,湯汁都泛白,貨真價實看得見。

一勺下來,肉眼可見許多煮化了的碎雞肉,要多饞人有多饞人。

徐友善此人是有些社交牛逼癥在身上的,特別會來事兒,是每逢三八節和情人節就會給同伴女同學和熟悉的女性教職工們送玫瑰花的存在。

又因家境富裕,好仗義疏財,故而江湖人稱“婦女之友”、“徐大官人”。

賣米線的阿姨老遠見了他就笑靨如花,這會兒窗口旁邊沒別人,就小聲道:“特意給你們撈的雞腿兒。”

說完,又惡狠狠蓋了一大勺雞雜。

連手抖癥都不犯了。

有熟人好辦事,上到政府部門,下到排隊打開水,一樣好使。

宿舍是四人間,其他兩個都聚餐去了,徐少爺還是鬼鬼祟祟打量幾圈,再三確認沒有第三個之後,這才切入正題。

“雲仙兒,是這麽回事兒……”

一聽這個稱呼,雲鴻就大體知道是哪方面的問題了。

自從修行進入正軌之後,他順帶著點亮了玄學的被動技能。

至於徐友善怎麽知道的,說來也是機緣巧合:

他是本地人,每周末都回家。

結果有一次半夜回來之後人就發蔫兒,做什麽都沒精神,整天睡不夠似的。

還說做噩夢,好像夢見有人趴在床邊,讓他跟著走。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雲鴻就嘗試著仔細看他的臉,然後心裏就冒出來江湖騙子們必備的開場白:

“這位客官,我看你印堂發黑……”

何止是發黑,色澤如墨,簡直都快趕上京劇扮相裏的包公了。

修行一事,尤其看重緣法。

茫茫人海中能成為舍友共度五年,也是命中註定的緣分,如果置之不理,很可能變成日後的“心魔”,所以能幫就幫一把。

於是當天晚上,雲鴻就沒睡,淩晨12點,他真就看見窗外進來一道模糊的黑影。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

那晚的月色不甚明亮,朦朦朧朧的,月球周圍好似蒙著一層薄紗。

看著挺美,但民間有個說法,叫“毛月亮,猛鬼現”。

具體那鬼有多猛,不好說,反正總沒好事兒。

深秋時節,門窗緊閉,那黑影好似泥水一樣,悄無聲息從陽臺門縫滲入。

然後又一點點凝成人型。

那黑影一路摸到徐友善床邊,面條似的扭動著,翻來覆去念他的名字。

“徐友善~徐友善~走啊~快活啊~”

還特麽是個騷鬼。

然後,就被揍了。

根據某徐姓當事人事後回憶,當時場面一度十分火爆:

他睜眼看時,就見其餘兩個舍友睡得死豬一般,而那素來斯斯文文的對鋪把一個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按在地上打,對方哀嚎之淒厲,簡直讓人忍不住想給它上點藥……

從那之後,徐少爺就成了雲鴻的腦殘粉,私下無人時以“雲仙兒”呼之。

再看雲鴻偶爾打坐,便換上崇拜的目光,並自覺代入打扇童子的角色。

此時,徐姓超齡童子嘶溜溜扒了一大口米線,又抱起飯盒來喝了兩大口雞湯,這才吐著噴香的熱氣道:

“是我二姨家裏出了點事……”

徐友善的二姨半年前剛搬了家,結果不久之後,兩口子陸續續開始不舒服。

這兩個月愈演愈烈,出門車紮胎、被狗追、手機掉馬桶都是小事,連原本十拿九穩的商務單子都跑了兩個。

“……搬進去之前還特意找風水師看過的,說是必然家財事業旺。可是後面發生了這麽多事,我姨和姨夫也有點兒心裏沒譜,就又找了幾個風水師來……

哎呀,你也不是不知道,這行當向來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多,這個說這樣,那個說那樣,整天屋子裏各種擺件啊家具,挪來挪去,花樣百出。

錢花了不少,可楞是沒有用……”

他三口兩口吃掉剩下的米線,以一種盲目信任又崇拜的眼光看向雲鴻,“可雲仙兒,你跟他們不一樣啊!你是真牛!我就想著能不能麻煩你幫忙看看?”

雲鴻沈吟片刻,“專業未必對口,而且……他們能信?”

他對這個還真挺感興趣的。

既然入了這個門,能歷練就歷練出來,技多不壓身麽。

徐友善最愛面子,哪裏受得住質疑?

當即拍胸脯保證,又現場給二姨打了電話,說要帶高人過去。

徐家二姨推辭未果,覺得外甥一片好心,松了口:

哪怕沒用呢,權當帶同學來玩兒了。

雲鴻買的是明天的動車票,要去的話,得趕緊了。

於是兩人馬上下樓。

去的路上,徐友善就說:“雲仙兒,你等會兒千萬不要給我面子,咱們都按行業規矩來,該多少是多少。”

雲鴻就笑,“有你這麽挖自家人墻角的嗎?”

徐友善擺擺手,“我二姨兩口子吧,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摳,你可是我好不容易請上門的,該拿捏的咱們必須拿捏住了。”

咱得起範兒。

雲鴻:“……”

大官人最看重的果然還是面子。

不過雲鴻本也沒打算免費。

倒不是他多麽貪財,主要是這個自古以來就有規矩,多少心意出多大力。

風水相術這類的東西玄而又玄,許多時候都是逆天而為,施術者需要付出相的代價。而這個報酬就相當於買路錢,是天地陰陽都印證的規矩。

所以真正懂行的顧客根本不用大師說明,主動就給得高高的。

如果人家一分錢不要,他們反而惶恐:這是不打算幫我辦事了咋的?

徐二姨兩口子早幾年就捕捉風向,弄了個培訓機構,一年賺不少錢。

出事的新居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是去年剛正式落成的小區,統一的大平層,面積最小的也有240平米。

按理說,像這種受眾群體專一的小區,在開工之前就會有相關的風水大師再三確認,哪一層、哪一戶都不可能出現風水煞。

除非是住戶本身的八字跟這個風水局不合。

但雲鴻對生辰八字這方面不太熟,即便是風水相面一道,他的方式方法也跟人家不一樣:

旁人通過經驗和規則看走向、看分布,能掐會算,什麽依山傍水呀,什麽陰陽相沖啊……

而他只看一點,就是氣。

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它的氣。

氣的形狀、顏色、味道,都很能說明情況。

原本像山川地勢等自然形態的氣,天生天養,但某些業內高人卻能通過後天手段,改變某地的一點小格局,達到改氣的效果。

據說歷史上有名的道士袁天罡和李淳風師徒就精通此道。

剛下車,雲鴻就暗暗叫了一聲好。

聽說這個小區的賣點之一就是風水絕佳,好像是南方哪個風水大師親自改的局。

現在看來,大約是真的。

放眼望去,乾天坤地,陰陽五行,氣流如水,源源不斷,自成一個小循環,又隱隱跟整座城市形成一個大循環,確實是現代都市中心少有的絕佳風水盤。

難怪賣這麽貴……

按理說,只要不是一家三口都齊刷刷八字不對付,住進來之後真的很難倒黴。

於是雲鴻就更好奇了。

因為最近買賣不順,身子也不舒服,二姨兩口子就在家休息。

徐友善按了門鈴,稍後一個中年男人來開門,啞著嗓子道:“怪冷的吧?快進來。”

徐友善大吃一驚,“姨夫,你怎麽這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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