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姐，這麽重要的活動喬伊都能遲到，靠譜嗎？等下不會出什麽岔子吧？”社團裏跟著沈曼過來的人不滿道。

沈曼低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想起來這是社團裏今年剛招進來的大一新生，好像是叫什麽孫媛媛。沈曼記得她，是因為面試的時候小姑娘介紹自己在網上有五萬粉絲，表情驕傲的像是已經擁有了遍布全球的真愛粉。

沈曼笑了笑，紅唇輕啟，目光放在剛從洗手間裏走出來的喬伊身上，語氣平和道：“你大概不知道她是誰吧。”

孫媛媛疑惑地看著她。。

“流光飛舞，聽說過嗎？”沈曼輕聲道。

孫媛媛飛快的點頭，激動道：“當然知道！網絡上超人氣COSER流光，當年憑《地獄少女》的閻魔愛形象一舉成名！我我我……我是她的腦殘粉啊！”

沈曼笑了笑，沒再說話，擡步往前面走過去。

孫媛媛趕緊跟上去，目光追著沈曼看過去，這才望見人群中慢慢走過來的少女，目光立刻直了。

深色日式校服穿在少女身上，無風自動。長發漆黑垂在胸前，像是一道黑色的垂簾，把那些幽深覆雜的情緒遮蓋其中。美少女目光死寂，步履輕緩地由遠處慢慢靠近，所過之處驚嘆聲此起彼伏。

是閻魔愛，活生生的閻魔愛！

孫媛媛趕緊擡步跟上去，看見沈曼上前去給那人整理頭發，近距離看著喬伊那張化了妝的臉，忍不住臉紅，在心裏無數次暗罵自己。這可是流光大大啊！遲到？那不是沒遲到嗎！她跟社長在那亂吐槽什麽！

仿佛感覺到她的內心活動，沈曼回頭看了她一眼，笑著給喬伊介紹：“這是動漫社今年招進來的人，你的小迷妹。”

孫媛媛聽見自己被點名了，趕緊上前，顫巍巍遞上自己的手：“流光大大，我……我好喜歡你的！”

喬伊也笑了，跟她握了握手：“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見外了。”

舞臺上，主持人已經在講串場詞。喬伊被工作人員叫去後臺準備，等她走遠了，孫媛媛還在原地抱著自己的手一臉癡笑的回味著：“啊啊啊，流光大大跟我握手了！握手了啊！”

沈曼在旁邊笑著看她，搖了搖頭。

目光轉向舞臺上，喬伊已經上臺了。

……

喬伊走上舞臺的時候，外界的人和物都變得很遠。

舞臺背景已經換成了閻魔愛的內心世界：安靜的教室，滴答行走的時鐘，窗外飄落的枯葉，透過窗簾落進來的光……

閻魔愛擡起手，手掌向上，像是要去接窗外透進來的光，卻在她掌心就要碰到那束光亮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開始快速變幻起來。

快速相撞的車、飛濺的鮮血、困在籠子裏的人、慘厲的尖叫……音響聲音劇烈而刺激的在耳邊爆炸開來，舞臺上，閻魔愛從舞臺的一端走向另一端，微低著頭，與背景板融合，目光深淵一般的死寂，像是走過了無數人間生死。

刺耳的剎車聲在耳邊響起，背景歸於一片漆黑。

黑發紅瞳的少女停下腳步，一直微低的頭突然仰起直視臺下，目光深邃——

“我是閻魔愛。”

平靜的女聲通過音響回蕩在每個人耳邊。

兩秒鐘的安靜後，雷動的掌聲響起，久久沒有停下。

兩位主持人上臺，走向喬伊，其中的女主持已經完全被喬伊圈粉，直說此行不虛，另外求流光等下務必給自己簽名。

喬伊全程只是笑著應聲，沒有說太多話。主持人也非常配合的沒有強行尬聊，畢竟二次元的人都知道，COSER流光是典型的人美話不多。

……

大廳另一側。

兩個穿著正式、和漫展風格格格不入的男人站在原地，四只眼睛直直的看著舞臺上正在回答主持人問題的喬伊。

“天，這樣的非主流，也太燃了吧！”兩個男人中，打扮的稍微休閑一些的男人忍不住發出感嘆。

一句話說完，他側過頭，才發現同伴也正直直的看著那邊，於是咧著嘴調侃道：“不是吧哥！你平時不是最瞧不上COSPLAY，說這是小孩子玩意兒嗎？怎麽，出乎意料的被吸引了？”

陸昭明收回視線，冷冷地看了眼旁邊的堂弟：“我跟你一樣沒見識？”

陸熠光偷笑著摸了摸鼻子，剛要扭頭繼續欣賞臺上的美人兒，卻聽身旁的人又開口了。

“不過，這個人我好像認識。”陸昭明說這話的時候眉頭微蹙，好像對自己的話並不是非常確定。

陸熠光驚訝的看了看身旁的大哥，又看向舞臺：“不會吧？能把閻魔愛那種活死人的氣場全展示出來的，這妹子應該也是COS圈的哪位大大了。哥，你還認識這樣的人物？”

陸昭明也看著舞臺上的人，若有所思：“那你說，這樣一位‘大大’，會是一個有聽力障礙的人嗎？”

“聽力障礙？你說她？”陸熠光驚訝的擡高了音量。

陸昭明皺了皺眉，轉身要走，卻被身後的人火速抓著胳膊攔了下來。

“哥！我想起來了，她可是COS圈鼎鼎有名的流光大大啊！人賜外號‘流光飛舞’，意思是由流光COS的二次元角色，都精妙絕倫，宛若流光飛舞……”陸熠光一臉八卦，“你說她有聽力障礙？你怎麽知道的？”

陸昭明皺著眉不想理他，卻被他不依不饒的半推半拖的拉進了一個隊伍的末尾。

陸昭明：“你想幹什麽？”

“想知道，去問問不就行了！”陸熠光笑的張揚。

陸昭明眉頭蹙著，卻沒再反駁。他看著那個已經坐在展臺後面不斷簽名的女生，想到之前在食堂門口那個低頭看著手機拒絕跟他交流的人。喬伊？是叫這個名字嗎。他倒是真的覺得意外，那個看起來乖巧的女生，會是眼前這個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少女嗎？

陸熠光說的對，去問問就知道了。

隊伍的最前方，喬伊坐在桌子後面，給一張張遞到眼前的海報簽上名字，再遞還給粉絲。不一會兒，已經把幾只水筆的墨都簽完了。

陸熠光拉著陸昭明，順著隊伍往前挪，很快到了最前面。陸熠光開心的把海報放在桌面上，推到喬伊跟前。

喬伊低著頭，認真的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推還過來，仰頭微笑：“謝謝。”

安靜的面容上，因為還沒卸妝，眼睛裏還戴著紅色的美瞳，平白添了一股妖氣。陸昭明站在陸熠光身後，看著她的眼睛，就再沒收回視線。

喬伊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目光越過陸熠光落在陸昭明身上，臉上表情微微一變。他認出她來了？喬伊心裏一咯噔，但還是保持鎮定。她上妝前後差別巨大，就算是她那幾個室友，也未必能一眼認出來吧，更何況是只見過她一次的陸昭明？

喬伊這麽想著，去接陸昭明手上的海報，照例簽好了還給他，沒來得及道謝，就聽到他旁邊的男生笑嘻嘻開口了。

“流光大大，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喬伊側頭望過去，看見陸熠光無害地笑。

“我聽說你耳朵不好，有聽力障礙，是這樣嗎？”

漫展廳裏人來人往，只有這一張桌子前陷入了讓人不安的寂靜當中。

喬伊身後跟了兩個工作人員，是漫展這邊的人，沈曼和動漫社的人都去其他地方忙了，沒有人跟在她身邊，平白讓她感覺到幾分弱勢。

陸熠光嗓門不小，一句話問出來，前前後後排隊等著簽名的人都望向喬伊，眼神裏帶著震驚。COSER流光在兩年前的COSPLAY GAME上拔得頭籌，一戰成名之後她人卻十分低調，除了偶爾應漫展的邀請來辦幾次簽售，其餘時間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在微博上冒泡，也不過是發幾張新片，連互粉的朋友都很少。

聽力障礙？自家大大會有這樣的隱疾嗎？粉絲們面面相覷，又很快自己給出了否定答案。應該不會吧！如果真的聽不見，像剛剛那樣的現場表演，她又是怎麽做到每一步都踩在音樂的節點上，完美無缺呢？

喬伊手從海報上慢慢收回來，目光靜靜的看著男生那雙好看的眼睛。先前的猶疑有了答案，一面之緣，陸昭明不僅認出了她，還記得秦茉介紹她聽力障礙，並選擇用這種方法，當眾揭她的短。

喬伊定了定神，眸子裏露出一抹冷笑。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她腦袋側了側，視線從剛剛看著的陸熠光，轉向了他身旁的陸昭明，眸光生寒，“非禮勿言，這是孔子說的。如果我有聽力障礙，又怎麽知道你剛剛說的什麽呢？”

她目光定定地望向陸昭明，眼底有鋒芒。

陸昭明對上她淩厲的表情，嘴角輕輕動了動，反而有點想笑。此刻的喬伊面色冷然，紅色的眼眸裏沈寂中帶著刺，卻更讓人有想要去挑撥的欲望。

陸熠光看著自家堂哥的笑，嘴角抽了抽，剛要開口，接收到自家大哥遞過來的涼颼颼的眸光，於是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果斷閉嘴。

陸昭明則扭頭看向咫尺之隔的喬伊，嘴角勾出一個斯文、紳士的笑：“抱歉，是我堂弟太喜歡流光了，才會用這種幼稚的方法吸引你的註意力。不過……”

他把手擡起來，剛由喬伊親手遞過來的簽名海報被他舉高幾分，不偏不倚，剛好遮住嘴唇。

“相信您一定不會介意的……”他笑著把海報重新挪下來：“是吧？”

喬伊目光盯著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額角仿佛冒了幾滴冷汗出來。他剛剛說了什麽？他刻意把口型遮住，讓她看不出他說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個聰明的、惡劣的男人！

“怎麽了？”一雙手搭上喬伊的肩膀。

喬伊一驚，仰頭，看見身後的人，嘴唇輕輕抿了抿：“曼姐。”

沈曼沖她點了點頭，側頭對上兩個站在展臺前的男生，大方一笑：“兩位帥哥，謝謝你們對流光大大的喜歡。不過喜歡也不能貪心哦，後面還有人等著簽名呢。”

沈曼說完，眼神往兩人身後一遞。

喬伊桌前本來排隊的人就不少，這邊停滯不前，後面的人就越聚越多，現在已經有安保在後面拿了隔離帶過來維持秩序了。後面的粉絲們不明情形，大多仰著腦袋張望著，想知道為什麽這兩個男生站在桌前就再沒有挪動。

沈曼說話客氣，但眉眼中的冷硬卻毫不掩飾。

陸昭明笑著最後看了眼喬伊，道了聲抱歉，轉身往外走。動作依然從容優雅，完全看不出是被人請走的。

喬伊坐在椅子上，看著陸昭明離開的背影，目光正沈，卻對上男人突然轉過頭來的目光。

耳邊好像傳來了一個細微的，嘆息一般的聲音：原來她真的有聽力障礙……

喬伊渾身一震，擡手摸了摸耳朵。空蕩蕩的，她沒戴助聽器。

“幹什麽呢？”沈曼搭在她肩上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喬伊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接過粉絲遞過來的海報，埋頭繼續簽。

表情已經整理好，給粉絲遞上一個又一個微笑，她思緒卻回到了剛剛他回頭那一瞬間，自己耳邊的那個聲音。

那個音色，那樣的嘆息……

她聽見的是陸昭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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