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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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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涉川聞言,先是一懵,接著就蹙眉問道:“秦兄,你是不是對家父有什麽誤解?”

他父親的確是時時處處都替他操心,但也沒到把風雨全部遮蔽的地步吧?

“誤解?”秦川哈哈大笑,轉頭指著走過來的蔡九英,“不錯,是有誤解。但對他誤解最深的不是我,而是你呀!”

“你以為他是個對你不假辭色的嚴父,其實他心裏最緊張的,便是你這個兒子。你以為他是個疼愛孫子的祖父,其實他半點不在意孫兒的死活。蔡涉川呀蔡涉川,你真的了解你的父親嗎?”

蔡九英一直冷眼看著他發瘋,直到他瘋夠了說完了,才滿臉讚賞地給他鼓掌,“不錯,不愧是我精心挑選的兒媳,果然聰慧異常,也敏銳異常。”

“兒媳?”蔡涉川懵了,忽而面色一變,“爹,兒子沒有斷袖之癖!”

“嗤!”秦川嗤笑了一聲,冷笑著問蔡九英,“說你兒子是真傻呢,還是裝傻呢?”

蔡九英的臉色很不好,“以前我敢肯定他是裝傻,現在卻不一定了。”

隨著和顏如玉接觸的越來越久,蔡涉川身上的靈性就流失的越來越多。

靈性這種東西都是天賦的,關系著一個人的智商和反應能力。

現如今,蔡涉川的資質雖然還不算愚鈍,但也只是中人之姿了。

這是蔡九英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從他兒子畜生開始,他就精心培育,這許多年來,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才把蔡涉川培養成人人艷羨都青年才俊。

蔡涉川江郎才盡,他自己固然不能接受,但蔡九英卻比他更不能接受。

親手雕琢打磨的美玉眼見就要成型,卻突然發現,美玉變成了石頭……

這讓他如何接受?

所以,他的好兒媳盧氏,必須完完整整地回到蔡家,回到他兒子身邊,繼續讓他兒子享受旺夫運,還變回那塊無暇美玉。

蔡九英走到蔡涉川身邊,指著盧氏說:“我的兒,你可知……”

“爹,兒子不是斷袖!”

生平第一次,蔡涉川打斷了父親的話頭,神色堅定,一字一頓地強調,“兒子真的不是斷袖!”

這個時候,若是蔡九英再看不出來,自己兒子已經猜出了什麽,那靈性消失的就不是蔡涉川,而是他了。

他露出些許欣慰之色,甚至顧不上兒子忤逆自己的事實,驕傲地說:“我早說過,我的兒子天生聰慧過人,便是受了妖孽迷惑,也靈根未泯。”

可是,難得受到父親當面誇讚的蔡涉川,卻沒有露出半點歡喜之色。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窒息。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父母在意的,從來只有他讀書好不好,能不能考取功名。

就連聘了盧氏,也是因為盧氏出身書香門第,又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賢惠姑娘。

說白了,就是這姑娘名聲好,娶回來之後不但可以規勸兒子,也可以讓蔡家的聲譽更加清白。

無論是功名還是妻子,明明都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他卻半點兒都插不上嘴。

雖然從禮儀上講,婚姻大事就該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真正疼孩子的父母,都會在定親前想法子,讓雙方見上一面。

但是輪到他這裏,卻從來沒有。

他只是在某一天用早膳的時候,聽見父親對他說了一句,“我和你娘給你定了一門親事,是城西盧秀才的女兒。盧秀才在城西坐館,縣裏有一半的蒙童都在他那裏讀書。這些可都是現成的人脈,你萬不可怠慢了。”

蔡涉川夾菜的手微微一頓,笑容勉強的地問了一句,“也不知這盧家姑娘生的如何?”

蔡九英當即就板了臉,“娶妻當娶賢,盧家的幾個姑娘都是出了名的賢良淑德,無論哪一個配你都綽綽有餘。”

於是,蔡涉川便不敢說話了,更不敢有半點異議。

可以說,他和盧氏的這場婚姻,從一開始便帶著幾分不情願。

剛成婚那幾年,因盧氏相貌嬌美,他尚且可以忍受。

可是,隨著盧氏的容顏在時光中逝去,當初那埋在心底的禍根,終於生根發芽,並逐漸長成了參天大樹。

讓他厭惡的是盧氏嗎?

是的。

他喜歡容顏嬌美的女子,不喜歡黃臉婆。

既然不喜歡,又憑什麽要容忍?

可是,讓他厭惡的只是盧氏嗎?

蔡涉川也可以肯定地說:不是,絕對不是!

他只不過是不敢反抗父親過分的掌控,只敢在弱勢的盧氏身上,肆意發洩自己的憋屈和怒火罷了。

這些從前他不敢承認,也不願意承認的東西,在父親將盧氏重新找回來的這一刻,就像被過分堵塞的山川一樣,終於沖毀了堤壩,噴湧而下徹底爆發。

多少年了?

他已經忍了多少年了?

早已忍無可忍!

那為什麽還要繼續忍呢?

同樣是人,同樣活一世,他就不配有自己的喜好,不配順心遂意嗎?

蔡涉川深吸了一口氣,就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能維持臉上的笑容。

看來,多年的隱忍也不是一點益處都沒有。

最起碼他學會了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他臉上掛著禮貌而疏離的笑容,對秦川道:“秦兄,小兒的病情已經穩住了,你大可不必專門來探望。他小小一個人,也受不起這麽大的福氣。你還是回去吧,等他好了,我再帶著他親自登門道謝。”

不顧蔡九英逐漸鐵青的臉色,蔡涉川氣息平穩,一字一句地下了逐客令。

這是他頭一次光明正大地反抗父親,感覺意料之中的很不錯。

早知道滋味兒這麽好,他又為什麽非要忍這麽多年呢?

“涉川!”蔡九英又急又怒,一把抓住兒子的肩膀,“你瘋了不成?”

蔡涉川被他抓得一個踉蹌,不得不順著他的力道面向他。

可是,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之後,蔡涉川的臉上,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恭順之色。

他神情淡淡,語氣堅定地說:“爹,我與秦川只是泛泛之交,遠不到通家之好的程度。我兒子病了只是小事,用不著他專門跑一趟。”

“你……你……”

蔡九英已經被兒子不同尋常的變化給驚呆了。

一時之間,他也顧不上秦川,只是用力抓著兒子的肩膀,緊張的打量著他的臉色,嘴裏小心翼翼地問道:“涉川,你到底怎麽啦?你別嚇我。”

“我沒事,我很好。”蔡涉川忽而一笑,竟如枯木生花一般奪目耀眼。

他大笑道:“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我覺得從記事到現在,從來就沒有這般好過!”

孔夫子說過,君子當“吾日三省吾身”。

可憐他蔡涉川自詡君子,卻活到今日才懂得反躬自省。

他前面那二十幾年究竟在幹什麽呢?

他真的活過嗎?

換而言之,活著的那個真的是他嗎?還是他父親手裏的一件精心雕琢的作品?

是了。

或許在父母眼中,他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個可以順著他們的心意,隨意擺布雕琢的物件。

他們可以暫時放他喘息一時,卻立刻就會用別的手段,讓他進一步明白,脫離了父母的掌控,他的生活就會變得一團糟。

然後,他們就會端著一副完美的嚴父慈母的嘴臉,一個痛心疾首,一個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兒呀,爹娘都是為了你好,外面的世界騙子多,你把握不住。

更可怕的是,這種控制是從他一出生就開始的,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

握在父母手中的繩索,一點一點的收緊,等他真正反應過來,想要反抗的時候,卻驚恐地發現:自己很可能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資本。

原本他以為,弄走了盧氏是他掙脫父母枷鎖的第一步。如今才知道,這是父母將手中枷鎖閉環的最後一步。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這次他再不反抗,日後他的人生就真的不是自己能夠做主的了。

想到這裏,蔡涉川雙眼通紅,突然暴起,一把將蔡九英推倒,沖到秦川面前,用力地推搡著他往大門口走去。

“你走,你快走,這裏是我家,我家不歡迎你!走,走啊!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永遠都不想!”

“老爺,小心!”

如果不是趙旺眼疾手快,扶住了蔡九英,這一下摔嚴實了,他這把老骨頭怕是得去掉半條命。

“逆子,這個逆子,我這都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蔡九英喘著粗氣,腳步還未站穩,就大聲吩咐道:“把這個逆子,還有那秦川都給我抓住,一起送到北邊那個小院子裏。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他們離開半步!”

他話音一落,就有五六個家丁沖了上來,兩個扭住秦川,三個圍住蔡涉川。

對於秦川,他們是沒什麽好客氣的,直接就把人打暈,拖到了北邊小院。

但圍住蔡涉川的那三個,卻礙於他的身份,頗為束手束腳。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敢對自家少爺動手的。

其中一個幹笑了兩聲,對蔡涉川道:“少爺,您也別為難小的們,還是聽老爺的話,到北邊院子裏坐坐吧。”

蔡涉川的臉皮不住的抽搐,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僅僅是片刻之間,蔡九英就恢覆了往日的從容。

他推開趙旺的手,走到了蔡涉川面前,難得的露出了慈父的嘴臉,苦口婆心地說:“涉川,爹都是為了你好。自從盧氏進門之後,你頭一年就中了秀才,沒過幾年又中了舉人……”

“那都是我十年寒窗的結果!”蔡涉川最聽不得的便是這樣的話,只一句“命理”,便否定了他所有的艱辛和努力。

可是,憑什麽?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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