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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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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朝和越秋秋到底是跟著去了。

她們商量過,魔君這麽大張旗鼓把她們叫過去肯定不是為了殺她們,魔君真想殺人,根本不需要找這些理由,倒是她們真的很想知道魔君現在究竟想做什麽。

天霜山腳下,許多妖魔忙碌來去,他們手裏扛著各式各樣的法寶,動輒移山劈水,竟然在迅速圍建起一座龐大宮闕的地基。

阿朝問:“這是在做什麽?”

那魔將看了一眼,得意道:“我們大王喜歡這塊的景致,將來要在這兒春狩秋獵,這就是預備新建的行宮,將來可要從這兒一路建到那天霜山頂上去。”

越秋秋頓時面露怒容,她張嘴就想罵,阿朝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說下去。

阿朝心裏沈下去。

這是何其猖狂又霸道的行徑,她一直認為魔君雖然粗獷,卻爽直單純,怎麽都不像會做出這種事。

她們跟著魔將走進一片露天的臨時營帳,烏泱泱或坐或站聚了許多人,阿朝看見各宗的首徒,一些俗世氏族的少主小姐,每個人都神色或緊張或悲怒地被迫坐在席位上,每個人身後都站著好幾個虎視眈眈的妖魔衛兵。

阿朝擡起頭,在席位的最上首,是魔君,他還是那副模樣,方正的臉龐,高大健碩的身體,但給人的感覺全然不一樣。

他並不正襟危坐,也不像之前時時刻刻故作威嚴,反而是屈起一條腿倚躺在那張寬大的椅榻上,呈現一種輕慢而極自然的姿態,他臉孔輪廓深刻,眼瞳是讓人觸目驚心的血紅色,神容似笑非笑,讓人看著他,就莫名感覺一股屍山血海的腥氣滾滾撞來。

阿朝腦子裏立刻響起越秋秋之前說的那句“蔚師姐說,魔君像變了一個人。”

他真的像變了一個人。

阿朝看見魔君身邊坐著的蔚師姐,而另一邊坐著幾位妖魔大將,其中竟然有褚無咎。

褚無咎微微垂眸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麽,感受到視線,擡頭正與阿朝對視。

他的神色冷漠,看見她,眼神也淡淡未變。

阿朝收回視線,跟著那魔將快步走到首席,那魔將恭敬高興道:“大王!昆侖弟子帶來了!”

阿朝越秋秋走到魔君身邊,剎時感到極恐怖的威壓,那是一種她們從未體會過的殘酷而強悍的壓力,像大山生生壓她們身上,幾乎壓彎她們的膝蓋把她們壓跪下去。

越秋秋臉色立刻白了——魔君真的突破了!

蔚師姐坐在魔君身側,身子不自覺略微往外靠,她瘦了許多,臉色蒼白,一看見阿朝,不知突然想起什麽,眼神頓時有些覆雜。

阿朝沒註意這些,她只緊緊註視著魔君。

魔君端著酒樽,深紅色的酒水在酒樽裏搖晃,他擡起視線:“誰叫衡明朝?”

越秋秋腦子嗡的一聲,旁邊人慢慢走出一步,啞聲:“是我。”

阿朝的修為比越秋秋還弱,在這樣可怕的威壓下走出那一步,她已經滿頭冷汗,聲帶因為充血嘶啞,卻仍然鎮定:“我叫衡明朝。”

魔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阿朝只是直視一瞬他的眼瞳,就像被血海陷進去,全身的靈氣有如冰霜凍結。

——這絕不是原來的魔君。

阿朝感覺自己眼睛已經布滿血絲,她沒有低頭,只是眨了眨眼。

她感到魔君的視線在她身上游走,那不像看一個人,而像看一只貓貓狗狗,他像是對她有莫名的興趣,周圍所有人都看出這一點,大家不知何時安靜下來,場面呈現一種詭異的寂靜。

有人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魔君毫不在意無數投來的視線,他只打量阿朝,問:“你是衡玄衍的弟子。”

阿朝咬著牙:“是。”

魔君笑了起來,那笑容實在不可捉摸。

“衡玄衍的小寶貝疙瘩。”魔君慢慢打量著她,忽而笑:“還是他會養小孩,多漂亮的小丫頭,養得真好啊。”

蔚韻婷臉色驟變,她扭過頭,傷痛而不敢置信地看著魔君,一瞬間身形搖搖欲墜。

阿朝在威壓中艱難撐著沒有跪下,她的修為太低,撐到現在已經全身靈氣倒流,五孔充血,模糊的感知中,聽見魔君那一句話。

她清晰感受到他言語中輕蔑的惡意。

她沒有變色,沒有羞怒與恐懼。

“魔君陛下。”她緩緩說:“您想做什麽?”

全場一寂。

誰也沒想到,她敢這樣直白地問。

手指搖晃的杯中酒液停住,魔君視線落向她。

阿朝艱難喘著氣,一個字一個字說:“取無患草之前,您立過誓言,只要得到無患草,就再不主動與我人族為敵,您如今逼到天霜山下,是想違背誓言嗎?就不怕被天罰嗎?”

魔君饒有興致看著她,像看著一只伸爪子的幼貓。

少女有秀美的臉龐,雙目清澈,哪怕此刻漸漸漫開血絲,也不見半分怯弱屈服之態。

嬌嬌小小的小姑娘,多硬的骨頭。

魔君感到十分有趣,難得好脾氣地解釋:“那日的誓言,是說若無患草解魔種後患,可以放過你們人族,但顯然,無患草也解不了魔種,這可算不得違誓,我當然也不懼怕這打了折的天罰。”

眾人露出茫然的神態,並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旋即浮出強烈恐懼之色。

他們至少明白,魔君要與人族撕破臉。

阿朝咬住後牙,死死瞪著這狡猾又殘忍老辣的怪物。

魔君好整以暇看著她,忽然大笑起來。

“我喜歡你的眼睛。”他哈哈大笑:“衡玄衍的心肝肉,我總得給他幾分薄面。”

他拿起手裏的酒樽,遞給她。

“小丫頭,來。”他輕輕招手,笑道:“孤賞一杯酒給你。”

阿朝嘴唇輕微顫抖。

她很憤怒他對師尊輕佻的言語,她想翻手把這杯酒拍飛。

但她想起那座冰雪剔透的天霜山,想起蒼掌門那一眾冷峻沈重的臉孔。

魔君已經是化神後期,甚至已經逼近化神巔峰,普天之下,這普天之下,誰還能敵他?!

難道今日真的要在這裏,猝不及防,毫無準備,妄自流盡乾坤仙門的血嗎?

帶著腥氣的威壓壓在她背上,她聽見自己背脊骨頭被碾得輕輕地響,頭暈目眩,喉嚨泛開苦澀的惡心。

“陛下。”她聽見自己說:“如果我喝下這杯酒,您可以退出天霜山嗎?”

魔君頓了一下,他像有片刻的驚異,阿朝看見他眼瞳泛開奇異的色彩,那是一種意料之外的殘忍的得意,一種快活的囂狂。

他久久看著她,瞳孔慢慢亢奮地放大。

“這可不行…”他笑道:“你還不值這個價錢。”

“不過今天你讓我很高興。”他大笑:“有意思,我很高興,今天可以額外給你多一些優待。”

“喝了這杯酒,跪下來。”魔君指了指自己面前鋪著華美絨毯的地面:“我可以放過天霜山的師門,只要她們老實退出山門,我可以留下她們性命。”

“……”

阿朝咬著嘴唇,薄薄的唇肉浸出血來。

“我不能跪。”她的聲音輕顫:“我是昆侖首徒,代表昆侖的尊嚴,我不能跪。”

魔君笑容更血腥一點:“小丫頭,不要和我討價還價。”

阿朝說不出話。

“義父。”

低啞的男聲在身後響起,阿朝猛地睜大眼,下一瞬,她被拽著踉蹌後退幾步,直接撞進青年寬闊的胸膛。

眾人駭驚,血羅剎唇角的笑容微微頓住,瞇起眼,望著那雲衫儒帶的青年。

褚無咎站在那裏,他長身玉立,峨冠博帶,是一個正當時的年輕人最俊美風流的氣度。

“陛下待我有半子的恩情,為我義父。”褚無咎緩緩說:“義父,阿朝為我愛妻,不如讓她也喚您一聲父親,以表敬重。”

魔君瞇著眼,定定看著褚無咎。

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但半響,出乎意料的,他並未發怒,反而笑道:“這也不錯。”

“你畢竟是我最看重的孩子。”魔君仿佛多麽寬容慈懷,感嘆道:“父子之情難得,我不能不給你這份情面。”

褚無咎輕輕笑了一下。

阿朝感覺褚無咎掐著自己的腰,那力道重得像要把她掐成兩段。

“…”阿朝閉上眼,聲音像從嗓子擠出來:“…義,父。”

“好!”

魔君合掌大笑,把酒樽拿起來:“來,好女兒,爹爹賞你。”

褚無咎臉孔冷下來。

“內子不勝酒力,不如下次——”

他想拽著阿朝走,阿朝卻反握住他的手,很輕地搖了搖頭。

她走過去,步履幾乎在發顫,但她還是伸出雙手,鄭重捧接過那杯酒樽。

“…義父。”她低下頭,嘶啞:“請您,放過天霜山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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