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身繃緊得像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弓，如果現在有鏡子，我很想看看我現在的眼神是不是又猙獰又瘋狂，真該讓龍戰也看一看，讓他以後永遠做噩夢。

鐵樓梯底下忽然傳來一聲喊聲，似乎是在呼叫什麽人，那個向我走來的男人回身向樓梯口看去，用我聽不懂的話回應了一句。就在這個瞬間，我抓起地上的手機，以最快的速度從那男人身後丟向對面的木箱，發出了“啪嗒”的響聲，男人迅速回身，向著木箱開槍，同一時刻，我雙腿蹬地，猛的從油漆桶後面撲了出來，撲向那男人的後背。

那人已經離我不遠，但我的身體狀況嚴重影響了我的速度，他很顯然的聽見了油漆桶倒塌的聲音，想要回過身來，如果讓他回過身來，我就完了！我用盡全身力氣爆發，在他回身之前撲在了他後背上，右手的軍刀從他的腰側，避開肋骨，斜向上刺入他的肺部，這把軍刀不算短，位置準確的話，可以一刀斃命。

由於我中槍後手軟，所以大概出現了偏差，沒能讓對手立刻咽氣，那人猙獰的臉怒視著我，想回過身來，我發狠的拿刀在他身體裏攪了一下，他嘴裏流出黑色的血，眼珠凸出，向後倒去。

我虛脫一樣，用盡全力把軍刀從他身上拔下來插在腰上，伸手從地上撿起那把沖鋒槍，很一般的武器，但有總比沒有好。

剛想把那個死人腰上的手槍也拔出來，鐵銹的樓梯下又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上來！剛才那該死的開了槍！

我這一次向著那坨堆砌的水泥袋子跑去，在距離掩體還有3米的時候，已經有人從樓梯上爬上來，並且看到了我，我毫不猶豫的舉槍，先一步幹掉了他，這把槍是微沖，雖然火力一般，但可以單手射擊，勉強適應我現在的狀況，但我還是覺得，我這是在負隅頑抗，除了把更多的敵人吸引上來殺我，沒有更大的作用。

人的劣根性，其中一條就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我幾乎是跌進了掩體裏，同時又開槍打死了後面上來的一個人。然後，就再沒有開槍的機會，密集的子彈在我頭頂交織成網，有的打在我頭頂的水泥袋子上，崩起的煙和石灰，落了我一頭臉。

我縮在水泥袋子下，心裏只有一句話，怎麽辦？看現在的情況，我已經是板上釘釘，必死無疑了。面對死亡，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不想死，但是我不怕！

如果不算我的肉體，那我已經死了十年。一個已經死了的靈魂，為什麽要害怕？

我微笑著嘆了口氣，握緊沖鋒槍，從水泥袋子旁邊伸了出去，沒有看，直接開槍，一陣激烈的槍響，而後戛然而止，彈匣子彈打光了。

無聊的笑了一下，扔掉沖鋒槍，我的左肩已經完全沒有知覺，我覺得我可能是殘廢了。

對方發現我不再開槍，竟然也停止了射擊，憑他們的經驗，一定已經知道，我沒有子彈了。

背靠著水泥袋，我輕輕念了幾個字：“爸爸，媽媽，小輝，……我來了，……徐剛，再見。”

我慢慢從掩體後面站起來，轉過身，面對著面前三個端著槍的粗壯男人，等著他們開槍。我身上的衣服都被汗和血濕透了，緊緊的黏貼在身體上，由於只有半截，露出了我緊致的腰和腹，短褲下面，本來潔白的修長雙腿，也都是擦破的痕跡。用手撥了一下額前汗濕的頭發，我對著他們笑了一下。

三個男人先是吃驚的看著我面帶微笑的臉，同時露出了驚詫的表情，然後相互對視了一眼，端著槍向我走來。

我明白了他們的意圖，刺殺軍政要員，他們不認為我和那倒黴的官員有仇，所以他們要留活口，從我嘴裏找出幕後主使者。

如果被他們活捉，我的下場一定生不如死，在這個時候，我竟然想起了那一次龍戰親手給我的教訓，但那一次他只是讓我疼，並沒有更深的傷害我，而這次不一樣，我相信眼前這些彪悍的人有能力讓我不成人形。

我向著最左邊的一個人沖了過去，用力刺出手裏的刀，我知道我百分之九十九刺不中，我只是希望他開槍。

刀已經到了那個男人的腹部，沒有槍響，我悲哀的閉上眼睛，我虛弱傷殘的身體，沒有任何速度和力量刺中他，他不開槍，我就要陷入最悲慘的境地。

一只強壯的手擰住了我的右手，我耳朵裏清晰的聽見骨頭錯位的輕微響聲，接著一陣鉆心的疼痛讓我的呼吸都停頓了一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只有力的拳頭鐵錘一樣重重砸在我柔軟的小腹上，我的眼前立刻一片漆黑，好像小腹裏所有的東西，都被這一拳打碎了，怒濺的血汁經過胃部噴射出來，到達我的喉管，分不清是甜還是鹹，我的身體向前倒去，但沒有順利的倒在地上，因為又一記重擊打在我的臉上，側臉，我的身子橫著飛出去，翻落在地上，喉管裏的血終於噴出來，和嘴裏臉頰側面傷口的血一起。

我的眼前從黑色漸漸變為血紅，殘破的躺在地上，我已經再站不起來，兩只手都殘廢了，自殺都不可能。我眼前模模糊糊看見幾條圍攏過來的人影，嘴角勾了一下，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毆打，我盼望著那個打我的人再給我肚子或胸前隨便來上一腳，我就可以解脫了，但我又一次失望了，沒有拳腳再落在我身上，只有對講機和說話的聲音，然後，一個人彎腰來拉我的身子。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事實上，我也已經很困了，如果不是身上到處撕裂的劇痛，我一定已經睡著。就在我努力忽略痛苦想要入睡的時候，我聽見了一個聲音，好像是巨大的噪音，像是……飛機，然後，是熟悉的聲音，連發的槍響。拉我的人身子猛然抖動，溫熱黏腥的東西濺了我一臉。

我惡心極了，勉強睜開已經腫脹的眼睛，從縫裏怒視著這個人，他的身子已經被子彈打爛了，圓睜的渾濁眼睛，帶著不甘的恐懼，用這雙死亡的眼睛盯著我，在我面前爛泥一樣癱倒。

他身後露出湛藍的天空，一架銀色的直升機盤旋在那，一個男人，坐在窗口處，手裏端著一把沖鋒槍，面無表情的掃射。

雖然他戴著很大的黑色墨鏡，雖然我的眼睛已經快要失明，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我微笑，閉上眼睛，眼角卻好像滲出液體，龍戰，你不是想殺我麽，為什麽要來……

耳邊聽著沖鋒槍強大火力的射擊聲，還有人雜亂的腳步和慘叫聲，這些可怕的聲音聽在我耳朵裏好像催眠曲，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快要飛起來了。就在我覺得自己就要羽化登仙的時候，一雙手硬把我拽了下來，抱住我的身子，強硬的捏住我的臉頰，大聲的喊：“把眼睛睜開！不許睡！”

我認識這個霸道的聲音，是龍戰那個該死的男人，我才不想理他，如果我有力氣，一定一腳把他踹開，不許他妨礙我成仙。但事實是，我沒有力氣踹他，他卻有力氣打我，一下下打我的臉，很重，火辣辣的麻，我終於憤怒了，努力把眼睛撐開一條縫，想用目光把他殺死，但我沒做到，因為我看到了一雙盛滿了悲傷焦急痛苦的藍色眼睛，瞬間把我心裏的怒火熄滅在一片冰藍的海水裏。

“米薇！不許睡！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他看見我睜眼，幾乎是對我狂吼。

我看著他，突然很想苦笑，為什麽每次在他面前，我永遠都是這麽狼狽，醉酒，被他用槍指著頭，這次又被毆打，我的臉現在一定腫的像個豬頭，我的願望果真要實現了，他真的以後都會做噩夢。

他把我抱起來，我由於被他的手臂擠壓發出痛苦的呻吟，“堅持住，我送你去醫院！”他抱著我上了飛機，把我整個抱在懷裏。這樣的姿勢加重我的痛苦，我的大腦再次開始缺氧。

“米薇，你很勇敢，你以前在陸戰隊是哪個兵種？”他的聲音很好聽，雖然這個問題很無聊。

“……偵查兵”

“你這麽漂亮，以前有男人追過你麽？”又一個更加無聊的問題。

“……沒……有……”

“為什麽？”

“……”

“……薇薇，等回去以後，我陪你一起去看你媽媽，好不好？”

噓，龍戰，不要說話，我累了，我想睡，讓我睡一會，就一會兒，好不好……

我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安靜的閉上眼睛，這一次，我又感受到了那種安全的感覺，好像比以前更加濃烈。有什麽流連在我緊閉的眼睛上，溫柔熾熱，我不知道是不是吻，因為我已經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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