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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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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珠簡直要瘋了。

逍遙子的身影一出現,長生珠像個瘋球撲過來,指著一個光團裏的畫面怒吼:“你對她幹什麽了?她怎麽哭成這樣?你個死老東西對她幹什麽了——”

光團裏,少女跌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她哭得那麽委屈,哭得全身都打起哆嗦,大顆大串的眼淚順著紅腫的眼眶滾下來,讓人看得心口酸脹窒悶,都要一起落下淚來。

長生珠心裏不是滋味極了。

它和阿朝結契時,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兩百年形影不離,它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從沒見過她哭成這樣兒。

長生珠氣得發抖,驟然對逍遙子生出刻骨的恨意和殺意,它是從上古活過來的神器,從不是什麽慈悲心腸,狠狠向逍遙子撞去,若逍遙子還是個活人,少說要被它撞個頭崩骨裂。

然而逍遙子已經不是個人了,長生珠直接從逍遙子身上穿過去,逍遙子也不惱怒,笑著伸手,直接把長生珠抓在手裏:“哪個直面心魔會不哭呢,我倒覺得挺好,哭出來就宣洩出來,宣洩出來就願意慢慢釋懷放下,這已經是一件天大的幸運事。”

“恰恰相反,是那些一滴眼淚不流的。”他深意說:“這樣的人,才是一輩子都看不開的瘋子。”

長生珠被他抓著強行轉過視線,就看見另一個光團,雲衫儒帶的青年人半跪在地上。

長生珠楞住,那是褚無咎

……他那是什麽模樣?

說實話,長生珠沒見過阿朝哭成這樣,更沒見過褚無咎這種表情。

它一直覺得這個年輕人心機深沈、老辣殘酷,有著常人完全無法想象的鐵血手腕,衡明朝連他一根手指頭都玩不過。

長生珠覺得褚無咎一身反骨,是個天生的梟雄種子,也就衡玄衍活著時候還能壓住他,但現在衡玄衍不死不活,他蟄伏多年又已經羽翼豐滿,未來什麽造化誰也說不好,所以它一直催促想讓衡明朝和他解除婚約,早點一刀兩斷扯清關系。

光團中,青年人跪在那裏,頭顱低垂,他的手放在膝上,緩緩攥緊,長生珠清晰看見血水從他手心縫裏滲出來,他卻像感覺不到一樣,還在緩緩地用力地攥緊,像在死死壓抑著什麽極度迸裂可怕的情緒。

“他、他怎麽了?”長生珠震驚:“你對他幹嘛了?”

逍遙子也在一直看著褚無咎,臉上掛著奇異的笑,不答而是說:“我曾問過他會不會後悔,他說他不會後悔。”

“最好如此。”逍遙子大笑:“他可千萬別後悔。”

自己做出的選擇,就算是裹滿毒刺的苦果,也得和著血生生吞下去,然後繼續往前走。

否則,否則

若是有朝一日後悔了,回過頭,回望平生事

——到那時,不瘋魔,又該怎麽活?!

年輕郎君低垂著頭顱好一會兒,才慢慢站了起來,那棕黑深渦的眼瞳目光擡起,望向光團外的逍遙子。

光團幾乎在那一瞬間迸裂!

“天命之力!”逍遙子眼神倏然爆發出異彩。

愛與恨是世間最可怖的力量,當愛與恨壓抑到極致、又爆發到極致,那一瞬的力量,能撕裂世人能想象的一切。

“天命之力,法則之力,是天道的意志。”逍遙子喃喃,目光望向阿朝,又望向其他光團中的寒霜州、蔚韻婷、蔚碧、霍肅、鄧凝、越秋秋……

“這裏還有一顆最澄明的赤子心,有這些生機勃發卻命理交錯的年輕人。”他說:“四十九萬年,四十九萬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又是一個時代的末日,是天意,在這個時候將他們送來此地。”

長生珠聽著他逐漸恍惚的聲音,突然警惕:“逍遙子?逍遙子!你怎麽了?!”

“不,不…”

“這還不夠…”逍遙子眼中光亮得嚇人,喃喃說:“還不夠,還需要更多的刺激,更多愛、更多恨、更多的不死不休、更多的絕望……”

“逍遙子!”長生珠怒喝:“你又發什麽瘋?!”

逍遙子突然像冷靜下來。

他臉上掛著一種奇異的神情,像是極致的理智又極致的瘋癲。

“長生珠。”他說:“我要做一件事。”

“你知道的,我要做那一件,我已經等待了幾十萬年的事!”

——

褚無咎慢慢站起來。

幻境在面前崩裂,無數大大小小的光團在周圍生生撕裂,順服地為他鋪開一條路。

他僵硬地站在那裏很久,才緩緩地往前走。

他沿著那條路往前走,無數流影從身側徐徐褪去,顯露出少女跌坐的身影。

她伏在地上,臉埋在手臂上,細細的肩頭哭得顫抖,她的頭發散亂,幼獸受傷般的嗚咽聲從她被手臂遮著的臉發出來。

聽見聲音,她哽咽著擡起頭,一張掛滿淚痕的臉,紅腫的眼眶,鼻尖紅得幾乎能看見血絲。

她不會哭得梨花帶雨、婉媚哀情,她的哭就只是哭,是撕心裂肺地哭,是抽噎嗚咽的哭,哭完了也不美,像一只被大雨淋透了絨毛的小獸,受盡了委屈,傷心欲絕。

“褚無咎。”她哭著問他:“你是想找蔚師姐的是不是,最開始你想找來的是蔚師姐是不是。”

“你那時候根本就不喜歡我。”她哭道:“是蔚師姐沒有來,只有我來了,你沒辦法了,退而求其次選了我,你裝得喜歡我,裝得對我好,讓我喜歡你,讓我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還高高興興結婚約——”

“你怎麽什麽都騙我。”她忍不住,伏倒在地上哭著嗚咽:“你怎麽連這個都騙我,你怎麽連這個都騙我……”

阿朝知道自己沒出息,她都恨自己,可是她忍不住,她太難過了,她太難過了,她伏在地上,眼淚完全控制不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

褚無咎站在不遠處,身形仿佛僵硬成了一塊石頭。

如果任何認識他的人此刻看見他的模樣,都大約不會相信他是平日那個雍和從容的褚氏少主。

褚無咎僵站了一會兒,看她哭得那麽傷心。

瑯琊幻境,以心魔為食,她周身靈光黯淡,無數斑駁的光影如附骨之疽貪婪趴在她身上,攪動她的神志,刺激她的愛恨,催動她在這痛苦和淚水中徹底融化成幻境的養料。

他終於擡步走過去,彎腰想把她扶起來。

阿朝想都沒想一把拍開他的手,怒喊:“走開!”

“別碰我!”她哭喊:“你離我遠點!你離我遠點!”

“我不想看見你…”她哽咽:“我是蠢,我不聰明,我活該被騙…”

“是我自己活該…”

“…你離我遠點,我求求你,你離我遠點好不好……”

“你讓我好好哭一會兒吧…”她伏在地上,嗚咽:“你別管我,讓我自己好好哭一會兒行不行。”

“…”

“……”

你看,有的時候,不是只有刀劍割出來的才叫傷口,也不是只有哭的人會疼痛、流血。

褚無咎沒有說話,這個往日從容莫測的青年霸主像突然變成了一個啞巴,他沒有走開,又走過去,近乎強硬地重新伸手去扶她。

阿朝一口咬在他手上,牙齒瞬間咬破皮膚,流出鮮紅的血來。

褚無咎沒有反應,之前他還能生氣地掰過她下巴,還能作出可怕的樣子嚇唬她,現在他卻什麽也做不得、什麽也說不了。

他冷冷給她咬了一會兒,才伸出另只手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阿朝要恨死他了。

“你到底要怎樣?!”她幾近崩潰地哭:“你到底還要我怎麽樣,我已經對你沒用了,你為什麽還不願意放過我。”

“我放過你什麽。”

褚無咎終於忍不出開口,冷冷說:“你是我夫人,我放過你什麽?!”

“什麽夫人,騙子,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她嗚嗚道:“我不想了,我不想了,我們回去就解除婚約,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暴戾瞬間沖上褚無咎腦子。

他從來是一個很能隱忍而不屑於肆意釋放脾氣的人,但這一刻他真的很想殺人,他想把逍遙子千刀萬剮,想把這裏所有的人都殺幹凈,腸穿肚爛,屍骨鮮血橫流。

“解除婚約,”他甚至冷笑起來,氣到極致甚至能發出輕柔的聲音:“我說了,這你說得不算。”

“你氣我,你恨我,你就算想殺了我。”他低頭抵著她鼻子,一字一句溫柔說:“但只要我一日活著,只要我還不想放過你,你就得是我褚無咎的夫人,這輩子絕沒有第二種可能。”

阿朝一口咬他的臉,幾乎要咬塊肉下來。

褚無咎冷著臉,隱忍幾息,也就任她咬了,抱著她的手臂往上緊了緊,不叫她氣怒掙紮時摔下去。

兩個快掰掉的未婚夫妻在這裏大打出手,阿朝氣得連眼淚都不想流了,對褚無咎又咬又撞,幾乎給他撓成花臉。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眾多腳步聲,響起秋秋倒吸涼氣的聲音:“衡明朝,你們在幹啥?!”

阿朝正在氣狠狠薅褚無咎的頭發,聞言扭頭看去,先看見瞪大眼睛的越秋秋,然後是後面的霍肅鄧凝和許多各宗弟子,好多好多人,都呆呆站在那裏,用難以言盡的覆雜神情看著她。

阿朝:“……”

阿朝被嚇得生生打了個哭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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