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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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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趙崇的目光, 雲鶯毫不心虛和他對視。

在清竹閣外竹林裏發現的東西,她稍微多看兩眼有什麽問題嗎?

巫蠱之術是宮中大忌。

但生事的也無非是六宮裏的人罷了。

在趙崇看來,這一樁事情並不棘手,只是必須得徹查。

因而聽雲鶯心下理直氣壯, 一貫心大不知害怕, 他不至於不喜。一時又覺得比起遇上一點事情便誠惶誠恐、心事沈沈,如雲鶯這樣的反應也是令人感到舒服的。

不過她當真不慌?

趙崇想著, 兀自暗哂, 卻緊繃著一張臉,伸手打開那匣子, 使得裏面的巫蠱小人在他們的面前露出全貌, 隨即沈聲問:“愛妃可有話想說?”

雲鶯看過去一眼, 面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半晌,她猶疑中問:“是不是……有人想以巫蠱之術害臣妾?”

趙崇聽言眼眸微瞇, 幾分喜怒不定。

雲鶯眼神也越發無辜。

不然呢?

反正她不知情,什麽也不知道。

嘖。

別管她有沒有話說了,快把那小宮女提進來審一審嘛!

趙崇看著雲鶯無辜的一雙眼,聽她內心已然催促起審問那名行為鬼祟的小宮女, 看熱鬧的架勢極足,又哪裏像真的在意是不是有人想害她,不覺又是暗哂。

“愛妃認為有人想害你?”

然而這一回偏想聽雲鶯為自己分辨,趙崇語聲淡淡,故意發問。

但雲鶯顯然魔高一丈。

聽見這話,她不但不自辯,甚至一味順桿往上爬:“臣妾不知, 陛下不若將那小宮女提進來審問審問?”

雲鶯一句話說罷, 又心生狐疑。

這栽贓的手段如此拙劣, 怎得非要問她的想法?左右不是她做的,自然只能是被陷害了啊。

略問上兩句便慘遭埋怨的皇帝:“……”

卻也發覺雲鶯的心思全在審問小宮女上。

趙崇便沒有再多說,終究遂她的願,命夏江把那小宮女押上來問話。

目下所知與巫蠱之術有所牽扯的只有這個小宮女。

無論能不能從其口中審出什麽,都必然要先從此人審問起。

小宮女被從外面押進來後仍跪伏在地,如之前一樣抖若篩糠,不敢擡頭。

瞧著面色慘白,比之前更加害怕和不安。

把人押到趙崇和雲鶯面前後,夏江從旁躬身稟報:“啟稟陛下、淑貴嬪,這個小宮女名叫小梅。她是在淑貴嬪被陛下賜居清竹閣之際被撥過來當差的,被撥過來後向來做的灑掃之類的粗使活計。”

趙崇一頷首。

夏江心領神會便盤問起宮女小梅關於巫蠱小人的事情。

巫蠱小人上的生辰八字確認過屬於良妃。

是以,夏江盤問這個小宮女時也問起過她與良妃之間有何恩怨。

只盤問得半天始終沒能得到幾句囫圇話。

跪在地上的宮女小梅只顧打抖和求饒,除此之外嘴巴嚴得什麽也不吐露。

趙崇的臉色也逐漸變得陰沈沈。

倘若放在往日,這種事情他會直接交由夏江去辦,但他如今能聽見旁人心聲,才把人提到面前來審。於是,他發現如同之前在竹林附近時那樣,眼前這個小宮女的內心並沒有多少害怕慌張的情緒,哪怕她看起來十分的驚恐不安。

趙崇便意識到一件事情——

這個小宮女驚擾禦駕之舉多半乃提前籌謀,有意為之。

沖撞禦駕會遭遇什麽樣的處罰,六宮上下的人沒有一個不清楚。

尋常情況下一個小宮人犯這種錯不可能內心全無慌亂。

唯有一早便知自己會面對什麽才能不慌不怕。

而不管表面上看起來怎樣的驚恐不安,都無外乎是有心做戲給他看。

夏江問她的每一個問題,她不但嘴巴上半個字不透露,內心同樣沒有任何想法,連謊話也不考慮編半句。便似從一開始已然打定主意不管被問什麽都三緘其口。

一個在竹林鬼鬼祟祟的宮人,一個藏匿巫蠱小人的匣子,前者的目的便是要讓他發現後者。

而他這個皇帝分明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此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是為了讓之後被審問出來的話更可信。

但那些話大概也全是提前籌劃好的。

呵。

好一出深沈心思。

雲鶯不知皇帝此刻心中所想,只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而這個名叫小梅的宮女又什麽也不肯說,便想著差不多該從別處入手,免得繼續浪費時間。

恰在這時,雲鶯聽見趙崇冷聲道:“這料子是雲錦。”她轉過臉望向趙崇,又聽他繼續冷冷吩咐大太監夏江,“即刻命人去把所有被賞賜過雲錦的妃嬪請來。”

雲鶯卻未曾料想皇帝如此直接。

目下約莫是戌時三刻。

夜慢慢深了,有的妃嬪興許已經睡下,沒睡的也應在準備安寢。

這樣突然把人請來清竹閣不可不謂興師動眾。

只怕沒有被請來清竹閣的妃嬪亦幾乎無人能安心休息。

可當真是……

做得好!

趙崇聽著雲鶯莫名對他的誇讚,看她一心惦記琢磨這些,反而不去想她自己也得過兩匹雲錦,索性道:“朕記得愛妃的手裏應當也有兩匹雲錦。”

“是,蒙陛下恩賞,臣妾亦有過此等殊榮。”雲鶯平靜應話,十分坦蕩對皇帝坦白,“只前些日子,臣妾命人將陛下賞賜的兩匹雲錦送去禦衣局裁制新衣,目下新衣和多出的料子卻尚未送回來。”

趙崇便越發明白她為何這般有看熱鬧的閑心。

不僅是曉得自己無辜,也是不擔心會被卷入其中遭受無妄之災。

但如此說來,那個背後生事之人其實不準備算計雲鶯?否則,若此人算計的人裏有雲鶯,合該選一個更為合適的時機挑起事端,而不是叫她能夠輕易撇清關系。

那匣子埋在竹林裏,等閑發現不了。

宮女小梅本是清竹閣的宮人,想要知道禦衣局是否送新衣來並不難。

假如這背後之人有心選在那個時候生事,只怕雲鶯想證明自己無辜也得費上一番功夫才行。選在清竹閣生事,卻不讓雲鶯卷入其中,這個人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暗忖間,趙崇眸光沈一沈。

看來他的後宮果真是要上演一出好戲了。

賢妃和良妃兩個人是在乘轎輦去清竹閣的路上碰面的。

宮人來傳話的時候,她們各自正準備歇息,聽聞皇帝陛下召見皆立刻梳妝更衣,匆匆趕了出來。

不知道皇帝召見所為何事,良妃沒有讓大宮女替她仔細打扮,因而此時身上沒有幾樣首飾,素凈得很。和賢妃碰面後看一看,發現賢妃也是如此。

“賢妃娘娘也被陛下召去清竹閣?”良妃擰著眉,“臣妾記得陛下今日翻了淑貴嬪的牌子,卻不知這個時辰將賢妃娘娘和臣妾召去所為何事,會不會……”

她想說會不會是雲鶯有什麽事。

畢竟賢妃負責掌管六宮,她負責協理六宮,雲鶯出事召她們去不是不可能。

“我亦不知陛下為何會夜深突然召見你我。”

賢妃卻搖搖頭,“良妃妹妹不必著急,待會見到陛下便也清楚了。”

良妃只輕輕頷首。

“賢妃娘娘說得對,都怪臣妾太過莽撞了。”

盡管如此,當又遇到陳貴嬪時,良妃心底疑惑再次冒出來。

清竹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和賢妃、良妃不同,陳貴嬪原本已經睡下,驚聞皇帝召她去清竹閣,她當即起身命大宮女為她用心梳妝打扮,連身上所穿衣裙也是一件九成新的粉色裙衫。

是以,雖然陳貴嬪所在的秋闌宮距離清竹閣所在的雲溪宮最近,但她依舊和賢妃、良妃在半道上碰了面。

只不過當看見賢妃和良妃,得知她們一樣被皇帝召去時,陳貴嬪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她方才遲鈍意識到夜深此去清竹閣根本不可能會是什麽好事,驚喜於能與皇帝見面的她便如同一個笑話。

陳貴嬪一張臉沈下去。

見禮之後,她的轎輦走在賢妃和良妃後面。看著她們的背影,覺察到她們打扮得素凈,再看一看自己,陳貴嬪手指死死攥住掌心的帕子。

因此她們三個人一道出現在清竹閣。

被小宮人請入屋內,見端坐在羅漢床上的皇帝眉目森然,又都覺出不妙。

“臣妾見過陛下。”

賢妃、良妃和陳貴嬪上前去與趙崇行禮請安。

本坐在羅漢床另一側的雲鶯也起身,規規矩矩同賢妃和良妃請安,繼而與陳貴嬪互相見禮。

“你們都仔細看一看這東西。”趙崇沒有命人看座,擡手將那個匣子連同巫蠱小人拂在地上,“看一看你們可覺得眼熟,可記得起來什麽。”

夏江稟明過巫蠱小人上的生辰八字是良妃的。

然而此刻,趙崇不提那一茬,也沒有把良妃從她們三個人裏面撇出去。當良妃在巫蠱小人上面看見自己的生辰八字時,一張臉幾乎“唰”一下便失去血色。

不僅為有人如此詛咒她,更為皇帝態度。

良妃明白,皇帝對她也心存懷疑,哪怕她才是那個被詛咒的人。

那麽,雲鶯呢?

在她們被小宮人引進來之前,雲鶯和皇帝一並坐在羅漢床上,顯見皇帝已經認定她的無辜。

人和人當真很不一樣。

良妃深深埋著頭,心底卻泛起一片苦澀,苦澀煎熬,結出一層幽怨。只又不得不強打精神去看那巫蠱小人,後知後覺用的料子竟是雲錦,心弦稍松,她當即對皇帝深深一福:“陛下,臣妾有話要說。”

見皇帝點頭,良妃方道:“臣妾發現這巫蠱小人用的料子乃是雲錦。前些日子臣妾得陛下的恩賞,有幸得一匹雲錦。卻因見其絢爛精美,嘆為觀止,舍不得拿來裁制新衣,便一直收在小庫房中。時至今日,臣妾亦不曾拿出來。”

“且、且……”

她支吾中垂下眼,眼角隱隱的淚光,“這上面的生辰八字,乃是臣妾的。”

一句話的語氣拿捏得極好。

似哀似怨,似憐似嘆,更似強忍著委屈。

趙崇倒也談不上有多麽懷疑良妃,只是沒有確認過便存著疑慮。此時聽她心聲與辯解,知她應是和雲鶯一樣被無辜牽扯其中,自然不會故意苛責。

“後宮出現巫蠱之術本是大事,朕命人請你們來是為查明此事。”趙崇視線掃過賢妃和陳貴嬪,“宮中被賞賜過雲錦的妃嬪不多,登記在冊的只你們幾個。你們仔細想一想這雲錦可曾贈與旁人?”

語畢,他耳邊響起一道很輕很輕的聲音。

【良妃,平安。】

平安?

是說良妃洗清嫌疑?

趙崇:“……”

他眼角餘光覷向面上一副乖順模樣的雲鶯,這個人,還當真忙著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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