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城還是那座滬城，上流名媛明星集聚，並未因為夏夢的病危而冷清半分。經歷了這麽多，白雲熙也不怪這座城的無情。滬城較北，梅雨季節來得早，巷弄裏頭濕漉漉的，雁環息了傘後按了門鈴，幾聲過她退至一旁側身甩了甩雨傘，雨勢雖不大，水滴子卻灑了一地。

開門的依舊是吳媽，白雲熙還記得往日吳媽滿臉寵溺數落夏夢的樣子，卻不想今天再見，徒然已給她一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錯覺。

見到白雲熙，吳媽似乎抓住了稻草般哭了起來，“沁之啊！你可算來了！”

白雲熙扶著吳媽問究竟怎麽回事，吳媽緩過勁來，垂頭不語，連連唉聲嘆氣，領著白雲熙往臥房走去。

“夢兒兒時夫人帶去算過命，說是萬事順利，有夢就成真，可唯獨情關難過……夫人走後我也一直陪在夢兒身旁，時刻告誡她這些事，夢兒從小恪守本分，直到大了要進歌壇，我就知道該來的要來了……”說到這兒的時候吳媽嗚咽了起來。

白雲熙嘆了口氣，原來夏夢還是為情所困。她撫背安慰道：“吳媽，誰又都不是呢，夏夢陷得深，我們一齊使把勁兒拉她出來，沒準她想通了，也就好了。”

吳媽比誰都想要希望，可此時卻搖頭道：“不成了，夢兒這回怕是不成了。”

吳媽停在門口擦了眼淚才推門而入，白雲熙進了門後，才明白吳媽為何這樣說。床上的女人邋遢得不成樣，臉色蒼白，屋內燈光映著更是慘白。

白雲熙越靠近越是難過，夏夢手腕上一道道刀痕觸目驚心。

吳媽俯身摸著夏夢額頭，柔聲道：“夢兒，看誰來啦，”見夏夢毫無反應，吳媽擡頭與白雲熙對視一眼，強強忍住的淚意又要發作，實在沒忍住，便快步走出門哭去了。

雁環跟在後頭，白雲熙坐在床沿道：“夏夢，我們出國去罷，你快些好起來，好了我們就動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回來了。”

白雲熙也不知是和夏夢說還是和自己說，繼續道，“我們還年輕，有什麽非他不可呢？你見過混血兒嗎？去了外國，生一個可好？你會唱歌，若去了還可以養活我，好不好？”

白雲熙說著這話的時候把了把另一只手的脈，脈象虛浮，氣若游絲，險些把不出來，白雲熙大驚，夏夢時日怕是不多了。

夏夢原先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一眨不眨的有些嚇人，就算吳媽來也是如此，可如今聽白雲熙說這番話，她倒有了點動靜。

夏夢除了眼神堅定有力盯著外，全身軟弱無力，她想回應，可好些日子未出過聲，喉被堵住般，險些忘記怎麽出聲，絲絲聲音蹦出，蒼老得讓白雲熙大吃一驚。

低頭一看，夏夢看著她的眼神似在懇求，似在懊悔。她知道

“快別說了！我都在這兒，你好好將養著，我不走，好了再說！沒得把嗓子傷了！”白雲熙終於露出點笑意，她學醫不錯，但也知道，是沒有醫術能救活想死的人，最怕的不是病魔，而是沒有生的欲望。

這下好了，“雁環，快些！叫吳媽打電話讓照看她的醫生過來！”

雁環“唉”了一聲，一路小跑下去，雖和吳媽初次見面，卻也高興地叫了幾聲吳媽，告訴她白雲熙吩咐的事。

白雲熙因為有孕在身，沒法跟著吳媽和雁環忙活起來，但是卻一直在一旁安撫夏夢。“夏夢呀，法國氣候四季溫和，到了那兒以後，你一年四季都能穿裙子了。我、你、吳媽、雁環四人同去，再把你養圓潤些，西洋人不興你這樣瘦的呢！”

可憐見的，夏夢原本的圓臉都見了棱角，眼眶深陷眼珠子都突出來了。但是好在夏夢有了向生的苗頭，其他一切困難也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醫生開藥，白雲熙親自把關，又督促夏夢按時用餐吃藥，不消幾日時光，夏夢竟奇跡般好了不少。

難得出點陽光，白雲熙帶夏夢到陽臺，讓雁環拿來閩城帶來的茶葉泡上一壺，看著弄道裏人來人往，十分愜意。

“沁之，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白雲熙側過頭看她，手上動作卻不停，“你說。”

“今早聽聞你讓吳媽收拾行李，可是訂到船票了？”夏夢低頭。

白雲熙沏得一手好茶，不過，慕容恪沒有口福罷了。她也不想那些，只管在琺瑯瓷杯裏灌進茶湯，拿起端到她手裏，口中唔的一聲算是回應了。

“我想……我想去看看他，你陪我去一趟，看了，也就死心了。”夏夢猛地擡頭盯著白雲熙，似乎沒有等到肯定答案誓不罷休。

白雲熙暗斂眉心，雖不想把情緒表現出來，可夏夢卻一目了然。她不想刺激夏夢，可她早已聽聞姓宋的連夏夢的面也不願再見，若是如此，夏夢知情豈不傷得更深？

“夏夢，長痛不如短痛，既然現在斷了，就斷得更徹底些不好嗎？”白雲熙嘗試著說服她。

“不！我一定要見他一面！不然的話，我會死不瞑目！”夏夢越說越激動，氣突然喘不上來，猛地咳嗽大喘氣，又嘔了一口血出來。

白雲熙嚇得不清，起身來撫夏夢的背，一遍又一遍，妥協道，“好好！先別急！我答應你就是！可不知姓宋的願不願意見我們一面……”

“會的！”夏夢緩了不少，十分篤定地說道。

白雲熙緘默，不知夏夢哪兒來的信心。但她還是在夏夢的眼皮底下寫了張拜帖過去，臨著署名的時候，夏夢硬要白雲熙將自己的名字寫進去。

白雲熙皺道：“不瞞你說，此次準備出國，慕容恪全然不知……宋景時這個人，我不止不滿，也不信。”

夏夢受了打擊似的，哭哭啼啼，“若沒有你，他是不會見我的。”

白雲熙不明白，剛開始還堅持，可最後連吳媽都來勸，道：“只差最後一步，夢兒便能全身而退了，沁之吶，你就陪她去吧，有你在一旁看著，我也放心了。”

白雲熙暗自嘆了口氣，終在貼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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