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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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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朝精心準備了幾個逃跑計劃,正搓手手準備實施第一個的時候,前朝突然傳來消息,帝王的頭疾犯了。

褚無咎有病,字面意義上的有病。

從魔尊血羅剎,到其義子魔君殷威,再到吞噬魔種借其力突破大乘境界的褚無咎,像天命一種最殘酷的玩笑,“頭疾”這兩個字,始終像附骨之疽糾纏在這些翻雲覆雨的至強者身上。

阿朝見過血羅剎在宴飲時突然高歌大笑、然後瘋了般的大開殺戒,相比起來,褚無咎殺起人是那麽雲淡風輕。

黃猙叛出朝廷,已經被斬殺在肅州益西川,其麾下餘孽散落各地,他有個不足八歲的小半妖兒子,是黃猙強搶當年膠州一沈姓氏族小姐私生,那小半妖跟隨逃荒的難民逃回膠州,其母心如刀絞,悄悄收留了這個孩子,沈氏族長知道後,雖怒,但終究不忍,買通膠州上下試圖瞞下此事,卻仍被派去清剿餘孽的司衛發現,將沈氏一族幾千口人披枷帶銬押送入帝都。

那天正是萬壽節,是帝王的誕辰,闔朝歡慶,勳爵百官攜妻兒入宮朝賀,盛大的宴席在未央宮召開,沈氏一族被押送天牢的消息送入宮中時,所有人都以為這家人趕上了好時候,帝王將從輕發落。

但帝王沒有從輕發落,他抵著額頭,坐在未央宮高高的丹陛帝椅上,慢慢喝著酒,下令沈氏一族滿門抄斬,就在那日,菜市口鮮血淌成溪流,屍身被扔進骨窟,融化成帝王麾下大妖魔傀儡的血肉,數千顆堆在一起的頭顱空洞的雙眼仰望天空,直到許多天後,才被不忍的百姓悄悄帶走掩埋。

那是最無法言喻的一場萬壽節典,金玉花枝簇放的歌舞掩蓋不住漫進宮廷的血腥氣,所有人若無其事笑著互相敬酒,可眼中充滿驚恐與沈默,內廷之主的蔚貴妃坐在帝王的側右方,哪怕在趙淑妃撒嬌著與帝王敬酒時,也生不起怒恨,只沈默著緊緊攥著手,脂粉蓋不住蒼白惶恐的面色。

夜幕漸漸降臨,阿朝坐在宣室殿裏不停打著哈欠,被留在這裏幹了一天收拾書架灑掃亂七八糟的活計,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只想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被趕回去睡覺。

呂總管回來,她眼睛一亮,站起來要跑過去,呂總管已經把宣室殿所有宮人召集起來,冷聲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一遍。

所有人臉色都發起白。

“陛下一會兒回來,你們當輕手輕腳,仔細伺候。”呂總管壓低聲音,聲音浸著寒意:“否則,今夜就是神佛也救不得你們。”

夜燈掛起,燈火葳蕤,帝輦儀仗碾過一路慘白月色,緩緩停在白玉階前。

所有人跪在殿前,深深低著頭,不敢直視帝王寬大垂落的衣擺走過眼前。

帝王進殿,所有宮人站起來,開始無聲無息忙碌,侍奉茶水、擺放奏折,阿朝端著湯盅走進內殿,殿後屏風那頭的浴池中白霧般的熱氣已經逸散出來,帝王站在那裏,微微闔著眼,內侍跪在地上輕手輕腳為其褪去厚重的冕服。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濃重的酒氣和著異香,遠遠幾乎讓人呼吸不暢。

阿朝低著頭,把湯盅放到旁邊就要退出去,但一只手攔住她,呂總管用前所未有嚴厲的眼神看著她,用眼神示意她去為君王更衣。

阿朝使勁搖頭,腦袋都像要搖掉,她低下頭想跑,呂總管又拉住她,這次他的眼神變了,變得充滿恐懼。

阿朝感覺某種猶如實質的刺骨的視線落在背上,她第一次知道,冰冷的眼神也可以發燙,像滾了油的火鉗烙印在皮膚上,被燙的皮骨從兩邊裂開,露出鮮紅模糊的血肉。

阿朝僵硬地、慢慢地扭過頭,帝王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一線眼睫,偏過頭看著她。

他沒有說一個字,但那種居高而平靜的姿態,已經讓人不寒而栗。

阿朝沒有任何選擇。

她低著頭,艱難地慢慢走過去。

內侍退開讓出路,阿朝走到他面前,擡起輕微顫抖的手,去解他滿繡金紋的玄黑革帶。

緊縛的革帶松開,寬大的冕袍松敞,那些貴重威嚴的布料一層層墜到地上,鮫光搖曳照出一具穿著單衣的愈發清晰的盛年帝王軀體。

阿朝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她耳膜嗡嗡在響,太濃重的酒氣與甜香讓她的胃像被一只手攥住,那是一種海水般湧來的生物無法抵抗的驚懼,酸水從喉嚨沖上喉頭,她再忍不住痛苦地彎下腰去幹嘔,卻在那一刻,她的腰被鋼骨般的手掌生生箍住,她被提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被攥壓在他懷裏。

許多條長滿密密絨毛的東西,卷住她腳踝,像纏住獵物的蟒蛇,不緊不慢而殘忍地吞噬住她,阿朝張開嘴,大口大口試圖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但湧進來的只有那些無孔不入帶毒般渾濁的氣味。

帝王垂著眼,靜靜凝視她瀕臨崩潰的模樣,過了不知多久,他冷冷笑了一下,終於大發慈悲地低下頭,冰冷的唇舌輕慢貼向她張開的嘴唇,只是剛剛貼上,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呼吸,在求活的本.能下汲取存活下去的生息。

她的眼瞳茫然,淚水無意識地滲出來,帝王恍若未覺,慵懶地瞇起眼,他的眼睛已經變成血一樣妖的獸瞳,獸類的皮毛從尾椎沿著人類的脊骨生長,他微微側頭,鼻梁貼著她柔軟蒼白的臉頰,緩慢地摩挲。

她這凡人的軀體,只有一點最微不足道的稀薄的靈氣,他不需用一點力,就能把她碾得粉碎。

他當然可以不動她,但他為什麽要忍耐,她多願意去死,她搶著去死,她早就死了,再被他弄死一次又有什麽不可以。

褚無咎冷冷地笑,眼中泛開一種癲狂快活的色彩,他抱著她,把她背對著按在巨大的銅鏡上,狐尾巴一條條把她兇狠按在鏡面,像釘住一只飛蛾的蜘蛛,他高大的身體緊壓向她,在她耳邊輕柔地低語:“多可憐,你還什麽都沒有嘗過,別急,別急,在你死前,我都會給你。”

阿朝被按在銅鏡,額頭瞬間撞得青紅,她腦子嗡嗡作響,神志卻反而清醒。

他瘋了,阿朝清晰地意識到,他瘋魔了。

和瘋子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她不能死,李熙送她一條命,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她不能浪費在這裏。

她前所未有的清醒,前所未有的冷靜。

“好疼…”她用從未有的細軟聲音,低低地啜泣:“陛下,我好疼。”

那幾乎把她活活撕開的狐尾倏然停住,掛在她腳上。

身後緊緊壓迫的軀體停在那裏,只有他心口一下一下急促的起伏,吹過她耳邊的滾燙呼吸,傳遞著仍然恐怖不定的氣息。

阿朝忍著心悸,轉過臉,輕輕親他冰冷的唇角。

所有的宮人都早已退出去,諾大的殿堂,只有她嗚咽的聲音,銅鏡倒映出她柔潤的眼睛,和帝王妖異而恐怖的臉龐。

阿朝像看不見他森沈的臉色,怯軟地、細密地一下一下吻他。

“陛下,您怎麽了…”她的聲音惶恐,真像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無辜少女,脆弱而依賴地低泣:“我好怕,您別這樣,我害怕,陛下…陛下…”

他的心口起伏,那渾重而可怕的呼息,在她一聲聲低泣和綿軟柔弱的依賴中終於漸漸變得緩和,他垂著眼,沈沈看著她。

好半響,他擡起手,慢慢撫摸她臉龐,手掌遮住她的臉,過了會兒,又松開,再遮住,如此幾次。

他閉了閉眼,突然把她打橫抱起,向旁邊走去。

阿朝的心跳急促,卻不能露出半點反抗的意思,後背跌進冰冷堅硬的木榻,她擡起頭,用茫然而清澈哀婉的眼神望著已經顯露出怪物般妖態的帝王,他垂眼凝視她,血紅的妖瞳中交錯著殘酷的興奮與冰冷的審視,過了好一會兒,那些尾巴繞上來,壓住她的手臂,像冬眠前的蛇群,蠕動著貪婪爭奪分享最後一餐。

他低下頭,鼻梁輕柔蹭著她臉頰,又突然咬了一口,淺淺的血絲滲出來,他手掌在她頸子握幾下,緩緩掐住。

他真想把她切開,吞進肚子裏,一塊塊吞下去。

他突然神經質地笑了兩聲,慢慢含幹凈那些血絲。

“你要乖。”他低柔:“你要,乖。”

阿朝眼淚稀裏嘩啦流下來。

“嗯,嗯。”她嗚咽:“我乖,陛下,我乖。”

才怪。

神經病,乖你個大頭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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