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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Ch.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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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的那一秒, 江聿梁雙手撐著太陽穴,對著桌面發呆。

完了。

剛才回答到一半,大腦斷掉的弦才接起來。

那明顯是一道男聲。

還是一道低沈的, 熟悉到骨子裏的男聲。

對面的確是去洗手間了,但人還沒回來。

本來她想留個字條就溜的,現在連站起來都沒力氣了。

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江聿梁靈魂出竅到一半, 被手機的信息拉回註意力。

……陳牧洲發來的。

[地址。]

算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她認命地開了鎖屏, 正準備發定位過去,有道橫亙進來的聲音忽然打斷她。

“江小姐——你剛剛說, 你也對音樂劇感興趣?”

高意坐回位置,用餐巾紙將指尖的水珠細細擦凈, 沖她微微一笑:“我有Notre Dame De Paris的票,下個月的,你感興趣嗎?”

江聿梁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過了幾秒才有些茫然地啊了聲。

剛才完全左耳進右耳出了。

她在想怎麽哄人。

“噢——巴黎聖母院?”

江聿梁禮貌地笑笑,眉眼微彎, 笑意卻寥寥:“我以前看過好幾次,就不去了。”

她音樂劇的啟蒙是由江茗而起的。以前江茗出差, 會帶她在西區看一天的劇。

高意很是進退有度,立馬道:“好, 那以後有好的引進劇目,也可以推薦給我。”

江聿梁手上無意識地折著餐巾, 垂眸輕聲道:“我母親以前會帶我去看。”

高意蹙眉,輕嘆了口氣:“我很遺憾……抱歉。”

江聿梁折餐巾紙的手一頓, 沒有擡眼, 看不清情緒, 唇角勾了勾。

“沒事。”

她的語氣似是喟嘆又似釋懷。

“我已經習慣了。”

“不過,您下午不是還有工作嗎?現在來得及嗎?”

江聿梁眉頭一挑,提醒道。

高意趕忙看了眼腕表,有些懊惱:“我應該設個鬧鐘的。跟江小姐你聊天太愉快了,都忘記時間了。”

他拎起公文包,跟江聿梁打了招呼:“那我就先走了。你有我電話,有事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聯絡我。能在新城認識一個朋友,我真的很高興。”

高意鏡片後的雙眸一派誠摯。

江聿梁也跟他揮了揮手,微笑:“我也很高興。那——再見。”

高意離開餐館,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在經過兩個街頭拐角後,在人煙稀少的小道旁上了一輛黑色轎車。

後座上坐著一位銀發筆挺、斯文優雅的人。

高意上來的時候,他正閉目養神。

“Besian,跟您猜的一樣。她很聰明,不亞於她母親。”

高意摘下眼鏡,隨意折斷在手心,眼裏半分溫和也沒有。

聞言Besian笑了笑,緩緩睜開眼。

“你記不記得,宗奕當年派去辦事的那個人,差點被江茗說動。如果不是你在附近跟著,那次就棋差一著了。”

高意嗯了聲:“我記得,叫石隴。”

如果不是他上手,行動差點就要失敗。

Besian無所謂道:“但這次不用這麽著急。派人盯緊她就行,別讓人出新城。”

他微微笑了笑,笑紋從眼角泛開來:“釣大魚,我需要餌。”

世界上不能被動搖的人,還沒有出生。

無非是籌碼夠不夠多的問題。

對於已經身居高位的人來說,要探到他們的底線,反而是更加容易的事。

因為他們已經見過高處的風景了。

沒人能舍得放開的。

把地址定位發過去後,江聿梁走出餐廳等人。

她發信息悄悄問了林柏,他們現在的行程在哪裏。淺淺一算距離,她的存活時間還有四十分鐘左右。

回了林柏一個[謝啦]和一個哭臉表情,江聿梁正要收起手機,又看見一條彈出來的新消息。

林柏:[江小姐,恭喜。]



這沒頭沒腦的,什麽跟什麽。

江聿梁一頭霧水。如果是別人,她都要懷疑這是反諷了,但林特助也不是這種人啊。

她去隔壁便利店買了包餅幹,紅酒巧克力味的,站在路邊頂著大太陽吃了三包。

估計還有十來分鐘才能到,江聿梁正考慮著去室內一會兒,就聽見不遠處隱約的發動機轟鳴聲。

江聿梁隨意擡頭看了眼,一輛貼地飛馳的啞光黑柯尼塞格Gemera。

這哪是車在地上飛啊,這是錢在飛。

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哥錢燒的難受,非要出來騷包地晃一圈。

她腹誹到一半,黑色轎跑已經甩停在面前。

江聿梁頭上緩緩飛過一排感嘆號:……

不會吧。

她僵硬地看了眼手機時間。

還不到半小時。

車窗降下來,打破她心存僥幸的幻想。

陳牧洲問得很平靜。

“相完了嗎?上車。”

江聿梁幹笑了兩聲,在周圍路人行的註目禮下,飛快鉆進了副駕。

Gemera其實是四門轎跑,但現在情況特殊,她就算想坐後座,借她兩個膽子也不敢這時候摸老虎逆鱗。

“我——”

江聿梁系好安全帶,嘗試開口的第一秒,車已經飛出去,後座力差點沒顛暈她。

……怎麽這麽急的啊!

不過陳牧洲耐心沒那麽好,雖然一路上都不發一言,但沒幾分鐘,就停到了附近一處冷清的地上停車場。

熄火的瞬間,江聿梁飛速解開安全帶湊了過去。

在陳牧洲轉頭那一秒,就見人手心合十抵在鼻尖,小貓一樣眨巴著眼睛,既誠懇又可憐:“我認錯!今天這個絕對、真的!是意外!不是我本意啊,我的心裏只有你!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給你寫三千字檢討,一個重覆的詞都沒有,我保證!”

江聿梁也算是豁出去了。

長到這麽大,她挨打是家常便飯,求饒是絕對不可能的。

撒嬌?壓根不在字典裏。

她的座右銘是天降猛女,絕不認輸。

誰能想到有一天也能淪落至此。

陳牧洲陷入靜默,面無表情地垂眸,看著她鼻尖幾乎要貼住自己。

他身子往後,拉出了距離,溫聲道。

“你錯了?”

江聿梁點頭如撥浪鼓:“錯了錯了!”

陳牧洲顯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好耐心來:“是嗎?錯哪了?”

江聿梁認真回想,仔細回答:“我不該瞎幫忙,不該留這麽久,這是一個非常顯著的——”

陳牧洲忽然叫了聲她的名字:“江聿梁。”

江聿梁一楞。

她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輕到像漂浮、又莫名帶著無限重量的語氣叫她。

陳牧洲甚至沒看她。

車窗漏了一條縫,刺目耀眼的光線灑進來,照在男人睫羽上,像大洋彼岸的微扇的蝶翅,無意間撲出一場風暴。

他輕聲道。

“所有事都有餘地。一條路走不通,還可以換條路走。”

“有的時候會走到死路上。但等一等,也會有生機。就算是要一個人消失,解法也很多,結果看上去一樣,設想的不同過程,可能會有上萬種。”

陳牧洲垂下眼目,解開袖扣,往上挽了挽。

“對我來說,只有一件事沒有。”

他轉頭,望進江聿梁眼裏,目光沈然,薄唇忽然微微上翹,放輕聲音,一字一句。

“除非我死了。”

陳牧洲的眼睛很漂亮。

她不是第一天知道。

像是一顆無價的、冰冷的琥珀。

這一秒,她能看得清楚。

在最深處,翻卷著燃燒的內焰。

陳牧洲沒再繼續,但也不必繼續。

江聿梁能聽懂。

他講的已經夠清楚。

這種表態很危險,就像一朵花開到最盛就要頹靡,光倒映出它巨大的花影來,有多繁盛就有多岌岌可危,滑在要跌落的邊緣。

他好像不是想她一樣,只想談個戀愛。

是把自己押在了命運這張無常賭桌上。

可是要換什麽呢?

只是……

換她不離場嗎?

江聿梁好一會兒沒開口。

等找到聲音後,她說:“你坐我這吧。我想帶……帶你去個地方。”

他們換了座位。

陳牧洲沒問一個字,任她一直開,開到了新城快郊外的盡頭,中間還開了很長一段路過農田的路。

直到停下。

她停在了南明墓園門口。

熄了火,江聿梁坐在座位上,盯著前面發呆:“你知道新城有幾個風景好的墓園嗎?四個。本來應該落葉歸根的,但我覺得她更想跟我在一起,我又要在這待好久,那時候就把她帶過來了。”

“放在這,也是我考察後的結果。”

江聿梁手指絞在一起,低頭很輕地一笑。

“其它的都好貴的。”

“我每次來看她,都要在路上走很久。”

她側頭,看了眼陳牧洲,聲線低啞下去:“我以為,除了她倆,這輩子我沒人可以帶來了。”

江聿梁沈默了兩秒。

“不過,我聽說有經商的,不會選這個方向的,不吉利,如果你介——”

她話沒說完,陳牧洲已經開門下了車。

江聿梁帶著他,一步步走上了山。

或者說,充其量算是個小山包,之前車開過的路,已經算是爬升了。

這裏最大的優點,是地勢的風景十分開闊,足以俯視新城的西南角。

江聿梁選的位置在中間偏後,往裏走的時候,陳牧洲忽然拉住她。

“你先去跟阿姨說話。”

陳牧洲擡手,在她發間柔和地輕撫:“我去買個東西,馬上回來。”

江聿梁抿唇,點了下頭:“嗯,好。”

看著她站定,陳牧洲才沿著他們上來的路折返。

走到一半,從山間小路的旁坡拐進去。

被堵個正著的幾人面面相覷,但很快,見他只有一個人,互相之間看了一眼,為首的放心地冷笑了聲。

“勸你別多管閑事。我們要跟的也不是你。”

陳牧洲解開腕表,眼睛都沒擡一下,語氣平淡。

“是嗎。”

“還不如來跟我。”

陳牧洲把表隨意扔到地上,輕聲笑了笑。

跟他他都懶得管。

沒人看清他的動作,只能看見戾氣與殺意被平靜包裹著,一閃而過。

山風悠悠地吹過來,壓低了枝芽,也吹起了男人純黑襯衫的一角。

人本來就沒有完全踏入文明世界。在沿用最原始規則的地方,暴力行之有效。

陳牧洲很早就習慣了。

他在那種規則下如魚得水。就算不回陳家跟那些人鬥的死去活來,應該也能在異國活得還不錯。什麽時候死全看運氣,很令人著迷的日子。

一開始想要踏回來——

本來就是因為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躍出海面的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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