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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皇甫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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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都遣走了之後,胤禛便清閑了下來,也總算松了口氣。

那邊兒張保已經收拾好了床鋪,低聲對胤禛道:“爺,這兩天您一直沒好好休息,索性就再睡一會兒吧。”

胤禛聞言,點了點頭,“也好。”

不提這回事還不覺得,一聽見“休息”二字,那股疲乏就從骨子裏滲了出來,胤禛突然就覺得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了。

由張保伺候著脫了外頭的馬甲,又脫了鞋子,胤禛歪在床上,一雙桃花眼正似合非合,卻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張保,你去掌櫃的那裏看著點,若是棺材已經送來了,就把尾款給人家結了,然後幫著那掌櫃的將人同的屍骨收斂了,找個妥當的地方先行安置了。”

人同再像,人也畢竟不是人,寄放到寺廟裏不大妥當。

再者說了,他已經計劃好了,明天晚上要讓人扮強盜去襄樊縣最好的寺廟裏好好鬧一場呢。

至於其他寺廟也還有兩間,但使都不怎麽出名,裏面也沒有專門寄放棺木的屋子。

也就是說,人家不經營這項業務。

張保出去之後,他才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間就覺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麽事。

可是到底忘了什麽呢?一時想不起來了。

胡瞎子:嘿嘿,忘得好!

揆敘:還有我。

等他一覺醒來,洗漱過後神清氣爽的吃了一頓飯,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是把揆敘給忘了。

“對了,揆敘還沒有回來嗎?”

張保笑道:“主子莫不是忘了,揆二爺昨日就遞了消息,說是要在縣衙待兩天。”

“哦,對了,是有這麽回事。哎呀,我這腦子啊,一忙就容易忘事。”

張保忙道:“這都怪奴才沒腦子,沒替爺記著些。爺這些日子事情本來就多,哪能一一都記下呢?”

胤禛搖了搖頭,“這關你什麽事?我勞累,難不成你就在家裏幹坐著了?”

他忙碌,張保只會比他更忙碌。

只怕在他休息的時候,張保也只是湊合著瞌了瞌眼,根本就沒敢睡踏實。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嫌人多了麻煩,該再帶一個小太監的。

知道自家主子一向體恤這些伺候的人,張保也沒有再爭辯,而是默默把主子的好記在了心裏,時常告誡自己要更加盡心。

“主子再歇一會兒,小人去後廚弄些吃的來。”

“行,你去吧。”

出門在外,胤禛也不挑剔,張保看著後廚的人撿著現有的菜蔬肉類做了新做了幾樣可口的,便端來與胤禛吃了。

一頓風卷殘雲式的飽餐之後,胤禛因困倦和低血糖而遲鈍的腦子才算是徹底清明了。

他雖然吃過封三娘特意從翩翩那裏求來的仙藥,這些年不但身子大好,力氣也漲了許多。

但他這輩子畢竟是先天不足,早先又養尊處優慣了。平日裏不太勞累也看不出什麽,像這次兩三天都不曾好好休息,飲食也不規律,自然就極容易疲憊。

現如今飽睡了一頓,又飽餐了一頓,腦子才算是徹底清明了過來。

原本對於揆敘直到現在還在縣衙,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如今腦子一清,他仔細一想,就察覺出不大對勁兒了。

經過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揆敘是什麽性子,他雖然不至於摸個十成十,卻也能摸出個七八成了。

以揆敘的謹慎,是絕對不可能放任胤禛一個人住在客棧,他卻住在縣衙的。

是的,在走智慧線的揆敘眼裏,以法保為首都一眾力量系侍衛們,都不能算是有效戰力。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放任胤禛離開自己的視線的。

這個萬不得已,特指睡覺和如廁。

那麽,他住到縣衙這一反常行為,又是什麽初衷呢?

胤禛把這兩天的事情仔細梳理了一遍,對張保道:“去把那天留守法保屋子的兩個侍衛叫來。”

“嗻。”張保領命而去,很快就把兩個侍衛叫了過來。

“屬下富安(紮和)給四爺請安。”

這兩人也知道,胤禛不喜歡別人動不動就跪,因而只是打了個千,行完禮就自動起身了,垂手立在一旁,等候胤禛的吩咐。

胤禛問道:“昨天晚上你們留守法保的屋子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思來想去,若是揆敘有什麽事要瞞著他,也只能是這個時間段發生的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紮和上前,把那天晚上先是來了一個身高丈餘的鐵甲將軍,後又來了一個身長近丈的斑斕猛虎的事仔細說了一遍。

富安補充道:“這兩個怪物都是納蘭大人用四爺賜下的符篆降服的。只是那猛虎頗為厲害,納蘭大人被他剪了一尾巴,受了點傷。”

“傷得嚴重嗎?”

“這屬下們就不清楚了,但看納蘭大人的樣子,好像不怎麽嚴重。”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胤禛對張保使了個眼色,張保會意,從懷裏取出兩錠五兩的銀子,分別賞給了二人。

知道揆敘受傷之後,胤禛也大略猜出揆敘的想法了。

他肯定是覺得最近胤禛身上的事太多,所以不想因為他的病痛給胤禛添麻煩。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感動之餘,胤禛也有些氣惱。

——不管怎麽樣,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胤禛做的事就是為了救人積德,但也不能為了救別人,就把身邊的人撇一邊了。

從小到大,胤禛的處事原則一向都是在保護好了自己和身邊的人之餘,才會想著要把精力投入到別人身上。

他立刻就想指派人手,把揆敘抓回來治病。

不過,他們這次出來帶足了銀錢,帶足了護衛,唯獨沒有帶太醫。

他心裏想著必須得記住這次教訓,下次再出門一定要帶好大夫。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個好大夫,給揆敘看一看才是。

“張保,你讓阿克敦去請皇甫老先生,然後再親自去一趟縣衙,把揆敘給我帶回來。”

“嗻。”張保領了命,正要離去,卻又被胤禛叫住了。

“對了,胡瞎子呢?”

他終於想起自己忽略了什麽了。

月圓之夜,胡瞎子幫忙算出了妖道藏在凹子山之後,並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去捕捉。

後來的兩三天又一直忙碌,胤禛也就無暇顧及他。

最近揆敘除了教他千字文之外,還會教他在這個時代如何查字典。

這個時代查字典多用的是反切法,其用法類似於後世打字的雙拼。

比如這個胡字註音就是“皇甫切”,用現代人好理解的方法,就的是皇字的聲母和甫字的韻母拼在一起。

今日也是提及了黃甫老先生,他才突然想起了胡瞎子。

問完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幾天忙得腳不點地,張保也跟著忙得夠嗆,估計也沒註意胡瞎子。

但張保卻立刻答道:“奴才已經問過客棧掌櫃了,據他所說,在咱們走後,胡瞎子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再也沒有出來過。可是奴才到他的房間看過,裏面根本就沒有人。”

真以為想做主子的心腹是那麽簡單的嗎?

除了主子想到的你要提前想到,主子想不到的你也要幫他想到,幫他記住。

張保和張起麟、蘇培盛、陳福四個是一起被分到胤禛身邊的,他之所以能一步一步把另外三人甩在後頭,坐穩了胤禛身邊第一心腹的位置,靠的就是平時一點一滴的積累。

皇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奴才,而太監又不像宮女那樣必須是從上三旗包衣裏選秀。

所以太監的命比宮女的命更不值錢,主子用奴才可不就是哪個順手就用哪個?

就算胤禛心裏並沒有什麽主子奴才的觀念,但就算是現在的老板用助理,不也是哪一個更順手用哪一個嗎?

胤禛詫異了一下,再次對張保的工作能力刮目相看。

“估計胡瞎子是趁機跑了,先不用管他,日後若是碰上了再說。”

也是他和封三娘這種初出茅廬的單純狐貍相處的久了,竟然忘了狐貍最出名的,就是狡詐多智和多疑。

先前他為了招降胡瞎子,許諾替他在判官面前請功,減輕他的罪孽。

當時胡瞎子也是感動得痛哭流涕,對胤禛納頭便拜。

當時胤禛是真的相信他誠心歸順了,哪知他們前腳一走,後腳這家夥就溜了。

不過這種事情也都是你情我願的,既然胡瞎子不願意跟著他混,他也不再勉強。

雖是如此,等他下次見了王六郎,還是準備把胡瞎子這次的功德報過去。

就當胡瞎子是那黃金臺上的馬骨便罷了。

張保又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了,才又行了個禮,轉身出去了。

阿克敦自去打聽黃甫老先生的住處,張保則徑自去了縣衙。

胤禛之所以特意讓張保去縣衙,就是因為他了解揆敘,知道若是派別人去,揆敘很可能以各種借口推脫。

但張保就不一樣了。

張保是胤禛的貼身太監,代表的也就是胤禛。

揆敘這人學了一肚子明珠的心眼兒和事君之道,如今他跟著胤禛,自然不會公然拂胤禛的面子。

果然,皇甫老先生還沒來,張保便先把揆敘領回來了。

“門下給四爺請安,不知四爺召門下前來,有何吩咐?”

揆敘一如既往地恭謹,進門之後先行禮。

“的確是有事吩咐你,不過你得等一會兒。”胤禛笑著指了指下首的椅子,“你先坐吧,吩咐你的這件事得等另一個人來了才能辦。”

因著張保一路上不曾走漏口風,揆敘不疑有他,應了聲“是”,就在胤禛下首坐下了。

坐下之後他又問道:今日四爺去了那觀音院,可是見到了裏面的高僧?”

胤禛嗤笑了一聲,“和尚倒是見了幾個。不過高僧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挺高的。”

——哄人的手段挺高的,居然十多年都沒有被人識破。

聽他口風不對,揆敘挑眉問道:“莫非是個賊窩?”

比起胤禛,他對於什麽佛寺道觀裏的勾當知道得更多。

別看當今這個世道神佛盛行,那些大和尚們看起來也都人模狗樣的。但佛寺這種地方,卻最容易變成藏汙納垢之所。

“是不是賊窩,明天晚上一探便知。”

想到自己準備讓人扮強盜那觀音院夜探,胤禛突然期待起來。

——若那觀音院當真是個賊窩,明天晚上的把戲豈不就是賊窩遭賊?

有意思,這可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道那幾個和尚,會不會也像他一樣,覺得特別有意思?

胤禛把自己的計劃和揆敘說了,揆敘聽完禁不住好笑,覺得四爺真是個孩子,想出的計策都這般促狹。

不過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一切都如四爺所料,這個計策的確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來對付那些以神佛為借口,詐詐取錢財的和尚,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四爺真是好計策!”揆敘讚了一聲,又蹙眉問道,“您是說,阿克敦他們都不大樂意執行?”

胤禛笑了笑,不以為意,“普通人懼怕鬼神也是人之常情,他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可揆敘卻是冷笑道,“看來還是四爺平日裏待人太過溫和了,竟然讓他們有膽子質疑主子的命令了。”

他說:“這事四爺不用管,門下會讓他們乖乖執行的。”

“倒也不必去強迫他們。”胤禛搖了搖頭,“若是他們不情不願的,到時候反而容易壞事。”

揆敘嘆氣道:“四爺真是太寬厚了。”

不過卻也沒有再露出教訓那些侍衛的意思。

如果是法保的話,胤禛可能還會擔心一下陽奉陰違的事,換成揆敘就完全不用擔心了。

法保固然對他忠心耿耿,一心都是為了他好。但也正是這過分的忠心,會讓法保失去本來就沒有多少的判斷力,自作主張,做出自以為為他好的事。

但揆敘就不一樣了,揆敘這個人不大會陽奉陰違。

單從這一點來看,揆敘可是真不像是明珠的兒子。

明珠違背康熙的意願,暗中挑撥大阿哥和太子相爭,幹得不要太利索!

若非康熙有自己的考量,明珠早就被收拾了。

兩人閑聊間,皇甫先生被阿克敦請到了。

因為當初在蔡家時見過,所以揆敘是認得皇甫先生的。

看見黃甫先生的那一霎那,他就知道自己受傷的事情已經在胤禛面前暴露了。

而胤禛特意把他叫回來,也不是因為有什麽要事,只是想要為他診病治傷而已。

揆敘的眼睛濕潤了。

從前看史書的時候,他有時候也會覺得史書上的那些古人太過單純。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這麽簡單的套路,就能讓他們死心塌地。

可是真正輪到他的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麽。

不是古人太單純,而是有一個處於上位的人,會在細微之處關心體貼你,真的讓人十分感動。

“門下多謝四爺體恤。”揆敘急忙低頭,掩飾住了眼中的淚意。

“好了好了,先讓皇甫先生替你診脈吧。”胤禛帶著點嗔怪笑道,“你也真是的,這麽大個人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

揆敘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解釋自己是為了耽誤胤禛的正事才會如此,只是道:“門下在王縣令那裏已經上過藥了。”

他既然是不想耽誤胤禛的正事,自然也不會故意拖著讓自己的傷勢,以免身體出現更大的問題,關鍵時刻不能為胤禛分憂。

所以到了王崇明家裏,他就自己拿了錢,請王崇明家的小廝替他去買了上好的金瘡藥。

至於他從家裏帶的,先是給了楊慎一瓶,又給了侍衛們一瓶,早就沒了。

胤禛也沒有多說他什麽,只是對皇甫老先生道:“請老先生好好替他診治一番,該用什麽藥您只管開,務必不要留下任何後遺癥。”

很顯然,皇甫老先生對胤禛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聞言樂呵呵地捋了捋胡子,笑著保證道:“小公子放心,老夫行醫多年,雖不敢自稱父母心,但良心兩個字還是認得的。”

老先生替揆敘診了脈,詢問了幾句之後又讓揆敘脫下上衣,看了看他的傷口處。

“這個金瘡藥還不錯,挺對癥的。但它只對內外傷有效果,內傷卻需另外開藥方。”

胤禛道:“張保,鋪紙磨墨,請皇甫老先生開方子。”

開完方子之後,胤禛叫了一個侍衛去照方抓藥,又讓張保給皇甫老先生拿車馬錢。

但皇甫老先生卻拒絕了,“錢就不必了,老夫厚顏,想借此向小公子討一個人情。”

“人情?”這個時候找他討人情,讓胤禛不免懷疑他是不是和觀醫院那群和尚有什麽關系。

他一改方才的謙和,略帶警惕地問:“不知老先生要向我討什麽人情?”

在不清楚對方目的的情況下,胤禛一向不喜歡大包大攬,也絕對不會許空白支票任由對方填金額。

皇甫老先生的神情有些尷尬,扭捏了片刻,才咬著牙說:“老夫的一個後輩得罪了小公子,又不敢自己來賠罪,所以就托到了老夫這裏,讓老夫代他向小公子討情,饒他一條狗命。”

“後輩?”

胤禛想了想那智光老和尚的年紀,又看了看眼前的皇甫老先生,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

不過,是不是誤會還是問清楚的好。

“老先生的後輩不是個和尚吧?”

老先生一呆,也明白兩人之間怕不是有什麽誤會。

他急忙道:“不是不是,我那後輩是個算命的瞎子,就叫胡瞎子,胡瞎子你認識吧?”

“胡瞎子?你的後輩?”

胤禛看他的眼神不對勁了,“你……不會也是一只狐貍吧?”

皇甫老先生捋捋胡須,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不錯,老夫的原身正是一只白毛狐貍。”

“你姓皇甫,他姓胡,你們是一家子的?”

“不錯,我們是本家。”皇甫老先生解釋道,“原本我們這一支也是姓胡的,只是我祖上出了一個名士。為了顯示自己有學問,和普通的狐貍不一樣,便根據胡字反切,將姓氏改為了皇甫。”

胤禛笑了起來。

——好嘛,這還是一家子有學問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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