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瑤再次做夢的時候，是清一離開的那天晚上，夢裏的人跟個雕塑似的，渾身塗滿了灰色的泥，眼裏的恨意滔天，死死的瞪著她。

夢醒過後，身邊的墻上出現了個號碼，是固定電話的號碼。這年頭雖然不是手機遍地是，但基本固定電話也在漸漸退出人們的視線。

隔天，季瑤打過去的時候，忙音響了很久，就在季瑤快要失去耐心掛電話的時候，電話通了。那頭似乎是個女人的聲音，嘶啞而帶著悲傷的感覺。

其實季瑤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察覺出那人的悲傷之意，但是她就是知道，並不是因為感冒所引起的。

“餵，你好！請問這裏有個叫苗雅韻的嘛？”季瑤小心的問著。

電話裏一陣沈默，似乎有捂著嘴巴壓抑著的哭聲，斷斷續續的，“你找雅韻做什麽啊？”

那人說的是當地的方言，季瑤半蒙半猜的女人的意思，隨口而出，“我是苗雅韻的同事，她很多天沒來了，老板讓我打電話問問什麽情況？”

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種聲嘶力竭的哭聲。

季瑤等了很久，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男人蒼老的聲音，“是雅韻同事是吧，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只是雅韻她失蹤了……連警察都找不到……估計是死在外頭了……她那麽乖，不會不管我們老兩口的……”

“那個叔叔，我想去看看雅韻住的地方，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平常雅韻也挺照顧我的。”季瑤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說謊能說的如此自然，信手拈來的連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

男人有些哽咽，“難得還有個記得雅韻的，你要是有心就過來吧！”

季瑤拿了支筆記下一長串的地址，應該是個偏遠的農村。

只是當季瑤從當地的市區轉了三四趟車，站在苗雅韻的家門口時，不得不震驚有些貧窮不親眼見，真的難以想象的出來。

從前她以為自己一個人在路上，有多委屈，有多慘，真的跟每天都在考慮如何填飽肚子的人來說，其他的一切都不過是浮雲罷了。

比慘，大抵總能找出更多的不幸的人來吧。

苗雅韻的父母看起來就是那種被生活壓彎了腰的莊稼人，見有客人來，便熱情的將季瑤迎進家裏。

房子是老舊的土房子，裏面也沒幾樣像樣的家具。

苗雅韻的母親抹著眼淚跟季瑤訴苦，“季小姐啊，我們雅韻真是命苦啊，小時候家裏窮，也供不起她上學，小學畢業就出去打工了，賺的錢一部分寄到家裏，一部分寄給張家那小子。自己連個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可憐我的女兒……”

“說張家那臭小子做什麽？讓外人看笑話。”苗父說的一臉憤怒。

苗母似乎有些怕苗父，抽抽噎噎的道歉，“季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季瑤臨走時硬塞了五百塊給苗家二老，二老拉的跟什麽似的不肯要，季瑤推脫著說是她從前欠苗雅韻，這次來是想還錢的。

老兩口捏著錢，渾濁的眼裏都有淚花。對著季瑤千恩萬謝。

季瑤知道從苗父苗母那裏打聽不出來更多的東西，畢竟這樣的家醜誰也不願意將之宣之於眾。

所以季瑤又在村子裏轉了兩圈，果然有長舌婦聚在一起說起苗家的事。季瑤東拼西湊的也聽了個大概。

苗家與張家也算是世交，兩家定了娃娃親。張家出事後，張覺文成了孤兒，算是在苗家長大的。

苗家也有也有三個孩子，家庭負擔原本就重，如今多了一張嘴，更是揭不開鍋了。

所以苗家的老大和老二兩個女孩便退了學，出去賺錢供家裏兩個小子讀書。

說起來張覺文也算是有出息，從小到大學習都數一數二，念了大學，又念了研究生，畢業之後又進了一家大企業。

之後的估計因為苗雅韻和張覺文都在城裏打拼，鮮少回來的緣故，說的估計也是以訛傳訛的揣測吧。

季瑤坐上最後一班車回市裏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苗雅韻臨死前的樣子，沒有過多的掙紮與痛苦，大概是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到市裏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季瑤先按地址找到了苗雅韻的大姐，她在城北的一個廠子裏上班。

苗雅悅出了宿舍的門口的時候，瞧見一個身材清瘦的女人站在路燈下，腳邊放著個很大的黑色的包，“你找我？”

“我是雅韻的同事，雅韻失蹤前說有樣東西讓我交給張覺文，可是我沒他的聯系方式。”季瑤說的一臉鎮定。

苗雅悅冷哼了一聲，“那種男人死了最好，也就我妹妹這樣傻，還留什麽東西給他，麻煩你直接扔了吧。”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受人之托，食言也不大好吧。”季瑤一副為難的樣子。

苗雅悅在外工作多年，也沒見過這麽熱心腸的人，她知道越是這樣的人，性子越軸，於是報了一串手機號碼就轉身回宿舍了。

季瑤撥通電話的時候冰冷冷的甩了一句，“張覺文，半個小時後出來見我。否則後果自負。”

“哎，你是誰啊？”張覺文的聲音很好聽，男中音。

“別管我是誰，機會只有一次。地址我發給你！”季瑤說完就掛了電話。

然後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過去。

二十分鐘後，季瑤見到了匆匆而來的張覺文，不得不說張覺文長了副好皮囊，穿著一身名貴的西裝，頭發用了發蠟，在路燈下閃閃發亮的。一點兒也看不出是從農村出來的。

“你是誰？怎麽會有我電話的？”張覺文好奇的看著站在眼前的陌生美女。

“苗雅韻讓我來找你的。”季瑤定定的盯著他，冷冷的說了一句。

張覺文不覺後背一涼，眼神閃躲的不敢看季瑤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的緣故，他在季瑤的瞳仁裏似乎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於是逃也似的跑開了，“神經病，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認識姓苗的女人……”

季瑤追過去的時候，突然有個身影從身後竄了出來，對著張覺文就是一拳，一拳就將他打倒在地。

季瑤立刻沖上去將那人拉開，一看才看清楚是簡坤。

如果不是心裏有鬼，用得著只聽了苗雅韻的名字就慌張成這樣嗎？至於無緣無故挨了一拳也不追究掉頭就走嗎？季瑤冷笑著沖著張覺文又喊了一句，“我們會再見面的！”

沒想到這句話居然應驗的這麽快，第二天就又看到他了。季瑤站在酒店前面看著展架上笑的燦爛的小夫妻，眼睛裏有怨毒的光，死死的盯著畫面裏帶著眼睛的斯文男人。

今天是張覺文的大婚之日，他跟新娘站在大廳迎接客人，餘光掃到人群裏的季瑤時，整個人都木了。

小碎花的衣服，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鞋子，這樣的打扮只有一人會。

那就是苗雅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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