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奇家住在一個破舊的老房子裏，這幾天下雨，屋子裏十分潮濕，妻子帶著孩子翻看著沈黎推薦的幾本書，一旁的白紙上有了黑色的筆跡，隱隱能看得出來是一個人的輪廓。

“老婆。”程奇一回來便看到了這一幕，他正準備說話，目光落在白紙上的時候，微微一驚：“這……崽兒能畫畫了？”

“能了。”妻子壓低了聲音，生怕嚇著孩子，但難以掩飾語調裏的顫抖，她輕輕哽咽道：“能畫了，崽兒終於肯試一試了。”

“這個好，這證明有好轉的跡象了。”程奇的高興程度不亞於他的妻子，他半蹲下來，細細的看著這副連半成圖都算不上的畫：“你們今天去看醫生了？是醫生有什麽辦法了嗎？”

“不是，我今天去你單位給你送湯，然後就遇到了沈黎，就是沈鈺他哥哥，兩兄弟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你看那支筆，就是沈黎送給崽兒的，他跟崽兒說了幾句話，崽兒就肯用筆了。”妻子擡手摸了摸孩子的頭發，嘆了口氣道：“不過現在崽兒只肯用這一支筆，但是也是一個好的開始，有了好轉，總會痊愈的。”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在孩子身上，並未註意到一旁的程奇在聽到這話時，臉色發白，眸光微閃，似乎是在想著些什麽。

“你說都是一個媽生的，還是雙胞胎，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妻子看到孩子慢慢好起來之後，語調都放松了許多，一直緊繃的肩膀也微微松懈了下來，壓低聲音道：“不過也不知道沈黎是怎麽了，年紀輕輕的跑墓地去了，倒也不避諱。”

妻子一邊說著，程奇一聲不吭的蹲下身子，將妻子輕輕擁入懷中，這倒是讓妻子微楞，旋即便聽到程奇說：“你說，一個人死了，會死而覆生嗎？”

“在想什麽呢？”妻子笑罵了一聲：“我看你是累糊塗了，快去洗澡吧，今天崽兒有了這麽大的好轉，一定要好好慶祝才行，”

“好，慶祝一下。”程奇松開了擁抱著妻子的手，轉身往浴室走去，臨關門的時候，他忽然再次轉頭問道：“阿娟，你說這個世界有鬼神嗎？”

“你今天是怎麽了，你平時可是無神論者啊，就算是有鬼神又怎麽樣，我們問心無愧，有什麽好怕的，害怕的應該是那些做了壞事，所以心虛的人。”程奇的妻子笑著催促道：“快去洗吧，我晚上做一下蛋花湯，再燒個紅燒排骨。”

“好。”程奇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一聲，只是他關門的時候，手都在微微顫抖。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現在的沈黎應該在哪裏。

“陸宇從沈家出來了，不過只有他一個人，沒帶沈鈺。”系統333見謝朝在屋子裏來回走動，便道：“怎麽了？”

“你說他沒帶沈鈺？怎麽回事？”謝朝停下了腳步，他坐在沙發上，上下打量自己手上的繃帶，333回答道：“他在安慰沈鈺的時候，沈鈺無意間說岔了，想要諒解綁匪，讓陸宇不再追究，這話把陸宇惹生氣了。”

“……”謝朝皺了皺眉頭，旋即笑道：“總不會是因為沈黎的原因吧？”

“是的。”系統333話音剛落，便聽到謝朝嗤笑道：“人都死了，他倒是會裝深情……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

謝朝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桌子上還有他回來的時候，順路買的茶葉，不是什麽名貴的茶，但是味道很香。

“你們系統之間會交朋友嗎？”謝朝說道：“我就是隨口問，如果涉及到你們的保密條例，你可以不回答。”

“系統也是有社交需求的，自然會交朋友，和人並沒有什麽區別。”333稍稍一頓，解釋道：“有的系統，曾經也是人。”

“那你呢？”謝朝問道。

“我？我不是。”系統333聲音平緩，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從有記憶開始，所有的認知都是主系統傳達給我的，我並沒有之前的記憶，和那些從人死後被主系統收編的系統不一樣，我這種就是很純粹的了。”

“你是333，那有001,222……666,888嗎？”謝朝問道。

“有，但是現在有的系統已經沒有了。”333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略微低沈，讓謝朝有種333就在面前的錯覺，他楞怔了一下後才緩過來，旋即問道：“000是你們的老大嗎？”

“……”333罕見的沈默了一下，謝朝便發覺這個問題不適合問，笑道：“如果不方便……”

不等他說完，333便打斷了他的話，低笑了一聲，嘆氣道：“沒有000，但是有001號初始系統，據我所知，它是第一個被摧毀的系統。”

“……”謝朝忽然想起來333說過他自己也是被打散重組的，頓時明白為什麽333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估計他和001有些同病相憐了，甚至兩個系統可能認識。

“對不起，提到了不該問的問題。”謝朝說道。

“沒有，沒什麽不該問的，其實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訴你。”333的聲音甚至有些笑意，“其實001之所以被摧毀，理由挺簡單了，他犯了錯誤。”

“嗯？”謝朝仿佛聽到了八卦。

“還記得主系統發布的《行為規範手冊》嗎？”系統333問道。

“我記得，就是一百八十九條規定的那本。”謝朝感嘆道：“你們系統的規則可真多。”

“其實以前是沒有這麽多的，但是從001被摧毀之後，就加了一百多條上去。”系統333說起這事的時候，語調極為熟稔：“真是懷念以前啊。”

“001被摧毀……有什麽原因嗎？”謝朝被333勾上了興趣，他問道：“總不至於無緣無故就摧毀了吧？”

“原因啊，挺簡單的。”系統333笑了一聲，聲音低沈，緩緩道：“因為系統001初始系統……”

他微微一頓，謝朝坐直了身子，問道：“做了什麽？”

系統333笑了起來，輕飄飄道：“愛上了宿主。”

有那麽一瞬間，謝朝有種強烈的感覺，他感覺333在說謊。

一陣劇烈的頭疼讓謝朝忍不住悶哼了一聲，他低著頭，略微低喘，333立刻問道：“又頭疼了？這身體的後遺癥還真是不小。”

“當然不小，不然沈黎這麽熱愛美術的人，怎麽會退學呢？”謝朝疼的難受，只得躺在沙發上才稍稍好了一些，他低聲嘆了口氣：“001被摧毀了，會和你一樣有重組機會嗎？”

“會的。”系統333見謝朝頭疼的厲害，他的語氣也跟著沈了下來：“不說這個了，你先躺會兒。”

謝朝躺在沙發上閉眼小歇，額角一陣陣的抽疼，讓他有些難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才睜開了眼睛，頭疼也緩解了不少。

“是誰在敲門？”謝朝問道。

“是陸宇。”系統333說道。

“……”謝朝再次躺了下來，闔上眼睛小歇，他道：“那就沒事了。”

他沒有半點要去給陸宇開門的意思，沒一會兒敲門聲便停下了，謝朝翻了身，不再理會，直到晚上出去倒垃圾的時候，再次瞧見了蹲坐在花壇旁邊的陸宇。

外面的地面有些潮濕，大概在他睡著的時候下了場不小的雨，陸宇看到沈黎後，連忙上前，他手裏還拿著一份包裝精致的禮物盒：“這是你喜歡的顏料，那天我聽店主說你喜歡，你看看是不是這種。”

“……”沈黎連眼角餘光都不曾給他，從他身邊將垃圾丟進了垃圾桶裏便準備離開，陸宇攔住他道：“你就看一眼，看一眼好不好？”

“我不喜歡這個。”沈黎說道。

“但是……”陸宇尚未說完，便聽到沈黎繼續道：“因為它是你送的，我嫌臟了。”

旁邊樹枝上的雨滴落下，正好砸在了陸宇的手上，有些微涼，他握著那個禮物盒，沈默了一下後才道：“是不是我現在做什麽都是錯的了？”

“其實這句話，在此之前我一直也想問你，陸宇，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值得你這麽恨我，騙我說你愛我，把我當做替身，最後還要送我去死。”沈黎笑了一聲，他攤開手，無奈道：“什麽深仇大恨啊，值得你這麽做。”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找這個送給你，就是想讓你高興一點。”陸宇近乎卑微道：“我之前是弄錯了，你離開我之後我才發現，其實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早就喜歡上你了，我不能失去你。”

沈黎站在樓下，他幾乎淡漠的看著面前的陸宇，眼看著這個在記憶裏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正在卑微的求著他。

“陸宇，你真讓我看不起。”他微微揚起下巴，眸光下睨：“怎麽會看上你這樣的人呢？”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疑惑，陸宇楞怔的回望他，總覺得眼前站著的這個人十分陌生，像是一個頂著沈黎容貌的陌生人。

“你……”陸宇下意識的想要問，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荒謬了，他嘴唇微動，顫聲道：“你是後悔曾經跟我在一起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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