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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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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都像是僵滯住。

所有人歡喜的面龐變得惶恐起來,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

“皇後娘娘。”曾負責接迎幾代皇後的女官忍不住擡起頭:“這是陛下的聖旨。”

朝朝清澈的眼眸看向那位女官,說:“我抗旨不遵,他要來砍了我的頭嗎?”

所有人一下噤聲了,那女官臉瞬間嚇得慘白,訥訥不敢言語。

朝朝搖了搖頭,轉身要回屋裏去。

“…娘娘!”褚毅忍不住追上去,低聲說:“微臣知道您惱怒,但您不願成婚,與陛下賭氣,只會讓陛下震怒,並不能解決問題。”

朝朝也知道這樣。

她吸了吸鼻子:“可除了這樣,我沒有什麽別的辦法。”

“您當然有。”褚毅卻肯定地說:“娘娘,雖然朝中總有陛下欲納秦王妃為妃的傳言,但據微臣所知,陛下至今未下任何封妃的旨意,甚至自秦王妃入宮後,除了太醫診治、以禮相待,陛下不曾親自去見秦王妃一面。”

朝朝楞了一下,慢慢抿起嘴巴。

“娘娘。”褚毅說:“您了解陛下的脾性,陛下不是一個會服軟的人,您賭三分的氣,陛下必定以十分的雷霆之怒報覆回來,但如果您願意先軟下來,您想做什麽,陛下未必不肯答應。”

“…真的嗎?”

朝朝低聲說:“婷姐姐被瑯琊大師預言為國母,他最初想娶的也是婷姐姐,我都願意成全他了,結果他死拖著我不放、現在又變卦要娶我,說實話,我已經不明白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褚毅正想說什麽,就聽她冷不丁輕輕說:“其實他和婷姐姐在一起也挺好的,婷姐姐那時願意嫁給秦王,如今秦王死了,姐姐雖然悲痛,但木已成舟,他又做了皇帝,只要他好好對婷姐姐,婷姐姐總會心軟,會願意和他做一對恩愛夫妻的。”

褚毅心裏一跳。

他深深看著這位年少的皇後,看似木訥,也許看得比誰都澄明,只是心地太純善,願意柔和地包容,從不說出來。

“秦王妃柔弱無依,固然惹人可憐,但既然願意嫁於秦王為妻,以夫榮為己榮,自然也該做好奪嫡失敗夫死受辱的準備。”褚毅聲音帶有幾分冷酷:“陛下才是當今天下共主,陛下的意志才是這帝國的意志所向,只有陛下想立的皇後,只有您,才是大頤唯一的皇後。”

朝朝啞然。

她知道褚毅是在點她,讓她不要這麽固執。

也的確是這樣,說到底,褚無咎才是君主,才掌握著生殺大權,無論是婷姐姐、還是她,都已經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

朝朝感覺嘴巴苦苦的,可她總要做出決定。

好半響,她低低說:“我不會和我姐姐搶一個丈夫,更不能讓我姐姐做妾,他要是想娶姐姐,我真誠地祝福他們,但他要想娶我……”

“…我可以嫁給他,但要他給我姐姐補償。”

她輕聲說:“讓我姐姐享公主尊榮,出宮建府,日後如果我姐姐有喜歡的人,風風光光為她賜婚,這些,他也會答應嗎?”

褚毅覺得皇後有些天真的執拗。

陛下宮變奪嫡是早晚的事,秦王早晚會死,秦王妃也未必有多值得可憐,反而正是因為她是皇後堂姐的身份,陛下顧忌皇後娘娘,有些更冷酷直接的手段不敢使出來。

朝中許多人悄悄議論陛下搶秦王妃入宮一事,但褚毅覺得,陛下對秦王妃不像有什麽情誼,倒更像是……

“娘娘。”褚毅低頭:“您不試一試,如何知道呢?”

“至少在從前,陛下從不曾拒絕您的任何請求。”

朝朝沈默了很久。

褚毅看出她在激烈地糾結與動搖。

十幾年的婚約,十幾年的情誼,絕不是輕易能舍得放下的。

好半天,她終究還是耷拉下肩頭,妥協地輕輕說:“來吧,來給我梳妝吧。”

——

國相府外,人頭攢動,人來人往,許多朝臣或跪或站高聲叫嚷:

“衡相爺!微臣有事請見。”

“如今滿城披紅,過兩日愛女就將大婚,衡相爺不出來親眼瞧一瞧嗎?”

“相爺啊,相爺!您可得為天下百姓考慮啊,秦王妃為國母,那是瑯琊大師親口所出的預言,陛下身子愈發差了,正得需要一位順應天命的國母沖喜祈福,驅褪邪祟,這時候您可不能貪圖國丈的富貴,把咱這大頤山河再拖入火海啊。”

“相爺——”

清微氣得全身顫抖。

這些家夥,實在欺人太甚!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他厲喝:“這是國相府!豈容他們胡言亂語!把他們都趕走!!”

“三爺…”有侍從遲疑說:“這些都是朝中官員,各家勳貴——”

“趕走!!”清微大怒:“大爺正臥病,不管什麽人絕不能擾了大爺的清凈!給我全趕出去!!”

“…清微。”

清微一僵,猛地轉頭,看見站在屋門口的人:“大兄,您怎麽出來了,您——”

“我都聽見了。”衡玄衍臉龐蒼白,神容還算平和,他說一句話,都忍不住咳嗽,邊咳邊低低說:“叫他們進來,讓我聽一聽,他們都想說什麽。”

清微全身僵硬,心裏有萬分不願,但看著衡玄衍毋庸置疑的神情,只能低應了聲。

為首的幾位勳貴走進國相府,之前與蔚碧說話的戶部侍郎吳安良有些忐忑縮著肩膀站在後面,最前面面目陰沈昂首倨容的是如今掌管宗正寺的宗室長輩常山郡王,略往後些的是神色緊張的韓王,後面是幾位尚書侯伯爵位的高官。

眾人來到書房前,不等侍從通報,常山郡王重重冷哼一聲,上前一把推開門。

“你——”

常山郡王大步走進去,眾人跟進來,一眼就看見書桌後的男人。

男人一身清瘦,蒼白病容,頭發已經全白,嶙峋病骨披著件半舊素褐衣,坐在桌案後,放在桌上的手長而瘦,血管甚至已經枯敗得陷進去。

但即使病得如此,這個男人就是有這種特殊的力量,他竟仍不顯出半分老態,他眼角有細細的紋路,但那雙清明的眼眸,擡眼時投來的目光,像穿透沈年歲月的大樹的枝,有著撼動人心的勁力。

所有人呼吸一窒,剎那間,這十幾年來的積威像厚重的雲重新籠罩回他們頭上。

吳安良甚至下意識後退一步,臉色泛白。

之前那些勃勃的野心倏然褪去,他心裏莫名湧上一股悔意。

他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是不是不該摻和這件事?

常山郡王臉色也變了變,但當他看見衡玄衍那滿頭白發與病敗的面容,他心底沖上一股狂妄的快意。

他是瘋帝時期寥寥幸存的兄弟,為了活命曾經過了幾十年不人不狗的日子,如今新帝登基,打壓舊朝勢力,扶持心腹拉攏宗親,他因為輩分升任宗正寺宗正,終於得以揚眉吐氣。

常山郡王平生最恨瘋帝,而第二恨的卻不是別人,正是衡玄衍,甚至可以說整個大頤皇親宗室,無人不視衡玄衍為眼中釘——一個外臣,攝政大頤江山十幾年,為無冕之君,得天下民心,壓得他們皇室形如落水狗擡不起頭,若是再過幾年,這天下是不是就幹脆改姓了他衡?!

常山郡王恨衡玄衍,更怕衡玄衍,這個曾親手斬殺瘋帝的男人像最厚重的山和海壓在他們每個人頭頂,常山郡王曾以為這輩子都要仰他鼻息而活,誰想到,天命如此,讓這個男人盛年病重至此,又生出九公子那麽一位年輕而天縱的君主,如東升的朝陽,儼然要將衡玄衍這幕日的昏光徹底覆滅。

常山郡王迫不及待地來了,他要推上那一把,要更快地把他推進陰曹地府裏,用他的命,為那年輕而深沈叵測的新帝奉上一張最貴重的投名狀!

常山郡王怨毒地看著他:“衡玄衍,你竟還活著,一口殘氣喘到現在,真是命長啊。”

衡玄衍一直在咳嗽,他咳著,擡起頭,說:“大婚,是何意?”

常山郡王頓時露出無比得意的神情。

他故意用一種誇張的語調:“衡相爺還不知道吧!大半個月前,您的愛女出嫁之日,咱們容王殿下起兵,誅殺秦王涼王,入主太極殿,那一日,起事匆忙,您的好女兒連天地都沒拜完,就被扔在府中,獨守空閨。”

衡玄衍眼神一沈。

“但咱們陛下念舊,也沒有虧待您家姑娘。”常山郡王笑道:“這不,這就要重辦大婚了,要立您家姑娘做皇後,只不過……”

常山郡王笑起來:“瞧瞧,這是更大喜的事,怕您家一個姑娘在宮裏孤單,咱們新帝還接了您的侄女入宮陪伴她,姐妹作伴一起封位呢。”

一直含默不語的衡玄衍猛地擡頭。

“新帝入宮當日,就把秦王妃接入宮中,命太醫悉心診治,甚至特許其為秦王服喪。”常山郡王得意得面容都甚至微微扭曲:“殺兄奪嫂,不懼青史汙名,咱們這位新帝,可真是唐皇再世,多風流深情的人物,朝中文武百官誰不知道陛下喜愛秦王妃,又是瑯琊大師親口預言的國母之尊,聽聞服侍陛下身邊的呂大監傳出風聲,已有百官朝議,為江山穩固,紛紛請命陛下冊立秦王妃為皇貴妃,同正後儀仗,形如雙月同空,不分上下。”

“——哈哈哈!!”

常山郡王終於忍不住,猖狂大笑起來:“衡玄衍啊衡玄衍,枉你一世,義子慘死疆場,兄弟血濺朝堂,如今唯一的小女兒,也要做個有名無實的皇後,被夫君負心,被百官蔑視、萬民不敬,落在千古青史,便是被萬世後人津津樂道的世上最大的笑話!”

“常山郡王!”清微再忍不住沖進來,怒吼:“住口!住口!”

他的怒吼聲戛然而止。

他目眥欲裂眼看著,案桌後清臒的人影身形晃了晃,猝然鮮紅的血噴出來:

“噗——”

“……”

“大兄”

清微瞪大眼瞳,在腦子反應之前,聲音已經從喉嚨撕心裂肺吼出來:

“——大兄!!”

作者有話說:

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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