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這個鯊魚怎麽追上來了！”

“當著它的面差不多屠了整個族群，是誰也要追殺上來吧。”

“它那會兒不是還在遠處掠食嗎？”

“朋友，這可是錐齒鯊，鼻子比狗的還靈，都能直接循著幾公裏外的一絲絲血味兒過來。”

“有點心慌，被這東西惦記上了可不是什麽順心事，尤其咱們還經常在海上飄……”

……

聽著周圍人的碎碎話語，凱爾文不耐煩地哼了聲。

“嘖，幹脆我去解決掉這最後的一只。”

“年輕人，這可沖動不得。”一旁的前輩勸道：“先不說我們的武器都是有定額的，今天幹了這票大的就要及時收手，這是規矩。”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本來還應該多留幾條的，只是一直沒找到時機，除了這條鯊，其他的都聚集在一塊兒。”

“現在沒槍沒子彈，給你把魚叉，你敢去嗎？嗯？”一個人輕蔑地看著他，“讓我們看看布郎教授的高徒是不是有真本事。”

那人嘲諷的語氣惹怒了凱爾文，他自上船起就一直被這群人暗搓搓針對了。

“魚叉拿來。”

“喲，還真要去吶。”那嘲諷男嗤笑了一聲，抓起身後的一只生銹了的廢棄叉子就扔向了凱爾文的懷裏。

安吉扯了扯凱爾文的袖子，低頭說道：“別意氣用事，教授讓我們跟著這些人出海積累經驗的，不是讓你來逞強的。再說……那只鯊魚很不對勁，剛剛的刺鏈都沒傷到它，表面堅硬得有些古怪。”

“老頭子想要我們積累的，不就是這‘捕獵’的經驗。”凱爾文活動了下脖子，眼神死死地盯住先前那個嘲諷的人。

“剛好也讓他們見識見識，他們口中的‘高材生’到底實力如何。”

安吉眉頭緊皺，“這太危險了，到時候出事了他們也會把責任推卸得一幹二凈的，那人就是故意刺激你的。你知道，普拉他當年就怨恨上你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時機報覆。”

普拉就是船上那個嘲諷凱爾文的人，也是自上船起就一直聯合其他人給他們穿小鞋的主要分子。

當年因為在一場重要考試上作弊被凱爾文舉報後，他被勒令退學，後來又因為布朗教授成立的研究組織招人，他又跑了回來。

雖然因為沒拿到學位證，他只應聘到了最苦最累的“探海組”，但是由於較高的工資，他一幹就是四五年，在船上混到了不低的地位。

“報覆我，他也要有那個能力。”說罷，凱爾文微微擡頭，也對著普拉嗤笑一聲，“作弊犯~”

“你——”普拉眼睛瞪大，雙手緊握著拳，恨不得就在此刻和凱爾文打鬥一場。

看著其他不相幹的人員都圍了上來，他努力壓下心中的火氣。

此刻動手肯定要被人舉報到教授那裏去的，深呼吸，深呼吸——

想著自己即將弄到手的獵手名額，普拉盡力保持冷靜，又開始煽風點火了。

“哦，高材生怎麽還不去吶，莫非是害怕了？”

他看著一臉蠻勇的凱爾文，語氣嘲弄，“哎呀，我們凱爾文還是個孩子呢，剛畢業沒多久的小菜鳥，怎麽敢下海呢，更別說對抗鯊魚了。”

最好馬上下海，被鯊魚撕成碎片，這樣就不需要他動手了……

凱爾文沒有理會他，直接抓起鐵叉，穿好特制的潛水衣就往船頭走去。

“凱爾文！”安吉聲音微怒，還沒來得及伸手拉住對方，凱爾文就跳了下去。

那只鯊魚也靈敏地聞到了氣味，它張開兇殘慘白的牙齒，直接迎著凱爾文襲來。

那一天，它不過是稍微捕食遠了些，等到第一縷鮮血的味道循著海水傳遞它鼻尖時，就迅速游動了回去，見著的卻是末日般的景象。

那是人類對它們種群的又一次單方面屠殺。

它實在想不明白這已經占據了陸地統治地位的生物，為何又要深入大海，開啟新的爭霸。

以決然的主宰姿態，俯瞰著它們。

在同伴的慘叫和鮮血中，它看到了那一群人類。他們站立在船頭，笑談著，清數著豐收的成果，俯瞰著水下掙紮的生物。看到年邁的鯊魚，譏諷一笑，活生生剮下魚鰭就將它丟開。丟下水之前還惡意滿滿地將它的嘴拿鐵鎖纏繞上……

看著突然有一個男人下水，它瘋狂游了過去，這一次，它一定要將人類撕裂。

凱爾文站在側板上，等著那鯊魚沖來的時候，果斷地將鐵叉刺了下去。

“哦哦哦！”

“哈哈，加油啊凱爾文！”

船上的人在起哄，他們睜大了眼睛興奮地見證這人與鯊的決鬥。

凱爾文在下手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它背肉的堅硬，就像穿了層鱗甲般，震得他差點握不緊魚叉。

“呵。”他冷笑一聲，如果是身上硬，那就從薄弱處攻擊。

錐齒鯊被徹底惹怒，它幽深冷血的目光註視著男人，魚尾一拍就將那側板拍裂了半邊。牙齒從凱爾文手臂劃過，滾燙的液體喚醒了它嗜血的欲望。

它潛入水下，打算從海水裏出其不意咬過去，就在它躍出來的那一瞬間，男人直接把住了它的背鱗坐了上去，拿出小刀狠狠刺入它的眼睛。

凱爾文聽到眼珠爆裂的聲音，瞬間從它的背上跳到一旁。等待錐齒鯊在水裏痛苦擺動的時候，他迅疾將魚叉刺入它的背和腹部。

“凱爾文！上船，等下會有更大的東西被引來！”

聽見安吉的聲音，凱爾文攀著側梯回到了船上，他註視著那條魚翻滾著進入了更深處，默默收回了視線。

船上的人看完好戲就散去了，之後那一段時間倒是不怎麽故意向他挑刺了。

而那個普拉眼神晦暗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話離開了。

安吉為他的手臂傷口上藥，綁紗布，什麽話也沒說。倒是凱爾文有點受不了這個氛圍了。

“真不知道教授為什麽要這些東西。”凱爾文嘟囔著，“最珍貴的魚鰭都直接送給船上的人了，他只要幾條完整的活的錐齒鯊，給出的價錢遠遠超過它們應有的價值了。”

安吉垂眸，他沒有告訴凱爾文，教授單獨給他的任務是盡量抓住剛剛那條鯊魚。只不過那條過於兇猛，他退而求其次只讓船上的人去捕住那幾只小的。

當然，他也沒想到船上的人竟然那麽貪婪，幾乎捕住那一整個種群。

“你哪來的那麽大勁，能直接扒住鯊魚的背鰭？”

“嘿，不告訴你。”凱爾文嘚瑟一笑，試著甩了甩手臂卻又立刻被疼的呲牙。

……

“教授，這是捕抓到的鯊群裏面最年幼的幾條錐齒鯊了。”

水手站在巨大的魚箱旁，膚色早被海上的陽光曬得黝黑，一截發黃的毛巾搭在脖子上，說不清是泛舊還是臟汙。

他時不時用眼睛瞥著身旁那個男人的神情，害怕對方發現自己一行人捕獵時偷偷借用了他的東西，使得交易作廢，於是汗不停往下滑落，只好拿那發黃的毛巾一遍又一遍擦臉。

“唔，讓我自己看看。”

“當然，您看看——”說罷，水手就準備徒手提起幼鯊的腮，卻被男人打斷。

“這是報酬，您去清點一下吧。”他將一個手提箱遞給水手，對方立刻笑得諂媚。

“好的好的，希望下次有這類任務，教授您還可以叫上我們這艘船。”

身旁聒噪的聲音終於離開了，那人這才轉身仔細看向他的寶貝們。

厚熱的太陽下，一個全身穿著整套傳統西裝的老人身姿優雅。他將懷裏鑲著金鏈的單片眼鏡拿出，熟練地卡在眉骨下的眼眶裏，長久凝視著那幾條幼鯊。

箱子的空間有些局促，它們迫不得微折起身子，不斷升溫的天氣也讓它們的精神顯得疲憊困乏。

布朗微傾著身子，他將手套摘下，慢慢撫摸幼鯊的魚尾。上面有許多細碎的傷口，他知道這是他的刺鏈造成的。

刺鏈是一張看似尋常的漁網，只有走進看才能註意到上面無數的密密麻麻的尖刺。它遇到獵物會自動收縮，裏面的東西越掙紮，刺鏈就越囚緊。若是你想，刺鏈甚至可以在收縮到最小值的時候，將網住的東西切割成無數塊。

而某些位置的刺上面裝備有一些麻醉藥物，可以麻痹獵物的神經，讓它停止掙紮。不過他幾乎從不開啟刺鏈的麻醉功能，那樣就失去了觀賞的樂趣了。

看刺鏈裏面的東西不斷掙紮抵抗，以為自己馬上要破網而出的時候，卻發現網瞬間收緊，勒著它的身軀血肉，一點點壓迫骨骼而露出驚恐的神情場面，可真是太有趣了。

就像是他曾經見到的有人活剝海龜一樣，看著弱小的生物絕望地感受自己連著內臟的殼被扒開，露出孱弱而血腥的裏肉……

這種對生命的掌控與處決，是無比迷人的。

布朗教授臉上溝壑的皺紋有那麽一瞬變得光滑，隨著他微微側頭，單片眼鏡的鏈子垂下，接觸到了其中一條幼鯊。

那條幼鯊望著他的眼神，是多麽澄澈，純粹啊，不像其他鯊魚的目光那般驚慌，或是茫然。這個眼神只幹幹凈凈盛著他的倒影，他甚至能在這眸中看到自己眼上架著的鏡片邊。

這像極了他曾經的那一條特別的獵物，都擁有這般天真無邪的眼神。

“好孩子，跟我走吧……”

他喃喃道，情不自禁撫摸上那幼鯊的眼，左眼眼角的皺紋這一刻出奇地深，像是什麽東西在上面留下過深可見骨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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