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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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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紅樓是京城裏最熱鬧的青樓,裏頭的倌人們不只長相標致、身材姣好,更是琴棋歌舞樣樣精通,吸引大批文人雅士流連忘返,而京城裏士人富賈的奢靡風氣,更以能成為當紅倌人的入幕之賓為開端。

這個下午,悅紅樓的門外來了一個衣著貴氣的公子,帶著個青衣小童,唇紅齒白的,看起來便是出身不凡。

“我這樣穿真的可以嗎?”扮成青衣小童的畢芳摸摸自己的帽子,又擔心地左顧右盼。“不會被認出來吧?”

“放心吧,就算有人懷疑,也不會有種來到你面前問你是不是畢芳。揭穿你可是要冒著得罪丞相的風險,又不是吃飽沒事幹,再說根本沒人會相信京城第一美女會來這種地方。”蕭關倒是神情輕松,態度篤定。“何況你只要低調安靜,不會有人去註意一個瘦弱的隨從的。”

畢芳的粉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把話吞回肚裏,想要替父親立功揚名的心,終究是戰勝了膽怯。

蕭關微微一笑,扇起了手中的折扇,大大方方的帶著畢芳進了悅紅樓。

鴇母一見到這兩名衣著光鮮的主仆,眼睛都亮了起來,又有兩只肥羊上門了!

她熱情的迎上前招呼,“兩位公子很眼生啊,可是第一次來我們悅紅樓?我讓我們樓裏最漂亮的紅兒和綠兒來陪兩位喝杯酒吧?”

蕭關收起折扇揮了揮,一派紈絝子弟的模樣,“不必不必,我和幾名公子哥兒有約,他們會替我安排。”

“哎呀!不知是和哪位公子有約?我找人替公子帶路?”鴇母聽他說話大氣,大概也是逛窯子的常客,便益發殷勤起來。

大手往人多的方向隨便指了指,蕭關皺起眉道:“他們不就在那裏嗎?不用帶路了,我自己過去。”

說完,也不待鴇母再說什麽,他領著青衣小童畢芳,就像個敗家子帶著誠惶誠恐的書童般,大搖大擺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刻意繞了幾圈後,擺脫鴇母的註意,畢芳才忍不住皺眉,“這裏龍蛇雜處,我們辦完事就快走吧。”

“不,我要帶你看的東西,你還沒看到呢!”蕭關神秘地笑著,隨便拉個路過的婢女問了兩句,便繼續扮著當家公子哥兒,帶著畢芳來到一間大包廂外。

大包廂沒有門,只虛設著一座輕紗屏風,這地方是為了讓一些喜好奢華,又擔心沒人看到他們華麗排場的公子哥兒們設計的,所以光是站在外頭,就能聽到裏頭傳出的絲竹樂音、淫聲浪語,透過輕紗,誰在裏頭做了什麽全都一目了然。

蕭關站在包廂外,用手指了指裏面,示意畢芳看仔細,她定睛一瞧,一張小嘴張得老大,眼睛睜得都圓了,頭頂也似乎開始冒起了絲絲火氣。

包廂裏坐了幾個人,個個都摟著一個妓女。將手伸在妓女褻衣裏淫笑著的是吏部尚書之子尤聰明;將口裏的酒硬要餵到妓女嘴裏的是大理寺卿的公子嚴善仁;拿著筆在妓女身上作畫的是禮部尚書之子趙天成,其中只有一位內閣大學士的兒子劉秉稍好一些,沒有那麽放浪形骸,他乖乖的坐在妓女身邊聽琴……不,他的手正擱在妓女的屁股上!

“這……簡直是有辱斯文!”畢芳腳一跺,作勢就要走進去。

“餵,你想做什麽?”蕭關連忙拉住她。

“我要進去阻止他們。”她鄙夷又失望的再看一眼,若非親眼瞧見,她真的很難想像這群一向知書達理的青年才俊,居然全是道貌岸然,背地裏都做這些齷齪下流事。

“人家花錢來這裏就是來找樂子的,你進去做什麽?難道你想讓他們知道,丞相之女畢芳也來狎妓?”蕭關好整以暇地道,倒是沒再攔著她。

“可是……”畢芳硬生生的止住腳步,卻十足的不甘心。“哼!我真沒想到他們竟是這種人!”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來這裏召妓飲酒作樂?”蕭關突然有此一問。

“還不是貪圖女色!”她在心裏冷哼了一聲,不屑至極。

就是這個答案!蕭關就著她的回答反問:“那你又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願意在什麽詩會琴會上,眾星拱月、花言巧語的將你吹捧讚美成天上仙女?”

他的一句話猶如當頭棒喝,擊中了畢芳。

這麽說起來,他們開包廂狎妓,和占涼亭開詩會,為的都是一樣的事,只是用的手段和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同罷了,這認知令畢芳心寒。

“這是一樣的道理,不也是貪圖你的美色嗎?”蕭關一語道破。

不過話說得這麽明白,反倒惹惱了畢芳,畢竟她是丞相之女,如何能接受自己與娼妓相提並論?“我和那些娼妓自然不同!”

“是啊,你有良好的出身,她們沒有,所以她們做雞,你是孔雀,是這樣嗎?”蕭關皺了皺眉,他也是在社會底層打滾生活的人,自然不會歧視娼妓,倒是對高官貴人們那副高高在上的作態很有意見,不由得反嘲了一句。

“我……至少我不會作賤自己。”畢芳根本無法想像娼妓們願意讓男人狎玩的心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只是因為你還沒走到絕境,不知人間疾苦。”蕭關搖了搖頭,難得正色的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哪一天丞相垮了臺,你家被抄了,有多少政敵會來趁機補刀?你的下場又會比這些妓女好到哪裏去?至少,你覺得包廂裏那群‘青年才俊’會來救你嗎?”

畢芳沒有再說話,因為她很清楚他說得雖殘酷,卻是事實。花無百日紅,若是父親一直都飛黃騰達也就罷了,但若有朝一日父親失勢,也許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居安思危,她卻從來不思,因為浮華的生活早就掩蔽了她的耳目,若非蕭關今日特地讓她看到真相,她或許還會繼續自欺欺人。

蕭關知道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她一下子也無法消化太多,不過看她的表情,已經開始在思考他所說的話,這樣也就夠了,她的本性真的不壞,卻迷失在奢華虛榮裏,讓他覺得……有點可惜。

甩了甩頭不去在意那絲對她的莫名疼惜,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情緒,沖動的帶她到悅紅樓,可事情做了就做了,他是不會後悔的。

“這就是那群‘青年才俊’的真面目。當然不能說每個京城富少都是這樣,只是我在京城裏混了幾日,聽到的盡是他們的壞話,還定期狎妓,但你好像全不知道似的。”蕭關心中想的是,她根本被那群‘青年才俊’唬得團團轉,不過他既住相府,而且還需從她身上探聽消息,那她現在就是他罩的,只有他可以欺負。

然而他雖愛鬧、愛逗她,卻也不是真的想看到她因此心情低落,語氣也緩和了一些,“所以我要提醒你的是,一朵花被人稱讚漂亮,是因為花真的漂亮,如果稱讚一朵花漂亮之餘,還要不斷地加上一些什麽冰清玉潔、美不勝收之類的錦上添花之語,那一定是別有目的,那些巧言贅詞聽了也沒什麽用,你自己想想吧。”

畢芳只能苦笑。她一向以貌美自豪,也以此在京城聞名,可當她享受這些“青年才俊們”的吹捧時,他們的心裏難道也是在動著一些下流無恥的腦筋?而她的虛榮,只是成了別人的意淫?

畢芳突然覺得這一切很惡心,也不想再繼續看下去。

“我們不是要追查五毒教徒?別再浪費時間了。”她突然微惱地別過頭道。

蕭關聞言不由得莞爾。“小娘兒們,看來你是想通了一些,不枉我一番心思帶你來看戲,老子事業大、忙得很,可不是閑著沒事幹成天到處開導別人。”

他的語氣又變得輕佻,畢芳的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伶牙利嘴地駁了回去,她可不是能接受自己一直處於下風的那種人,“喔?那你今日如此開導我,又是為何?莫非也是看我長得漂亮,不忍我被人騙,所以才提點我?”

雖然他當面揭破那些花言巧語下的秘密,但她倒不會因此認為自己就不是真的漂亮,因為如果不是因為她美麗,別人也沒辦法對她吹捧逢迎,所以錯不是錯在她外表出眾,而是別人心懷不軌。

蕭關見她心情調適得快,不禁暗讚了下她的堅強。不過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觀察出她是真的豁達,還是只是少根筋。

但現在的他,倒是很願意和她調笑,因為接下來的任務,可能會氣得她吐血三斤。

“才沒說兩句,你這小娘兒們的孔雀尾巴又露了出來,看來你不聽到你是全天下第一美女的讚美是不會罷休的。不過老子今天扮成俗氣的土財主,可不是為了美女而來,為了令尊的鴻圖大業,就委屈你一下,扮個孌童吧。”

“什麽?!”畢芳除了瞠目結舌之外,已不知道該做任何表情。

若不是蕭關先給了畢芳心理準備,她肯定會直接發飆,搞砸這一樁事。

蕭關在悅紅樓裏繞了一大圈後,果然成功地看到小錢鼠所說的那名手指缺一截的灰衣漢子,還見到他進了東院一間隱秘性十足的房間。

所以他帶著畢芳向鴇母要求開一間房間時,鴇母以為財神要散財了,極力推薦自家當紅姑娘作陪,想不到蕭關只是暧昧地一笑,用眼角睞了一下自己身旁的青衣小童。

“嬤嬤,你知道的,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喜歡女色。”他隱諱又下流地暗示著。

鴇母也是風塵界的一把交椅,哪裏會不懂他的意思,京城裏好男風之氣盛行,尤其是眼前這位公子哥兒帶的孌童,唇紅齒白,更是極品中的極品,她自然明白這位公子只是想找個地方和自家侍童胡混罷了。

至於被兩人打量的畢芳則是漲紅了臉,多麽想一巴掌打死那個讓她淪落到這等尷尬境地的蕭關,不過為了父親,她忍!

蕭關指了指東院,“我看那裏不錯,人煙稀少,比較不會影響公子我辦大事……喔——”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原來是畢芳暗地裏在他背後擰了一把。

“公子怎麽了?”鴇母被他嚇了一跳。

“不不不,我是太開心了,只要心情好,我就喜歡鬼吼鬼叫……啊——”蕭關痛得五官都抽搐了,但還要強自擠出笑容。

眼前這公子笑得著實猙獰,鴇母心忖他大概欲火焚身了,便自以為聰明地道:“瞧公子爺您興奮的,直叫個不停呢!我馬上替您安排在東跨院開一間房。”

鴇母連忙招來一名婢女,領著蕭關兩人來到東跨院的房間裏,蕭關一路上為求逼真,和畢芳故作親熱,身上自然又中了好幾記“暗算”。

直至進了房,門一關,畢芳又羞又氣地發火了,“你你你……怎麽可以隨便搭我的肩?還摟我的腰?”

他吃她兩口豆腐,也付出不小代價啊!蕭關揉著後腰,齜牙咧嘴的忖思,嘴裏卻仍不正經地道:“姑娘,別忘了咱們假扮的角色,當然要親熱些,我已經很收斂了,難道你要我摸你的胸、襲你的臀?”

“你無恥!”想不到他竟如此大言不慚,她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唉,這年頭說真話都沒人聽了,做好事還要被懲罰……”蕭關猜自己的腰大概瘀青一片了。“反正你也沒胸沒臀的,我只是說說,你那麽激動幹麽?”

這下又大大惹惱了畢芳,她可是最自豪自己前凸後翹的身材呢!

一下子忘了自己是在質問他的狼爪,情急之下,她挺了挺自己那纏得緊實的胸部。“誰說我沒胸沒臀?哼!”

蕭關差點沒絕倒,“我的老天啊!你能不能清醒點?你現在是孌童怎麽會有胸有臀?”

畢芳一楞,想起自己為扮成書童而纏胸一事,反而被他說得無語,只得氣惱地別過頭去。

蕭關見狀,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走到床邊。

“你又想幹什麽?”她本能地將雙手交叉環在胸前。

“辦事啊!你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麽的?”蕭關沒好氣地望著她。

聽了他的話,畢芳躲得更遠了,身子幾乎要貼到墻上去,提防的看著他,“你你你你你……你別忘了我只是假的孌童,不是真的,雖然你和鴇母說得暧昧,但你不能真的對我亂來……”

“老天爺啊,殺了我吧。”蕭關用了抓了抓自己的頭,弄得頭發都亂了。“你到底在想什麽?你究竟以為我要辦的是什麽事?”

“你自己剛剛才說我是孌童,那不就是要辦……”畢芳很無辜,明明被搞得一頭霧水的是她啊!

這小娘兒們還真自以為美到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想要輕薄她嗎?蕭關簡直快崩潰了,只能深呼吸個幾口氣後,才逼自己冷靜地一字一句仔細說道:“美麗大方的畢芳小姐,我們今日是來解決令尊的問題,所以才編了一個孌童的理由,和鴇母要了一個在對手隔壁的房間,而床邊這面墻,恰好與他們相鄰,所以我們要從這裏偷聽。這麽說明是否清楚又明白,讓你聰明又睿智的腦袋聽懂了?”

畢芳這才知道自己誤會大了, 不禁雙頰爆紅,不依地腳一跺,“誰叫你這人這麽不正經,我才會一直想歪。”

這話一反她平時總愛睥睨他的高傲態度,反而有些小女兒的嬌嗔,讓蕭關在心裏直呼受不了。難怪她美名遠播,是男人都躲不過這一招啊!要再來個幾次,說不定他真會被她料中,忍不住就撲上去……

蕭關強自鎮定,將視線由她身上移開,稍微觀察墻面之後,突然向後伸出手,“我的刀拿來。”

畢芳大概猜得出他想做什麽,但這麽便宜就把刀還給他實在不甘心,只不過礙於情勢,她還是將短刀交給了他,“在你無法證明這刀的主人是誰之前,算是我借你的,你用完可要還我。”

蕭關翻了個白眼,他傻了才會再還她。

他在床腳不起眼的角落用刀鑿了一個小洞,削鐵如泥的短刀沒兩下就輕松將墻面穿個洞出來,接著便聽到說話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

“不知‘黃少爺’那兒是否一切就序?什麽時候可以行動?”一個沙啞低沈的聲音道。

“咱家少爺認為,最好再等一個月,畢竟東宮守衛森嚴,不是那麽好下手。”回應的則是一個尖細得像是捏著脖子說話的嗓音。

“還要再等嗎?我怕教主會有所不滿。”沙啞的聲音似乎有些猶豫。

“欲速則不達。最近風聲緊,全城官兵都在搜捕你們,咱家少爺不宜與你們太頻繁接觸,所以才會想等風聲過了之後再行大事。”尖細嗓音有些責備地道。

“好吧,也不知是誰將風聲放出去,幸好我們在宮裏還有‘黃少爺’穩著,一切就聽你們的。”那沙啞的聲音先是抱怨了一句,卻不忘將“黃少爺”捧得高高的。

“咱家少爺何止能穩著宮裏,還能穩著這裏呢!咱家幫你叫來了最近悅紅樓新進的一個清倌人,聽說模樣標致得很,夠你享受了。”

“那就謝謝‘黃少爺’了!”沙啞的聲音顯得相當興奮。

“嗯。”

這次出聲的是一個年輕人,發出一個聲音就不再說話,應該就是那個“黃少爺”。

聽到這裏,蕭關與畢芳對視一眼,彼此的表情都是驚訝,想不到五毒教會在京城裏出沒,居然是因為與宮裏的人勾結,而且聽起來對方的官位還不低,似乎有天大的陰謀在裏頭,不知道這位“黃少爺”是何方神聖,居然如此膽大包天。

蕭關俯下身子,透過那個洞往隔壁看,此時那洞裏傳來陣陣淫聲浪語,蕭關也一直換著角度看。

“你看到了沒?”畢芳低聲問道,她聽得都有些臉紅耳赤了。

“還沒,再等一下。”突然,蕭關停在某個角度,目光直直地盯著裏頭,嘴角還噙著一抹笑意。

“你究竟看到那‘黃少爺’的長相了沒?”畢芳有些急了,畢竟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待在妓院“聽”人燕好,真是不倫不類。

“誰跟你說我在看‘黃公子’?”蕭關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裏頭只剩那灰衣漢子和一個妓女,什麽勞什子的黃公子早就離開了。”

那他還在看什麽?畢芳一呆,仔細一想,不由得怒極的又擰了他一把,“你這無恥的色胚,偷看人家燕好,簡直不知禮義廉恥,哼!我可不陪你做這等下流的事!”

說完,畢芳賭氣地推開門出去,那臭男人要看就讓他看個夠吧!

氣呼呼的畢芳低頭悶聲直走,在這種地方,她連擡起頭來都覺得羞愧。然後才剛步出東跨院,一個轉彎,頭頂沒長眼睛的她就這麽硬生生的撞到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公子哥兒。

猝不及防的畢芳驚叫一聲,又不知是誰在她手臂上一推,害她整個人往後坐在地上,用來隱藏一頭秀發的瓜皮小帽也掉在地上。

畢芳狼狽地一擡頭,恰好與那華衣公子驚艷的目光對個正著。

在悅紅樓裏,身著男裝的倌人也不是沒有,通常都是接待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所以華衣公子並沒有詫異於她的裝扮。

“悅紅樓竟有此絕色佳人?男裝更顯姝麗啊!”華衣公子讚嘆,“你是哪房的?掛牌了嗎?叫什麽名字。”

這種情形下,不管再怎麽自戀,都沒那心情去享受被讚美的虛榮,畢芳不發一語的瘋狂搖頭,站起身來就想走。

華衣公子手一伸,一把折扇擋在她前頭。“看來是個清官啊,還會害羞呢!”他用眼神朝身邊一個三角眼的隨從示了意。“本公子今天決定不回去了,就要她來陪宿,你們去告訴鴇母,說我買了她。”

這下畢芳不能再裝聾作啞了,急忙推開他道:“我不是妓女!”

“哈哈哈,在這悅紅樓裏,女的除了鴇母之外,每個都是妓,你不過是沒碰過男人,別自命清高了。”華衣公子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能服侍我,是你的榮幸,說不定侍奉得我舒服了,你就可一飛沖天。”

“不!我不是悅紅樓裏的人!”畢芳連連反駁。

“那可就奇了,在這種風月場所出沒,莫非你還是個良家婦女?哈哈哈……”華衣公子壓根就不相信,持著扇子的手一揮,“將她給我帶到房裏,總之我今天要定她了!”

三角眼領著其他隨從一擁而上,將畢芳架住就要拖回東跨院時,想不到一個悠哉悠哉的聲音此時由旁邊傳來,畢芳聽到時,忍不住心下一松、腳一軟,身體只能軟癱在挾持她的人身上。

得救了!

“這位公子言重了,你抓的是我的小妾,確實是良家婦女。”蕭關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除此之外,又多了幾分敗家子的流裏流氣。

華衣公子見著蕭關,表情突然變得驚訝,連他的手下們也全變了臉色,這種驚訝已經超乎眼下該有的情況,令蕭關有些納悶。

“怎麽?這麽怕我?既然如此,還不快放了我的小妾?”蕭關順水推舟地道。

“你……有些眼熟。”華衣公子遲疑地道。

“你還有些眼生呢!我可不認識你這種會抓人小妾的人。”蕭關沒好氣地道。

又仔細觀察蕭關好一會兒,華衣公子仿佛放下心來,心忖此人流裏流氣,氣勢卻是驚人,確實不像他誤以為的那個人。

“你說她是你的小妾?”華衣公子又將註意力放到畢芳身上,即使對蕭關半信半疑,卻也讓三角眼暫時停止將人押進房的舉動。

“是啊,公子你也看到了,我這小妾年輕不懂事,所以我就帶她來悅紅樓裏見識見識,看看別的女人是怎麽服侍男人的。”蕭關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拋了個暧昧的眼波給畢芳,“你說是不是?”

他說得內容簡直太丟臉,表情也太無恥了,但落難中的畢芳沒得選擇,只能含恨的點點頭,在心裏將他罵翻天。

“如果我要你將她讓給我呢?”華衣公子仍是舍不得放手。“什麽價錢?你出個價。”

“我這小妾是不賣的。”蕭關搖了搖食指。

“若是我硬要買呢?”瞧對方那不正經的模樣,華衣公子慍火頓起,語氣也跟著強硬起來。

“這位公子你這麽說就不對了,這不是強搶民女嗎?”蕭關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模樣,還真讓人拿他沒辦法。“瞧公子衣著顯貴,想必不是尋常人家,如果我去告官,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方才是我的小妾沖撞了公子對吧?我請她向你賠個罪,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

再一次,畢芳忍住怒氣,斂目向華衣公子生硬地道了個歉,但眼皮子底下想殺人的火焰,卻是讓蕭關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哼!我們走!”華衣公子似乎真怕事情鬧大,深深地望了畢芳一眼之後,便拂袖而去。

解決了麻煩,蕭關嬉皮笑臉的轉過身來想邀功,雖說他方才大概讓這小娘兒們氣炸了,不過說到底他也救了她。

想不到畢芳並沒有擺出一副要將他大卸八塊的氣勢,直視了他好一陣子之後,才語氣不解地問:“他怎麽會那麽聽你的話?”

蕭關眉梢一揚,心忖她居然控制住脾氣了?跟他在一起久了,果然也有了一些長進。

心中一樂,他好心地稍微提點了她,“你沒發現嗎?你撞到他時,是撞到他的背,這代表你們走的方向是一樣的,而之後起了沖突,他命人抓著你要走回的就是東跨院。”

其實畢芳原本猜想著,蕭關約莫是偷偷跟在她後面,但不知道跟了多久,才會恰好救下她,但如今聽他這麽一說,不就代表著他其實在她出了房門之後,就一直跟著?他根本就很擔心她的安危嘛!

這麽一想,他似乎也沒有他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麽壞,只是詭計多端了一點、奸詐狡猾了一些,再加上個性幼稚了一點罷了。

所以畢芳氣頭過了,便不想再和他計較,反正他死皮賴臉愛占便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過,她心裏倒是對他有些另眼相看了。

“你是說……他就是‘黃公子’?”她眼睛一亮。

“就算不是,也可能有點關系,否則他不會那麽怕事情鬧大。反正我們已經記得他的樣子,他跑不掉了。”蕭關仍是笑嘻嘻的,今天這趟悅紅樓,也算是來對了,不僅查到了該查的事,還看了好幾場好戲呢!

然而蕭關與畢芳沒想到的是,就算把對方的模樣記起來,也得有機會見到人才有辦法指認。

蕭關與畢芳回到相府後,因畢學文今日在皇宮議事尚未回府,畢芳遂按捺下想向父親邀功的情緒。

不過蕭關沒閑著,他拉著畢芳來到廚房後的倉庫,這裏平時都會堆著一些平日相府廚房使用的蔬果魚肉,外頭也會有長工在劈柴,或是送菜的奴仆與廚娘走來走去,然而因為眼下才剛用完晚膳,柴也堆得半天高,所以現在反而一個人都沒有。

畢芳不明所以地進了倉庫後,只見蕭關突然一臉邪笑,慢吞吞地由懷裏掏出那把他由畢芳手中拿回來的短刀。

“嘿嘿嘿,這裏四下無人,月黑風高……”

“做什麽?有事快說,我還要到書房等爹呢!”畢芳沒好氣地望著他。

蕭關裝腔作勢的邪笑著,饒富興味地揚起眉,“如今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手上還拿著兇器,你不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你想對我怎麽樣的話,今天機會還會少嗎?別忘了我們在悅紅樓的房間裏也是孤男寡女,我還被你嘲笑了好一陣子。”仿佛聽到什麽廢話,畢芳白了他一眼。

美人秋波,著實撩動人心。蕭關心忖這小娘兒們老愛對他拋媚眼,幸好他雖然血氣方剛但夠正直,否則早餓虎撲羊,只是也不能這麽一直持續下去,這對於他往後人生的品行發展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好吧,其實我今天找你到此隱密之地,是想教你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蕭氏刀法。”他揮了揮手上的短刀,笑嘻嘻地道,看起來一點轟動武林的氣勢都沒有。

“蕭氏刀法?”畢芳納悶。

“沒錯,說到這蕭氏刀法,要施展起來可是驚天動地,而且非要用我手上這把蕭家的家傳寶刀不可。”蕭關熟練地耍弄著手上的短刀。“弄塊肉過來。”

“肉?”畢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吊在窗旁的腌豬肉,忍不住臉色一白。“你不會是我要拿那個吧?”

“就是那個,拿過來。”

“不要!那個東西紅通通、血淋淋的,煞是恐怖,我不敢拿……”畢芳頭搖得像博浪鼓般。

“畢大小姐肉都敢吃,生肉卻不敢拿?簡直是嬌生慣養。”蕭關口裏念著,自己走到窗邊拿下那塊腌豬肉,放到桌面上。

這只是很小的動作,畢芳心中卻有些動容,忍不住莞爾。這男人嘴巴上愛占她便宜,又喜歡吃她小豆腐,但其實也有他別扭的體貼。

“瞧清楚了,我要表演蕭氏刀法了。”

確認她的視線是在自己身上後,蕭關挽起袖子,由皮鞘裏抽出短刀,全黑的刀身在油燈的映照下發出寒氣森森的光芒。

接著,就看他突然大展拳腳,一把刀在手裏玩得花哨,身形一下躍起、一下伏低,抖手踢腳,刀光在手和腳之間穿梭,看得畢芳眼花繚亂,最後他大喝一聲,在桌旁擺了一個極為英武的姿勢,正以為他要施展絕招了,他卻只是簡單地拿著短刀在腌豬肉上劃了一刀。

“這就是蕭氏刀法。”打完,收功,蕭關故作氣喘籲籲地道。

“這……這就是蕭氏刀法?”畢芳嘴角有些抽搐。“我看你姿勢擺了半天,最後也不過是在豬肉上劃了一刀。”

“你不明白,這一刀是我們蕭氏刀法終極奧義的精髓啊!”他笑嘻嘻地道:“前面那些招式,是用來嚇唬敵人的,難度太高,你學不起來就罷了,但最後這一刀,你非得學起來不可,遇到危急的時候才能自保,所以……”他突然抓過她的手,將短刀放在她手上,“這個你貼身收好,如果又遇到像今天下午的情形,就抽冷子給他一刀!”

畢芳楞楞地望著短刀,以及被他輕握住的手,心中百般滋味。他耍了那麽大一段,根本只是在教她拿刀用力一劃就對了,最後還真把家傳寶刀給了她,讓她自保。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很明白他是在擔心她的安危。

這男人真的很壞,卻又很好,叫她都不知該說什麽了。

蕭關牽著她,另一只手伸出來指著腌豬肉,“你仔細瞧,我剛劃了一刀,但你看到刀痕了嗎?”

畢芳聚精會神地一瞧,整塊豬肉相當完整,一點也不像被切了一刀,然而剛才她明明看到他用力地劃了下去啊……

接觸了她疑惑的眼神後,蕭關才得意揚揚地道:“告訴你,我蕭家家傳寶刀削鐵如泥,所以刀痕連看都看不出來……”他用手撥弄了一下豬肉,它竟然就在畢芳驚訝的目光中分為兩塊。“若這是只活豬,寶刀造成的傷痕差不多明日就能自己愈合,到時豬死了都不知道為什麽,足見這刀鋒有多快多利,以後你就拿這短刀對付那些登徒子。”

畢芳微微一笑,忍不住有些嬌嗔道:“哪裏來那麽多登徒子呢?”

“你可別低估世道險惡,只有像我這麽風度翩翩、氣宇軒昂、一表人才、正直勇敢的人才是真正的好青年,其他你最好一律當作色胚看待,免得吃虧。”蕭關說得大言不慚。

“看來,你也認為我確實生得傾國傾城、貌美如花,容易引起他人覬覦,所以才會連家傳寶刀都送給我了。”她不服氣地想將他給比下去。

“唉,你不知道我的苦楚。”蕭關突然垮下臉來,開始裝可憐。“我若沒保護好你,說不定就會被丞相趕出府,屆時我就要流落街頭了。”

“放心,若我能用你這把刀自保,也算你有功,我會替你向爹求情……”她媚眼滴溜溜地一轉,“……趕你出府時,多給你幾顆饅頭。”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她還是妥當地將短刀擦幹凈收了起來。

“你這小娘兒們,我可是救過你啊,想不到你竟恩將仇報,真狠……”

因為她的嬌樣,兩人對話居然有些打情罵俏的味道了,還意猶未盡地在倉庫這種一點氣氛都沒有的地方繼續鬥嘴。

只是他們誰也沒發現這樣的暧昧,因為兩人之間的相處太自在、太隨意,就像自然而然應該發生的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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