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月上梢頭，星稀雲重，涼風颯颯間過境屋檐，呼呼作響似在嗚咽。

雁環小聲抽泣：“夫人，讓我去吧……您這樣硬扛，要出人命的……”

白雲熙苦笑：“你可忘了，我也學過醫理。”

“可是……”

白雲熙凝眉思量，夏琦琳的話雖沖，可並不是無道理可言，若是再繼續待在這裏，孩子出世，也未必能保在身邊。

白雲熙當機立斷，未等雁環話畢便與她攤牌道：“我知慕容恪讓你伺候，也有監視之意。可這幾日來見你是真心待我，我便問你一句，為了慕容家的子孫後代，你可願意幫我？”

雁環機靈，一下便明了，跪在地上低頭堅決道：“請夫人吩咐。”

白雲熙擡眼，望著窗外無盡黑暗，淚水無聲滴下，她卻全然無視，暗自松了口氣。

晨曦未至，又是日夜交替之時，天地間彌漫著一層暮光，穹頂低垂籠罩著洛城，一片祥和景象。大多數百姓都安然在於睡夢之中，可靜園卻是另一番景象。

慕容恪及老老夫人等人趕到靜園的時候，醫生已經處理完走了。

小廳裏，慕容老太太眼角濁淚流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我就是擔心喜沖喜不讓說，怎麽還是沒能逃過！”看來慕容老太太還不知夏琦琳來過的事。

慕容恪垂頭喪氣，坐在一旁默不作聲，雙眼不時望著白雲熙緊閉的閨房。他實在難受，若說當日的懷孕烏龍讓他失望，那這次便真的讓他窒息！

白雲熙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生命，他記得趴在白雲熙懷裏撫摸的那一幕……他記得書房裏查閱字典的那一幕……他記得，對著肚子柔聲說話的那一幕……

蓮媽知道慕容恪心裏頭難受，便勸道：“少爺，今日大婚，可要以大局為重啊。”

慕容恪長長嘆了口氣，以大局為重，是啊，因為以大局為重，他必須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娶另外兩個女人。這一切，都是以大局為重。

慕容老太太說要進去看看白雲熙，起身問道：“走吧，去看看這孩子。”見慕容恪未動，慕容老太太說：“凈軒？”

蓮媽扶著老夫人道：“老夫人，就讓少爺去吧，他心裏不好受。”

慕容老太太一頓，轉身道：“也罷，也罷。”說著蹣跚而行，留下慕容恪一人，坐在廳裏發呆。

好半響，慕容恪才起身，卻提不起勇氣往白雲熙方向靠近，只得拖著腳步往外走去，李副官遠遠跟在他的身後。作為少帥的左右手，他知道現在少帥的處境有多微妙，上能萬人之上，下，也能墜入深淵。

閨房內，白雲熙身著白色裏衣躺於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無神，見老太太進門，幾欲起身全然無用，身上的力氣抽光似的。

“別起啦，小月子也是坐月子。阿蓮，去，把門窗掩緊了，勿讓風頭溜進了。”老太太對著白雲熙說完，側頭交代蓮媽道。

白雲熙細聲說道：“害祖母擔心了，我是罪人，不望祖母開恩，祖母罰我吧。”

老太太畢竟人老心也軟了，見這十幾歲的小姑娘前幾日還掐著過，今日便成了這番模樣，突然想起年輕時軍營中不註意滑掉的一胎，委實難受，將心比心下，竟不怪罪白雲熙。

“人吶，命由天定，這是老天爺的意思，怪不上你。要怪，就怪我們慕容家與那孩子無緣，唉，無緣定是陌路，不是現在，也是將來。近來好好將養著，缺什麽跟蓮媽說，照顧好自己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你還年輕，往後不怕沒機會。”老太太勸導道。

白雲熙微微點頭，眼裏閃著淚光，突然間扯開被子，“撲通”一聲，赤著腳便跪在了慕容老太太面前。

“你這是做什麽！”慕容老太太訝然，瞪著雙眼，低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白雲熙。

蓮媽前來扶，卻不料被白雲熙推開，單薄的雙肩微顫，抽泣道：“祖母若是憐我，便聽我說完！”

慕容老太太寒聲道：“早春裏頭，跪青石板可不是鬧著玩！你仔細些身子！有什麽話起來說！”

白雲熙不肯，頭低得更低道：“祖母也知如今這番情形，我和凈軒是再難相見。他今日大婚，我原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就著得過且過算了。可如今這肚中孩兒已亡，我實在打不起精神繼續生活。祖母，念在凈軒也曾愛過我的份上，就讓我跟著我大哥回娘家吧！”

慕容老太太拄著拐杖一碰，白雲熙繼續道：“我現如今心都死了，待在洛城裏頭難免心傷，讓我回娘家一趟，沒準便能想通了不是。待在這裏，怕凈軒也是難過……”說著竟哭了起來。

慕容老太太將拐杖緊緊一握，白雲熙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凈軒又娶了兩人，可剛才那失魂落魄的模樣誰人不知，心裏頭這樣這丫頭？連見她的勇氣終究都沒有，若是這樣下去，他可怎麽完成肩上的重任？！

於是暗自下了決心，道：“明日凈軒大婚，無暇分身兩地，你既想回閩城，便回吧。”

白雲熙止了淚，重重一磕，“謝祖母成全。”

慕容老太太不再說什麽，看著地上的白雲熙，長長嘆了口氣，轉身欲走，蓮媽來扶被拒，搖著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白雲熙跪到不見人影了才起身，那旁雁環走來，半途卻聽見老夫人說：“那孩子也未必是凈軒的，罷了，罷了，沒了就沒了。”

雁環大驚，暗自慶幸四下漆黑沒被發現，可轉眼看向白雲熙的房間，突然又想起老太太那番話來。大宅子裏確實難過，可這樣的話入耳，著實讓人心疼。雁環的步伐慢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平覆好心情笑著進內。

推門而入時，白雲熙正坐在床邊發呆，眼神直楞楞的，一眨不眨。

雁環背過身去趕緊將門掩實了，而後轉身走到白雲熙身邊道：“夫人要我辦的事都辦妥了，就早些歇息吧。明日後定舟車勞頓，夫人要當心些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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