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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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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芮一邊吃著船員送來的咖喱,一邊看著對面同樣以優雅方式進餐的羅切斯特。

“蘇芮小姐,你確定你要一直這樣看著我嗎?”羅切斯特掀開眼簾,歪頭一笑。

懸賞告示上,老梅森先生並沒有用蘇芮的真名伯莎·梅森,而是意外地給她取了一個跟本名發音極其相似的蘇芮。所以在羅切斯特先生像她詢問姓名時,她直接告訴了他這個名字。

盡管如今他們已經交換了彼此的姓名,蘇芮也不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可以親密到同住一個房間。

忍了許久,蘇芮終於忍不住了:“費爾先生,你現在跟我擠在一個房間是什麽道理,我是一名女士,您不覺得這樣不方便且毫無紳士風度嗎?”

羅切斯特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蘇芮小姐,整條船都沒有空房間了,我幫了你這麽大的忙,你難道忍心我是去船艙嗎?更何況我為我們爭取到這樣高規格的晚餐,還有新鮮水果,沒有我的話,你可享用不到這些。”

蘇芮暗暗咬牙,船員第一次送來的晚餐就是一塊幹面包和一碗速食玉米濃湯,是羅切斯特利用人情請對方換成了配料豐富的咖喱、坦度裏烤雞、印度飛餅、奶茶和一盤熱帶水果。

好吧,看在食物的份上。

“我睡床!”蘇芮咬牙切齒。

羅切斯特聳聳肩,“當然,我還沒有不紳士到那種程度。”

入夜,船裏溫度下降。

蘇芮躺在床上,羅切斯特在她不遠處打了個地鋪。她睡不著,地上那個人也一樣,枕著自己的雙臂,翹著二郎腿,用口哨吹出一只愛爾蘭民歌。

曲調悠揚,劃破晦暗的夜色,像是在無邊的海面上突然冒出來一群螢火蟲,跟水中自己的倒影一起翩翩起舞,帶走了蘇芮對於這首曲子主人的厭煩。

她沒有開口打斷,翻了個身,望向墻壁上方那個小小的窗戶。

“《倫敦德裏小調》,這是我小時候我媽媽經常給我哼的曲子,每次聽到這首曲子,都好像她還在我身邊。”

“費爾先生如果想家的話,何不在下個補給點下船。”蘇芮沒好氣地說。

“她在我九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羅切斯特道。

“……”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不告訴家人的情況下,做絕對會讓他們瘋狂的事情。”羅切斯特沈默了一會兒,放下胳膊腿,轉身看著蘇芮的背影,笑道:“感覺好像很不錯,不用再受任何管束,不用被逼著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就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沒有這樣的勇氣。”

“……”

床上的人沒有回音,只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羅切斯特眼底的波光搖曳著,唇邊笑容慢慢放大:

“謝謝。”

一夜無夢,第二天起床,便有陽光從小窗照進來。羅切斯特睜開眼,蘇芮已經不在房間裏。

他翻個身從地上爬起來,快速洗漱,一路找到甲板,才看見坐在木箱上,跟船員談笑風生的蘇芮。

她依舊是昨天那副打扮,苗條的身材穿著改良過的西裝,四肢修長,有幾分玉樹臨風的味道。帽子一戴,口音一改,居然也沒人發現異樣。

“謝謝,等下船了,我就把繩子還給你。”蘇芮拿著從船員那裏借來的繩子,起身往船艙走,正好和依靠著艙門的羅切斯特打了個照面。

“怎麽,你這是不放心,要用繩子晚上把我綁起來?”羅切斯特抱著胳膊,聲音不鹹不淡。

“你倒是給我提供了一條思路,晚上的時候我們可以試試看。”蘇芮錯開他的身體,回了房間。

羅切斯特不放心地跟上去,企圖弄明白蘇芮要把那些繩子作何妙用。

一路跟到房間,只見蘇芮熟練的把繩子打成一個可以自由伸縮的活結,將另一頭拴在了床柱上。

這不是要綁他,羅切斯特看出來了。但還是不明白這個繩子放在這裏的原因,那看上去好像是蘇芮要綁自己一樣。

“你是要在晚上把自己勒死,然後假裝是被我謀殺嗎?”羅切斯特開著玩笑。

他才不相信眼前的女人會自殺,她身上有一股像野草一樣的堅韌勁和比誰都更想要活下去的生命力。她如果想死的話,早在被他抓住的時候就束手就擒了。

蘇芮回頭瞥了他一眼。

“費爾先生,既然我們現在是室友,那我就不得不提醒你,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最好盡量避免跟我獨處。我有很嚴重的施暴傾向,這些繩子是我用來約束自己的,一旦你發現我有任何異常,就立馬離開房間,將房門反鎖。我不讓你開門的話,你絕對不能進來。如果你可以跟我保證的話,那我便不再介意有你這個旅途同伴。”

蘇芮的表情很嚴肅,她發瘋的時候,是感覺不到疼痛的,不僅會自殘,還會傷害別人。蘇芮能肯定那個時候的自己樣子不會很好看,不管是為了對方的生命安全著想,還是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著想,她都希望這件事情可以自己一個人承擔。

羅切斯特一直以為蘇芮說這番話是為了恐嚇自己,直到某天夜裏,他會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的蘇芮退出了房間。

然後整個晚上,他都聽見房間裏面傳出野獸般的低吼和詭異的笑聲。

第二天早晨,房間裏傳來幾聲敲門聲和蘇芮明顯沙啞的嗓音讓他開門,羅切斯特揉著發酸的肩膀,從地上起來將門打開。

看到蘇芮的第一眼,羅切斯特嚇了一跳。

之前他每一次看到蘇芮,對方都是衣冠楚楚精心打扮過的樣子。眉眼間的風情,讓任何一個被她顧盼生輝的眼睛看到的男人都為之臣服。

但是現在,她好像大病一場,還被人狠狠地折磨過。只是一晚上的時間,她的皮膚和金發就失去了光澤,兩頰凹陷下去,眼下青黑,眼底一片鮮紅的血絲。下嘴唇幾乎都被咬爛了,結了幾快痂,衣襟上沾滿鮮血。

羅切斯特往屋內看了一眼,沒有見到她綁在床頭的麻繩。

“你到底怎麽了?”羅切斯特本著一個紳士的風度詢問。

蘇芮有氣無力地睨了他一眼,用沙啞的嗓音道:“費爾先生,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兩人簡單洗漱後,船員送來早餐。

牛奶、果醬、面包。

羅切斯特用餐刀往面包上塗抹果醬,餘光卻時刻註意著蘇芮的舉動。盡管她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羅切斯特發現她拿餐刀的手都在顫抖,好幾次端不穩牛奶。

她早餐根本沒吃幾口,就借口飽了從房間出去,找到一個船員,跟對方要了一杯威士忌和療傷藥、繃帶。

回房間,早餐已經結束,羅切斯特就被面色蒼白的蘇芮不客氣地趕出房間。

她艱難地脫下西裝,裏面白襯衫衣袖手腕的部分,已經完全被血浸染,幹涸的部分粘在了皮膚上,怎麽也揭不開。

昨天晚上,她及時用繩子鎖住了自己的手,卻因為劇烈掙紮,稚嫩的皮膚被粗糙的麻繩勒得殘破不堪。

蘇芮把西裝衣袖卷起,塞進嘴裏,抓住一只襯衫袖子用力將它從傷口上撕下來。

“唔——”

蘇芮發出一聲慘痛的悶哼,額頭在桌上狠狠地磕了幾下,試圖轉移註意力。但手腕上劇烈的疼痛迅速傳遍全身,她的手抖若篩糠,黃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滾,後背汗濕一片,就連眼淚都被逼了出來。

忍著劇痛,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把剩下的威士忌全部澆在兩只手的傷口上,那種痛苦不亞於在她的傷口上撒鹽,令蘇芮痛不欲生,眼前發黑。

緩了好一陣子,她才回過神來,便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生。

“蘇芮小姐,你怎麽了?快點開門!蘇芮小姐,蘇……”

房間門吱嘎一聲在羅切斯特面前打開,視線中是蘇芮毫無血色的臉龐,汗水晶瑩,冰藍色的眸子在一口烈酒的熏染下,添了一抹微醺,亮得就像泡在烈酒裏的冰。

“你是怕船上沒有人知道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嗎?”蘇芮壓低聲音道。

“好吧,我的錯,但是我得知道我的室友在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希望你到時候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後連累我。”羅切斯特說完就後悔了,他明明是想說句關心的話,但話到嘴邊卻惹人討厭。

“我說過,讓你不要管太多。”蘇芮往回退到床邊,拖鞋上床蓋被一氣呵成,這是不準備回答的意思。

羅切斯特關上房門,坐在房間角落裏半天沒有說話。

床上的人傳來均勻的呼吸,羅切斯特壯著膽子走到床邊,視線落在蘇芮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上。正欲卷起她的袖子時,一團麻繩吸引了他的註意。

他把繩子從蘇芮的床頭下面扯出來,那個活結還在,但是麻繩上面一片斑斑血色。

聯想到蘇芮顫抖的手,羅切斯特很容易就猜出發生了什麽。

他在床邊的地面坐下,看著繩子上的血跡出神。

身後,蘇芮睡容柔和,她的臉上沒有了平日的鋒芒,氣勢收斂殆盡,素面朝天,唇上顯眼的傷口給她增添了一絲脆弱,終於看上去像個二十出頭的富家小姐。

她在這樣的年紀承受了她不該承受的壓力,她的那股韌勁兒和拼命努力的想要活下去的沖動,讓羅切斯特的心臟忽然塌陷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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