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冬天，因為學校放假很早，所以我心血來潮，沒有提前告知偷偷就跑到仁錫所在的城市去看他。北方的學校感覺都是一個樣子，一到了冬天所有的樹木都枯黃了，池塘裏零零散散飄著一些殘破的樹枝，唯一有生氣的就是學校主幹道兩旁的青松，被積雪覆蓋了薄薄一層又一層，依舊高傲地屹立著。

即使裹了厚厚的一層，我還是被凍得直跺腳，瑟瑟發抖，呼一口氣眼前就是一團白霧，楞楞地摘下手套給他撥了電話：“仁錫，我在你們宿舍樓下！”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顫抖，北方的寒潮襲來，完全無法抵抗它的寒冷。

“啊？你什麽時候過來的？也不說一聲！”從聽筒裏傳過來的是一聲刺耳的嚎叫，我緊促地呼吸著來驅趕刺骨的寒氣，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於是也沒有再啰嗦，掛了電話飛快地奔下宿舍樓，於是就看到了在一旁不停地小跳著的我——裹著深藍色的大款羽絨衣，勒著一條大紅色的圍巾，在陰冷的天氣裏盡管戴了帽子頭發依舊被吹得淩亂，不停地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

他二話沒說，拉著我進了一家飯店。店裏的陳設簡單優雅，有一些覆古，一個長長的臺子四周散落著幾個只容得下兩個人坐的座位，大廳裏播放著舒緩的音樂，撲面而來的暖氣讓我整個身子熱起來，在南方過了幾個冬天，很長時間都沒有聞到暖氣維持的微小的空間裏隱藏的幹燥的空氣，高中的時候學校都是靠暖氣來驅寒的，一直覺得這個味道很好聞，也很習慣。

他還沒有開口問我想要喝什麽就直接招呼服務員：“兩杯冰鎮的可樂！謝謝！”

我急忙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把一杯可樂換成椰果奶茶吧!”服務員疑惑地點點頭：“好的，請稍等。”

我們選了一個靠近暖氣的位置落座：“你……”他好奇地盯著我，一直都沒有移開視線。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改了口味？高中三年一讓別人幫忙帶喝的就一定是可樂，最喜歡在冬天喝冰鎮可樂，現在怎麽喜歡喝奶茶了是吧？”我似乎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困惑，所以直截了當地和他說：“人都會變的，而且喝可樂對身體一點都不好，那時候也喝咖啡，是因為老是犯困所以要提神，現在可是什麽都懂了，所以後來就把那些不好的習慣改了。”我裝得像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一般說話深沈，說完之後微微揚了嘴角，有些苦澀的意味。

他默默無語，只是低下頭笑笑，過了許久，才擡起頭問我：“怎麽會突然過來？”說實話，我真的受不了他用那雙澄澈的目光盯著我，這樣很容易讓我無處可逃。

我平時一撒謊就支支吾吾的缺陷又再一次暴露：“呃……就是因為以前的同學在這裏上學，叫我過來玩，所以就順便過來看看你。”我低頭用細長的吸管攪動著奶茶，感覺渾身不自在，不知道是因為說了謊還是因為室內空氣不流動所有臉漲得通紅。

他端起可樂抿了一口，然後盯著窗外，若有所思，突然轉過頭來註視著我，夾了一塊冰塊放在自己的杯子裏，抿了一下嘴唇，說：“其實現在才覺得可樂放冰塊即使在冬天也是很好的，很有味道。”

“上學的時候你好像從來不喝可樂的，說不喜歡這個味道。”我習慣性地撇撇嘴。

“那時候我是怕喝可樂會不利於鈣的吸收，可是，後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莫名地對我微笑了一下子，欲言又止，緊接著說：“就是你說的，人是會變的。”

似乎反應過來我剛才的回答，或者是想要轉移話題，他故意地坐起來一些，可能認為這樣更方便發問：“以前怎麽沒有聽你提起過那個同學？哪個學校的？在我們附近啊？”

我這種天生膽小怕事又從來不說謊的乖孩子實在是有些蠢，呆呆地眨眨眼，回覆到：“額……你不認識！”

他也沒有窮追不舍，這才符合他的性格：“不想說算了，那你什麽時候回去啊？”

我立刻挺直了腰板來平覆自己躁動的情緒：“明天吧！”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總是有一種即使在溫暖的環境中也要把你冰凍掉的超能力：“好吧，到時候小心點，現在都放寒假了，火車上很擠，小偷也不少，像你這種傻乎乎的人真的是太容易被盯上了。”這是他這麽些年來鮮有的關心我的話，感動之餘竟然會覺得有這些年暗戀的辛酸，我只是埋怨地嘟嘟嘴不做聲，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習慣了，他告訴我單純善良的女孩一定會有好運氣，所以要努力保持自己當初的那份純真，我一直相信。

從店裏出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地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軟綿綿的。因為晝短夜長，所以佇立在道路兩旁的路燈都亮起來了，光線昏暗微弱，映著我們倆的身影。

“你晚上要不要來看我們的新年晚會？”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又覺得不對勁：“那算了，你明天一大早就要趕火車，就早點回去休息，太晚了路也不好走。”

話說完之後，完全忽視我的反應一個勁地往前走，只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他身形瘦弱，肩寬腿長，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冷毛衣，外搭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可能是因為平時訓練的原因，原來有一些駝背，但是現在走起路來腰挺得筆直。

我小跑了幾步追上去，跟他並肩走著，他一直沒有轉過來看我，也不怎麽說話，只是在我寒暄的時候搭了幾句腔。

“天氣冷，別說話，涼氣都吸進去了！”聽見我滔滔不絕地向他發問，他忽然站定，扭過頭來瞪著我，表情嚴肅得有些好笑。我立刻偷笑著閉嘴，跟著他的步子不做聲地走下去。

將我送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來對我說：“晚上我有事，你自己回去吧！慢點，註意安全。”

我先是楞住，然後立刻反應過來，拼命點點頭，眼神裏透露出些許失落和無奈，默默轉身離開。

第二天我一個人坐上了回家的火車，或許他永遠都不知道我這次是專門過來看他的。可是當看到他從宿舍樓飛奔下來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卻連一句“我想你”都說不出口。

我一個人坐在火車上，車上的人來來往往，說說笑笑，當我把視線移到白霧騰騰的窗外時，白雪皚皚，籠罩了一整片連綿不斷的山丘，孤獨，是一種一旦襲來你就無處可逃的劫難，想到這些，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心裏有難以啟齒的難過。

青春時擦肩而過的愛情註定是一場空洞的沒有回響的冒險，而少不更事的我們卻這樣不認命地自以為是地沈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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