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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揆敘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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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撐著說完了這句話,蔡涉川便圓睜著眼睛,脖子一歪,再也沒了動靜。

蔡九英呆呆地看著逐漸僵冷的兒子,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臉頰,卻又怕碰壞了似的,在即將觸到他肌膚的時候猛然縮了回來。

他咽了咽口水,哽咽著喚了一聲,“涉川?”

但已經死去的人,肯定是不會回應他的。

蔡九英忽然笑了,滿臉慈愛,語帶嗔怪地說:“好了嶺兒,不要再和為父置氣了。我的嶺兒最是聽話,你別嚇為父了可好?”

這反常的姿態,讓人一看,只覺得瘆得慌。

嶺,是蔡涉川周歲的時候,蔡九英親自為他取的名字。

只是待他進學之後,蔡九英又為他取字“涉川”,蔡嶺這個名字,便隨著他的童年一起,永遠地成為了過去。

院子裏那些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管家趙旺氣喘籲籲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老爺,不好了老爺,咱們家的倉庫著火了,兩位小少爺住的地方也燒著了。”

但蔡九英卻毫無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死不瞑目的兒子,一向銳利的雙目陡然渾濁了起來,悔恨的淚水簌簌而下。

“呃?我這是怎麽了?”

迷藥的效果終於過了,秦川悠悠轉醒,只覺得頭腦昏昏沈沈,不知今夕何夕。

“你……”鐘道人想問問他:你為什麽不願意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可是顧及到痛失愛子的蔡九英,他到底是沒好意思當著蔡九英的面問出來。

待秦川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睜眼看見鐘道人之後,整個人陡然緊繃,神情戒備地問道:“你這妖僧,還要做什麽?”

被人喊作妖僧,鐘道人也不在意,他又看了蔡九英一眼,側身讓開了道路,對秦川道:“你快走吧,晚了說不定就來不及了。”

這會兒鐘道人也看出來了,今天做的這場法事,全程就只有蔡九英一個局外人是心甘情願的。

反倒是那幾個在局中的,個個都心有抗拒。

原本他覺得,這就是一場驅除附身邪祟的小法事,哪知道裏面卻有這許多的曲折?

若是早知如此,他是絕對不會踏進蔡家半步的。

秦川警惕地看了他片刻,見他的確是真心實意的要放自己走,暗暗松了口氣,急忙對他道了謝,繞過他就往門口跑去。

但是在門口的趙旺卻攔住了他,“秦公子,你還不能走。”

他已經看見了,自家少爺腦袋上多了個大窟窿。

雖然不知道少爺如今怎麽樣了,但秦川作為當事人,有傷害自家少爺的嫌疑,他又怎麽會放走?

秦川眼珠子一轉,滿臉焦急地說:“好,我不走。那你快……快去請大夫,蔡兄快不行了。”

他臉上的焦急不似作假,又有蔡涉川朋友的身份。趙旺便以為他剛才急急忙忙的,真的是要為蔡涉川請大夫。

當下也不疑有他,對秦川說了一句,“小人這就去請大夫,還請秦公子幫忙照顧一下我家老爺和少爺。”然後就轉身跑了。

至於被燒毀的倉庫,在少爺面前,根本不算什麽。

趙旺前腳一走,後腳便有一只金毛狐貍滾到了秦川腳邊。

“秦兄,快,踩到我身上來。”那狐貍對秦川說話了。

秦川驚奇了一瞬,認出那聲音是黃九郎的,急忙依言把雙腳踩到了它的背上。

黃九郎嘰裏咕嚕念了一句咒語,下一瞬黃光一閃,便帶著秦川遁走了。

=====

等秦川回過神來,便已經被黃九郎帶到了一處熟悉的院子裏。

這院子他已經來過兩回了,可不就是很熟悉嗎?

黃九郎瞬間變回了人身,緊張地拉著秦川上下打量,嘴裏不住地問:“秦兄,你沒事吧?那蔡九英有沒有傷了你?”

“沒事,黃兄不必擔心。”秦川感動地說,“加上這一次,黃兄可是第二次救我於危難之中了。如此大恩,小生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報答。”

“秦兄何出此言?”黃九郎嗔怪道,“我當秦兄是摯友,伯母也當我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還談什麽恩不恩義不義?”

秦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說錯話了,黃兄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我一般見識。”

“咳!”

一聲幹咳,打斷了兩人的你來我往。

黃九郎心頭一驚,這才猛然想起,此時他們是在胤禛的地盤。

他急忙轉身向胤禛行禮,“四爺贖罪,小狐只是猛然看見秦兄,太過激動了。”

胤禛當然不會因為這個怪他,只是略微對他點了點頭,擔憂的看向秦川,“你沒事吧?”

他也沒想到,蔡九英請到的那個頭陀居然這麽厲害,在蔡家前後門布下的陣法,讓黃九郎這個狐仙都忌憚不已。

更糟糕的是,胤禛自己的天賦大多在符篆上,對陣法也不精通。

沒辦法,他只能帶著法保快馬加鞭,到財神廟去求自己師傅趙公明相助。

趙公明對他這個徒弟素來喜歡的緊,最近又拿著他的乖巧懂事、聰明伶俐,沒少在自己的師兄弟那裏長臉,胤禛在他這裏的好感度更上一層樓。

因而,這回他是半點喬都沒拿,胤禛進了財神廟一求,他便出來見人了。

只是雙方見了面之後,沒說兩句話,他便免不了埋怨胤禛一通,說他每每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更有甚者,因為這次來得著急,胤禛兩個是半點香燭貢品都沒有買,讓剛在師兄弟面前誇過口的趙公明覺得頗沒面子。

胤禛只能好聲好氣地哄著求著他,“好師傅,您老人家素來慈悲,如今救人如救火,您就先幫徒兒這一回。徒兒保證,在此事過後,一定尋最好的香油和香燭來孝敬您。”

原本趙公明也不是貪他那點東西,只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而已。聽他說的這樣危急,當即就把那點芥蒂拋到腦後。

他伸手點了個身邊侍奉的童子,扭頭對胤禛道:“我這童子不是凡人,不能直接插手凡間事,可借你身旁這人的肉身一用。”

胤禛一楞,扭頭看向法保。

而法保聽見“借肉身”這三個字,早已經嚇呆了,吶吶地看著胤禛,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胤禛道:“你若是不願,那我……”

“不,門下願意。”法保趕緊出言打斷了他的話頭,不叫他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他先前之所以驚懼遲疑,就是因為在他看來,被人借肉身這回事十分兇險。

既然他覺得兇險,又怎麽會讓胤禛去冒這個險呢?

若是他孤身一人前來,趙公明張嘴就提出來要借他的肉身,他自然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可是,若是他不肯借,便要把胤禛的借出去,他就更加不同意了。

兩害相較取其輕,與其讓四爺冒險,還不如他來呢。

法保雖是人到中年,但他的歲數還不到趙公明的零頭。所以他那點心思,趙公明一眼就看透了。

趙公明嗤笑了一聲,對胤禛道:“你這個手下雖然沒什麽用,對你倒是挺忠心。”

“我對四爺自然是忠心耿耿,何須旁人來說?”法保昂首挺胸,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當真是驕傲不已。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大義凜然的事呢。

這一下,連趙公明都禁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可真是個渾人!罷了,罷了,我和這渾人計較什麽?”

胤禛忙笑道:“說來還要多謝師傅指點,法保在伏擊占蔔一道上,的確天賦非凡。”

而後他又板著臉對法保說:“你還不快來,謝過財神爺的指點?”

他之所如此,一是替法保說話沒輕沒重描補,二就是替法保打抱不平,讓趙公明知道,法保並非是一無是處。

被維護的法保還迷迷糊糊不明所以,趙公明卻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他不由哼的一聲,心頭妒意陡生,板著臉對那童子道:“好了,肉身已經有了,你且附上去,替我這徒兒解了那陣法。”

“是,老爺。”那童子應了一聲,雙手抱在胸前掐了個訣。

下一刻,粉雕玉琢的童子便化成了一尊泥塑,只見一道青光從童子泥塑的眉心飛出,直直撞入法保的天靈。

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法保神情呆滯,渾身抽搐不止,好半天才猛地打了個哆嗦,神情舉止都恢覆如常了。

不,也不能說是恢覆如常,因為法保從來沒有過這樣端正又溫雅的神情。

“這就是成功了?”胤禛頭一次看見請神上身的事,不由十分新奇,圍著法保的身體左右轉了兩圈。

但除卻神情姿態不同以往,法保還是法保,身體上自然沒有什麽變化。

“老爺。”童子操縱著法保的身體,對趙公明行了個道家的稽首禮,又轉身朝胤禛一拜,喊了一聲,“師兄。”

胤禛連忙還禮,“要勞煩師弟跟我走一趟了。”

那童子道:“師兄盡管吩咐,弟子不敢不從。”

雖然胤禛與他以師兄弟相稱,但那童子畢竟不是趙公明的親傳弟子,見了真正的門人都要矮一輩,因而對著胤禛也自稱弟子。

胤禛便領著他與趙公明辭別,“師傅,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行了,去吧。”趙公明道,“莫要墮了本座的威名。”

從財神廟裏出來,那附身法保的童子只沖他吹了一口氣,胤禛便覺頭腦有些昏沈。等他頭腦清明的時候,人已經在自己租住的院子裏了。

“四爺,你怎麽突然回來了?”養傷順便坐鎮後方的揆敘只是一眨眼,就見自家主子突然出現,不免有些驚異,急忙起身扶住了沒站穩的胤禛。

胤禛回過神來,打量了四周一眼,看見熟悉的環境,登時便急了,一邊掙紮著起身,一邊催促道:“走,快到蔡家去。”

“誒,誒,到底怎麽了?”揆敘急忙拉住了他,安撫的順了順他的後背,聲音溫和中透出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四爺,究竟有什麽事,您先跟門下說說,門下也好跟您出出主意。”

被他這麽一打岔,胤禛也回過神來,腦子一下子就冷靜了。

是了,那童子既然是在趙公明座下修行的,定然不敢違背趙公明的意願。

既然他把自己先送了回來,那就說明這件事要麽根本就不需要他,要麽就是他跟去了反而會讓對方束手束腳。

想明白了這一層,他自然不會再著急了。

反手拍了拍揆敘的手背,胤禛笑道:“沒事,方才是我一時情急,魔怔了。現在咱們什麽也不用做,只需要在這裏等消息即可。”

對於他的判斷,揆敘一向是很信服的。既然他這樣說了,揆敘也就點了點頭,轉頭示意額爾登,“給四爺獻茶。”

為了蔡家的事不出差錯,阿克頓等人早早就被胤禛派了出去,分別在蔡家前後門處守著。

至於額爾登,他腦子雖然聰明,卻沒有急智,偏偏阿克敦卻十分倚重他。

未免因著他耽誤正事,揆敘幹脆向胤禛提議,把也留了下來,和自己一起坐鎮後方。

在胤禛沒回來之前,揆敘等的無聊就拉著額爾登說話。

然後他就發現,額爾登雖然沒有急智,但思慮卻十分周全。只要能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就能把事情安排得事無巨細。

可以說他之所以反應慢,不是因為他腦子轉得慢,而是他習慣於在一開始,就把一件事所有的發展可能都想清楚。

等到事情真正來臨的時候,他早已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只要對方出的招數不是太離譜,他都能很快應對。

不過,他的見識局限於從前的生活環境,未免淺顯了些,所謂的思慮周全,和真正見過大場面的人相比,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但這樣的人才也十分難得了,揆敘心思數轉,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在胤禛面前舉薦他。

他的猶豫之處既不是怕額爾登取代他,也不是怕胤禛不能任人唯賢。而是以胤禛如今的狀況,縱然有再好的人才,他也不可能全部留在身邊。

如今胤禛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法保,又有了一個揆敘,這兩個的出生都是重量級的。

若是胤禛再主動收攬人才,難免會引起皇上的猜忌。

揆敘之所以猶豫,是怕他年紀小考慮不周全,真的不管不顧,現在就把額爾登留在自己身邊。

以胤禛的本事,康熙要倚重他的時候還多。

如果胤禛想要一個小小的大內侍衛,康熙肯定不會不給。但若是為了這一個侍衛,讓皇上心裏存了芥蒂,那才是得不償失。

但揆敘仔細思索了一番,還是決定把事情報給胤禛,先聽聽胤禛的決定。

若是胤禛自己能想明白,那真是再好不過;若是胤禛一時想不明白,他正好借機提點一番。

和太子一樣,揆敘也覺得,胤禛遲早是要回歸朝堂,面對那些爾虞我詐的。

趁著現在還有機會,多學一些,多見識一些,總是有好處的。

因而,等額爾登獻了茶之後,揆敘就隨意找了個借口,把他打發了出去。

“額爾登,你到大門外守著。若是法保等人回來了,第一時間來報。”

“嗻。”額爾登半點遲疑都沒有,當即領令而去。

這讓揆敘忍不住再次感嘆:真是個聰明人呀!

胤禛看著額爾登走出垂花拱門,才扭頭笑問道:“到底什麽事呀?神神秘秘的。”

揆敘也沒賣關子,直接就把推薦額爾登的意思對胤禛說了。

不想,胤禛聽完,卻笑了起來。

“四爺笑什麽?”揆敘有些不明所以,猜測道,“難不成,四爺對他早有打算?”

想到這種可能,揆敘又是欣慰又是興奮,同時又忍不住生出些惋惜來。

——可惜皇上早早就立了太子,若不然以四爺的資質,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這個念頭還沒落下,他就聽胤禛笑道:“額爾登有本事,難不成只你註意到了?我早就註意到他了,也準備著等回京之後,就把他推薦給太子哥哥,少不了他的前程。”

揆敘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來,四爺和太子的關系是出了名的好。

原本揆敘想著,太子雖然身份高貴,卻母親早逝。偏四爺的養母又是皇貴妃,位同副後。

這兩個皇子之間,傳出關系好很正常,但真正關系好的可能性不大。

自古以來,漢人立儲都講究:立嗣以嫡不以長,立嫡以貴不以賢。

按照漢人的規矩,若是太子的儲位有個萬一,最可能取而代之的,並不是近些年嶄露頭角的大阿哥,反而是皇貴妃的養子四阿哥。

當然,若是日後萬歲爺再立了貴妃,貴妃再生了皇子,四阿哥的順位次序就要再往後挪一下。

雖然他們滿人並不講究這些,大哥若是有心,也能自己拉起一支隊伍來,和太子對抗。

可太子自幼就同萬歲爺一起學習漢學,對這些東西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知道,又怎麽會對皇貴妃的養子沒有防備呢?

別看四阿哥年紀小,平日行事也頗為不拘小節。但揆敘卻知道,他這個小主子心裏有數的很。

但凡太子對他有半點防備,他都不可能對太子掏心掏肺。

只是如今看來,他們兄弟倆的關系是真的好。

這個認知,讓揆敘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以往對太子的固有偏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按照嫡長子繼承制,太子倒臺之後,第一順位繼承人應該是溫僖貴妃生的十阿哥。估計貴妃是故意把兒子往憨裏養的。

如果十阿哥不能立,下一個就應該是皇後養子四阿哥。

所以,個人覺得,對雍正繼位根本不用有那麽多陰謀論,他本來就又有本事,繼位順序又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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