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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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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穿著藏青色慶服的小女孩兒不錯。”

“嗯,手很穩,跳到最後也沒晃。”

“站她前面那個小姑娘跳的也好,每個拍都踩上了,動作也到位。”

“那邊也有個姑娘,每一式都很標準。”

……

表演完的女孩們在臺後等著結果,柏君和雪魚站在一處,時不時側耳聽身邊和前臺的動靜。

“我剛剛在臺上差點做錯了個動作,幸好補救回來了。”

“你還好,看不明顯,我就慘了,直接忘記一段,唉。”

“沒事兒,反正我們只是來走個過場,也沒期望自己能被選中。”

“只是我媽媽希望我能試試,到時候慶禮她好跟周圍鄰居顯擺顯擺。”

“哈哈,我爸爸也是這麽想的。”

……

終於,結果出來了,婆婆們邀著女孩在臺前站好,等著評委宣布名單。

鎮長婆婆拿著評分表,向前一步:“三號周蘭。”

著嫩黃慶服的女孩出列,舉止大方,眼神靈動。

“嗯,動作不拖泥帶水,跳的不錯。”鎮長婆婆誇了一句。

本來上臺都不緊張的柏君此刻倒是心跳加速,悄悄握緊了身旁人的手。雪魚感受著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汗熱,有些無奈:果然還是小孩子啊。

“十七號柏君。  ”

“十八號陳雪魚。”

“二十號徐夢夢。”

“哇!”柏君牽著雪魚的手,“嘿,我倆都入選啦。”

女孩揚起明亮的笑臉,好心情感染著周圍。

“此次入選的四位“小信女”請上前來。”

鎮長婆婆溫柔地看著大家。

“沒有選上的孩子也不要氣餒,下一次慶禮說不定就是你們了。”

廟會爺爺在柏君她們一旁講述接下來的事項,婆婆們就帶著其他的女孩下山了。此後一周,周蘭,雪魚,柏君,徐夢四個人接受廟祝和老輩信女的更為細致和專業的指導。她們將在土地祠迎接最後的結果。

……

在山上教的信女舞和山下自己練的完全不一樣。

柏君本以為只要自己掌握好動作和節拍,再加上體力好點,穩定不出錯的完成這將近一個小時的舞蹈就行,根本沒想到這支舞的前後流程還如此繁雜。

不僅如此,她還需要理解每一式的象征與意義,再結合海神娘娘的神話傳說,還要練習到時慶典上如何與觀眾們互動。

她悄悄在心底嘆了口氣,再看一旁始終平靜的雪魚,和對面總是很活躍興奮,仿佛一切都沒問題的周蘭,她只能默默勸說自己,“堅持一下,結不結果的都不重要。”

她這幾天來,不是在努力理解舞式暗喻,或者神話傳說,就是在勤練體力,因為相比其他人來說,她的體力是最次的,在舞蹈最後容易被看出氣息不穩,身體晃動的缺點。

午間休息,周蘭向周圍人分享著自己帶來的美味點心,柏君有點靦腆的接過,她很少看見制作的如此精致的糕點。

“我媽媽派人專門去外省買的,可好吃了,你們嘗嘗——”

周蘭笑容明媚,“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練習。”

“謝謝。”陳夢夢也接過一塊點心。

“雪魚要來一塊兒嗎?”

“謝謝,不用了。”

少女靜靜的站在一旁,利落的公主切發型平白為她增添了冷淡的氣場。

柏君看著雪魚隨後去往遠處的露臺。

信女們練習時穿的慶服都是統一的白色寬袖式樣,所以海風一吹,那寬大的袖和裙擺都會響響作舞。

勾勒著少女們的腰身,像極了天上低旋的雪白海鳥。

……

午後蟬鳴聒噪,林蔭清涼。教舞的婆婆都不知不覺寐著眼睛,手裏的蒲扇也停下了。空氣裏都傳達著懶乏的氣息。就是再活力的周蘭,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舞步,尋了張柔軟的墊子淺睡片刻。

柏君不欲吵醒他人,幹脆打算繞著這寺廟獨山走走。

海城的夏天來了。現在林蔭下還能偷得半片清爽,再過一周,那炎熱的風就是在哪也擋不了了……

柏君用手微微拂開遮臉的喬木葉,心裏漫無邊際想著:

天氣轉熱,西瓜伯伯們都要出來賣瓜了,她到時又可以敞開吃大西瓜和冰棒了。也可以叫上麗佳一起在靠海的那條濱海道上騎自行車,那裏剛修好柏油路,漂亮極了。小胖好像也學會騎車了,到時大家可以一起去秘密海灘抓螃蟹……

今年不知道會不會有“藍眼淚”過來,要是有的話,她們又有新的玩法了……

但是——

如果林山在就好了。

柏君踩著厚而松軟的落針葉往林子深處走,那裏的空氣要更涼快些。

落葉越來越少,林蔭越發稀疏,光在變亮——

穿過這層綠林,柏君發覺自己又找到一處偏僻的海灘。圓滑瑩潤的石子堆積著一直入海,周邊是葳蕤郁蔥的植被。而在這一片蒼翠中,有一株盛放的花兒。

潔白纖薄的花瓣微張,吐露黛粉的芯蕊。

一簇簇團著,漂亮極了。

柏君仔細觀察著,只有海芒果的花是這般模樣的。

海城小孩從小就知道,海芒果啊、魚藤啊,海刀豆等等都是不能碰的有毒植物。不管它看起來多美麗,聞著有多芳香,果實有多飽滿,這些都是裝作出騙小孩兒的樣子,敢拿手摘就完了……

柏君遺憾地想,若它們是無毒的多好。

正要回去時,一只身影吸引了柏君的註意。她屏息凝神,生怕驚動了對方——

薄綠的透明翅膀微微顫抖,細碎的藍色熒光如星星破碎般撒在身上。那脆弱的蝶翼上的每一條深黛色紋路都綺麗得不似人間物,較之海城那座教堂的花窗玻璃還要迷人,感覺多吹一口氣,它就會像雲霧一樣消散。

這一刻,浪拍海礁的聲音沒了,呼嘯的穿林風輕了,連柏君她自己的心跳聲都游離了……

她看著這只超脫她出生以來所培具的美感與文字都無法描繪的蝴蝶,腦海陷入了空白。

蝶翼顫抖著,它停在那潔白卻毒性的花兒上。因為輕微,只能隨著風吹花瓣的搖曳而飄搖……

柏君擔憂蝴蝶誤食毒花,欲好意驅趕,卻嚇得它驚起,躲閃著藏入了深林。

她在回寺的路上,還貪戀著那一場驚艷,是她在海城這片土地,見到的最出眾的生物。

她也不知自己走後,那株海芒果花下,有個赤腳的少年,踩著圓潤的石子,怔怔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白皙的臉龐上,有著未褪的薄紅。

海風吹著他柔順的黑發,雙眸蔚藍,似大海般璀璨……

不僅蒂娜一直接著話茬子,又有海因茨這樣一個風雲人物在桌邊靜靜坐著聽他講故事,史蒂夫心裏得意極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覺醉迷糊了,整個人醉醺醺個紅臉,沾桌即睡。

蒂娜笑他酒量淺,虧柏君還特意顧著他說的大話拿的較低度數的酒。柏君只好收拾一下,整理出一間客房讓史蒂夫留宿。蒂娜就睡柏君曾經的那個房間,剛好那是小時候母親的大臥室改的,有一張小沙發床和一張大床。

至於海因茨,柏君有點猶豫——

他肯定是不會和史蒂夫這個醉鬼在一個房間的,但是剩下的最後一間房間常年無人居住,早已經落灰幾層了,一時收拾不過來。

“你——”

“沒事。”

海因茨微微挑眉,溫聲說道:“我睡客廳的沙發就行。”

柏君看著那溫馨卻窄小的沙發,皺眉。“我開車送你回酒店吧,這太窄了,你怎麽可能睡得好覺。”

海因茨自在地後靠者沙發枕,“這麽舒適柔軟的地方,我喜歡極了。再說這麽晚了,你病也沒好全,到時候一個人開車回來我也不放心。”

柏君無奈,只好找來一床新洗的被褥。

“海城白天雖然熱,晚上還是會轉涼,別像我一樣感冒了。”

“嗯。”

看著柏君回房的身影,海因茨不自覺的一遍遍撚著那被褥上粗糙卻樸實的立體花紋,是海城特有的魚紋圖案。

也是——海神的圖騰

他輕輕挑開客廳的窗。

海風鹹濕,空氣裏有著普通人難以感覺到的渾濁,但這個味道對他而言很是敏感。

魚腥味。

要死上數不清的魚,這個味道才會有這麽濃重,甚至隔著深海,都能傳遞到這沿海陸地。

海浪在拍打,伴隨著幾聲風嘯,組合成奇怪的音律。

海因茨知道,這是海底有人在催他了。

一只海鳥在此黑夜準確停在柏君家客廳窗外。男人將一卷紙條塞進海鳥腳上的信盒。

一波漲潮的浪聲格外大,掩蓋了一切細微的聲音與動作……

等到柏君半夜醒來,想起當時忘記給客人拿睡枕了,內心微微愧疚。她輕輕起身,隨後關上臥室的紗窗,夜有點涼了。來到客廳,結果只有一盞昏黃的小夜燈微微亮著,沙發上沒有那人的身影。

柏君蹙眉,看著那床薄被整齊地擺放在原位。

海浪拍打著礁石,聲音有點沈悶。

拿起手電筒,換好鞋,柏君往外走。

今晚也是一個涼夜。月色很清透,邊際的浪花卷出雪白的花紋,一陣又一陣鋪上岸,把遺留在沙灘的痕跡都掃平了。

柏君拿手電筒照去,只晃到幾只飛蛾。蚊蟲也被吸引過來了,於是不得不關閉手電筒。就著月光,她又環顧了一圈海岸。遠處,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柏君松了口氣,朝他走去。

“我以為你晚上回去了,結果看到你的手機也沒拿。”

海因茨將手放進海水裏,隨著浪潮起伏,指縫的細沙流逝。

“睡不著,就出來看看海了。”

柏君看著男人赤腳踩著水。

“現在海城游客多了,沙子裏很多碎玻璃的,我回去給你找雙拖鞋。”

“不用了,我喜歡踩著沙子的這種感覺。”

一波浪打來,沾濕了海因茨挽到膝蓋的褲腳。

柏君輕笑,她很少看到這人狼狽的樣子。

於是幹脆將鞋也脫在岸上,赤腳踩著浪,兩人就並肩走在海邊。

海因茨時不時會彎腰撿起什麽。有他不小心踩著的貝殼,或者勾著腳踝的幾縷海草。

柏君有時看著身旁人的側臉,總是會想起另外一個少年。月光傾瀉在海面,波光粼粼的,有時會輝映在海邊戲水的人身上。風兒微微鼓動著他的襯衫,白皙修長的手挑撥著水浪,偶爾撒落幾滴潤濕了衣擺。

柏君透過對方精致的面龐,微微走神,不知不覺落後了幾步。

直到那人回頭看來。

深邃的眼窩,碧藍的眼眸,和被風吹起的金色卷發……

這可一點也不符合那個人啊。

柏君從回憶醒來,搖搖頭,跟上對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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